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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离乱歌[7] ...

  •   今晚,子建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张泉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想东想西,却想不出所以然来,唯一能肯定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曹植第一时间求助自己,张泉虽然心里窃喜,但更多的是意外。要知道他和曹子建的关系谈不上亲密,泛泛之交而已,跟何晏完全没法比。今天傍晚时分,还见他俩在披香殿言笑晏晏形影不离,羡煞旁人,怎么到了关键时分,曹子建完全把何晏丢在一边。

      难道事情本就与何晏有关?

      还是不愿将何晏牵扯其中,难道就愿意将我牵扯其中了?

      张泉想生气,却生气不起来,更多的是百思不得其解。廊外雷闪阵阵,雨帘密合,美人蕉被淋得奄奄一息。他不是惯于侍弄花草的人,那日闲逛花市,遇见曹植买了一盆美人蕉,他也顺便买了一盆,直接放在廊前算完。今夜却莫名觉着它可怜,于是拿了把伞遮住雨水。身后门扉终于打开,张泉迫不及待的进去,却被父亲喊住:

      “今夜之事不可外传!”

      “明白。”

      父亲注视着他,认认真真地叮嘱了一番,好好照顾曹植,适才领着医师离开。张泉关了门,里面满室清香,曹植还未苏醒,身上的湿衣服早已换下,现穿着他的,灯影里的容色瞧上去好了许多,或许医师及时治疗起了效果吧。张泉摸了摸他的额头,趴在塌前盯了好久,曹植睁开眼睛幽幽说道:

      “还没看够吗?”

      声音很细弱,一点都没有平日里高贵冷艳的气势。

      “没有!话说你早醒了吧,干嘛还装睡,是不是觉着别人为你担心很好玩。”

      张泉起身,踢掉脚上湿透的靴子,将黏在身上的湿衣服也脱下来。

      “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

      曹植惶然移开目光,似乎有些恐惧的样子。张泉眯起眼睛瞧了他片刻,转身去了屏风后面,擦干头发和身子,换了件新衣服出来,不由分说地挤到床榻上,与曹植同枕而眠。曹子建果然有些不自在,悉悉索索地想挪到里面去,被张泉一把翻身压住。至近的距离,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张泉蛮横霸道、不容他退缩地紧紧锁住曹植的眼眸。

      “今晚发生了何事?”

      “没发生什么事。”

      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却只得到意料中的答案。张泉难掩失望,连气势也泄去了大半,他放开曹植,想了想认真说道:

      “你或许有难言之隐,他日想说的时候告诉我亦无妨。但希望子建你知晓:无论何时,我都会一直保护你。”

      随后脸红红的补充了句:

      “这是张家欠你的!”

      曹植无奈地轻盈笑了笑,水墨色眼瞳蒙着浅浅雾气,仿佛晕染在纸上的江南烟雨。

      “没有欠不欠之说。我知晓你,所以今晚才会求助于你。”

      张泉无言以对,便转过身去不再说话。那晚对于张泉来说是个奇妙的夜晚,室内馨香氤氲,外面大雨倾盆,雷电时不时地划过窗纸,因此曹植睡得并不踏实——看来他害怕雷电的传闻是真的,不过他勉力自己克服,至少在张泉面前装得若无其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倔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别扭之处,张泉搂着他睡着的时候这么想到……

      “子建!?”

      张泉蓦然惊醒,眼前掠过一道紫色倩影险些将他镇住。少女盈盈回首的时候,张泉知晓认错了人,脸颜顿时烧起来。少女姿容绝世,有着倾国倾城之貌,却很奇妙的不给人疏离之感,似乎是秀气内蕴婉转而发,故不像曹子建那般清艳孤傲罢。

      “喂喂!看傻眼啦?别想打阿姊的主意,她已经有婚约的了。”

      那位被救下的女孩,突然凑到张泉眼前,挥了挥手提醒他。若非对方长得娇小可爱,加之声音清脆动人,张泉定会反射性地出手。不过此时就算他想杀死对方,也有心无力,全身上下无不疼痛,尤其侧腹还带着焦灼瘙痒。

      “庭玉,不可对恩公无礼。”

      紫衣少女轻声叱道,娇音悦耳,宛如花落清玉柔婉好听。离得近了,室内的浓药味似乎都跟着远去,张泉发现她身上有股旖旎的清香,似麝非麝,似兰非兰,缥缈淡远宛如花树笼烟。难怪会把她误认成曹子建了,连气息都有些相近。张泉兀自思索着,在紫衣少女的教导下,名唤“庭玉”的小女孩撇撇嘴,规规矩矩地朝他深施一礼:

      “多谢恩公救命大恩。”

      “举手之劳而已,这里莫非是华佗老先生的府邸?”

      “正是。”

      或许有人通知他醒来的消息,华佗提着药箱进来,也没有废话,为张泉把了把脉搏,沉吟片刻说道:

      “算是度过危险期了。但脉象虚浮,不是好兆。心有顽疾,良药亦不能治。公子年纪轻轻,当注意修身养性。”

      短短的几句话却宛如雷击轰鸣,张泉木了半晌,微微苦笑道:

      “心病以致如此么?不管怎样,多谢老先生提醒。”

      华佗瞄了他一眼,微微摇首,边开方子边说道:

      “我那徒儿……樊阿现在曹府,一时半会走不开,否则也会过来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朝小女孩那边点了点。

      “这丫头片子乃是樊阿之女。七夕节非要到街上凑热闹,谁知引来了这场灾难。”

      “七夕节就是女孩家的节日嘛,而且我哪里知道邺城会发生动乱!”

      樊庭玉撅着嘴道。

      “难道我没告诫过你?这些天邺城不太平,少点外出。谁知你还把薰儿也喊着,幸亏她没跟着出事,要不然小心你爹打断你的腿。”

      “打断再续起来呗。”

      樊庭玉满不在乎地说,这一老一少斗嘴斗得很开心,估计平日里比这场面还精彩。张泉则无暇欣赏,“薰儿”这个名字夺去了他的注意力,樊阿之妹乃是崔琰之妻,那么眼前名唤“薰儿”的少女莫非是崔筱薰?如此绝色,难怪子建要为她牵肠挂肚了。正胡思乱想间,外面有徒弟禀报:

      “师父,植公子来访。”

      “让他等着,没看见这会伤员很多吗?邺城闹出这场乱子,他曹家也脱不了干系。”

      “可是植公子已经进来了……”

      徒弟为难道。蓦然听到这个消息,张泉瞬间变了脸色,瞄到门口有个人影正进来,他猛地拉扯被子遮住面目,扯痛手臂上的伤也不管不顾了。隔着被子,听见曹植恭敬地唤道:

      “华先生。”

      但还没等说完来意,就被华佗打断。

      “想必植公子听到刚才我说的话了,没甚大事,别来叫我!”

      “确有一事,嫂嫂小腹中箭,需华先生主刀……”

      “看到院子里的伤员没?都等着我救治,就你嫂嫂的命值钱?”

      “命无高低贵贱,但有轻重缓急之分。嫂嫂伤势奇特,生死悬在神明一念之间。樊先生犹豫非常不敢动手,来时对晚辈说了:即便家师来,也未必能挽救回性命。但是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曹家便会全力以赴。”

      “……你真是知晓我的脾性!”

      华佗气哼哼地说道:

      “还不快走!”

      一行脚步声急促地响起,远离了屋子。

      “不用躲了,都走了。”

      小女孩提醒道,清脆的童音似乎有鄙夷之色?张泉闷了许久,扯开被子,透过门隙,幽幽地望着曹植离去的身影。目光慢慢地收回来,却发现自己手腕上戴着那串碧玺手链。

      ******

      曹府。

      华佗和樊阿一行人花费了整整两个时辰,才算保住了任婉清的性命。离开之时,华佗整个人已经有些虚脱,脚步虚浮,他摆了摆手示意卞夫人和曹丕勿送,叮嘱徒弟樊阿注意任婉清的状况,以防危情反复,樊阿点头称是。

      每隔两个时辰,樊阿便尽心尽责地复检一次,虽然没有再出现什么危情,但整整两天两夜任婉清都没有醒来的迹象。曹丕陪在床榻前,握着她的手始终不放。望着他消瘦颓废的脸颊,卞夫人不得不说道:

      “子桓,这里就交给大夫处理吧,回去休息会。”

      曹丕摇了摇头,沙哑着嗓音说道:

      “婉儿醒来,定然想见我。反倒母亲您请回吧,这两天跟着受累了,儿子不孝。”

      “说什么傻话,我有什么累不累的。”

      卞夫人抚着他的肩膀,忍不住叹息道:

      “子桓,就算不为自己身体着想,也要为邺城百姓着想,邺城那么乱,你怎能不出面治理?就算没这个心思,难道婉儿受到的伤害,就白白承受了?伤害她的乱民和罪魁祸首到现在还未抓住呢。”

      “母亲大人说的对。”

      曹丕总算挪动了身体,谁知甫站起身,就整个人栽倒在地。生生将卞夫人吓了一跳,连忙喊来樊阿。给曹丕把了把脉搏,樊阿舒了口气说道:

      “公子身体并无大碍,只不过缺乏休息。我给他开了些安眠的药,给公子服用过后,请闲杂人等尽量不要打搅他睡眠。”

      “明白。”

      卞夫人立时吩咐下去,奴仆们小心伺候,至于邺城事务全权交与荀彧、崔琰一干人等,曹彰和曹真平息叛乱,抓捕领头搞事的乱民。曹植、曹熊和夏侯兄弟也被赶回卧室,勒令不睡足不准外出。

      那边厢曹丕只沉眠了半晌,便从睡梦中惊醒,枕边犹有泪痕。他坐起身子,头昏脑涨险些又栽倒。曹丕喊来小厮伺候,家中奴仆受了叮嘱,劝他再休息会:

      “公子您要是累垮了,少夫人醒来也会心疼不是?”

      “她若是真心疼我,应该立即就醒过来。别废话,把近日来的卷宗全都拿过来!”

      侍从无法,只好搬来一叠叠卷宗,全都是有关今日邺城叛乱的。曹丕一张一张认真地看着,写写画画拼凑着线索。混进城内的流民大部分都是袁绍的旧部,仅有三分之一的老弱病残是所谓真正流民,而且早已被放去外面屯田,没对邺城造成什么不利。而待在城里的这些人,即所谓的流民军团,还脑残地都被配发了武器,都嫌自己的命太长是不是!最紧要的,谁给了他们军事部署的情报?任意出行邺城大街小巷,害得他差点被杀掉。

      “婉儿。”

      默默念了这个名字,曹丕满目悲戚,但很快便被仇恨之色掩盖。城内可以肯定有内奸,邺城袁家旧臣太多,趁着父亲外出,谁都反水的可能。如果真不能锁定一人的话,难道要将所有人都抓捕起来?曹丕颓然地坐在椅子里,长久的思索使得脑袋生疼。

      但若是不抓的话,邺城早晚又要生事,且不论父亲大人事后会如何失望,婉儿她再也经不起一次劫难了。无论为夫为君,他都有义务彻底铲除邺城动乱的根源。曹丕书写了一份名单,唤来曹真、曹彰商讨了许久,立即将虎豹骑布置下去,开始抓捕行动。

      傍晚时分,面前放着一杯茶,氤氲着热气。曹丕慢慢地举杯饮着,日影斜斜地照着他阴冷暗沉的面孔,似冰霜雕塑,又似地狱里无情的死神。虎豹骑应该冲进戚里了,他能想象那些人惊恐的样子,但怎抵得上婉儿所承受的痛楚!

      “子桓。”

      曹丕在沉思中被唤醒,回眸见曹植就站在身侧,清丽的容颜染着薄怒和不解。

      “子桓,你怎能连崔大人也抓捕,他和邺城动乱有何干系?”

      “他难道不是袁绍旧臣?”

      曹丕冷冷注视着曹植:

      “子建,我明白你喜欢崔筱薰,但不应该维护一个叛徒!”

      “那么阿兄查到他们背叛的证据了吗?”

      “还没有。”

      “那就是以莫须有的罪名抓捕他们了,这样不正好落入贼人的奸计,他们制造邺城恐慌或许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想让我们曹家众叛亲离,而袁氏孽党则可以趁机反扑。”

      “那又如何,我的孩子死了。‘曹喈’那是婉儿想好的名字,以期待他顺利成长,‘仲雍’是我想好的字,以期待他‘振鹭于飞,以永终誉’,而现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连婉儿也差点离开我!子建,你知不知道那种感受,知不知道!”

      曹丕颓废地抓着他的胳膊,甚至忍不住伏在曹植怀里。曹植望不见他的脸,但知晓兄长此刻一定泪流满面,他声音微哑道:

      “若论和袁氏关系匪浅之人,阿兄,其实还有个你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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