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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十一,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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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韩静把乔清扬从码头捡了回来。
面色苍白的乔美人乖乖地躺进床,抱着暖炉,不住地哈气:“好冷,好冷。”
韩静横了她一眼:“你也会怕冷?”
乔清扬笑了,眼里流露出透明的哀伤:“差点冷死了!韩静,你救了我一命。”
韩静怔了怔:“乔清扬,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一个人,穿得那么单薄,跑到码头看夕阳?而奇怪的是,一向冷面冷心的师父居然会因阻拦乔清扬而被点了穴道。
乔清扬凑过来,巴巴地抓住韩静温暖的手。她仰着头,“韩静,你第一次来绿城的时候,是不是觉得绿城很小,一眼就能望穿的那种?”
韩静点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个时候说这个。
“我在这里长大。我生母因为难产我而过世,然后我被陆家收养,在绿城里,我有爹,有娘,有哥哥,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绿城很小,我的家就算是开钱庄的,在小小的绿城也不是特别阔绰,还经常……遇到经营上的窘境。虽然我很任性,可是,我也想守护这个家。”
乔清扬说着,将脑袋埋到韩静的膝盖上。她闭上眼。脸颊被暖炉熏得红彤彤,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像只温顺的小猫般,她趴在韩静腿上睡着了。
神医走进屋,正打算给暖炉换上新的熏香,看到自己的徒弟正为难地抱着乔清扬,为了不吵醒她,僵直了半边身子。
欧阳说:“把她丢床铺里,死不了。”
韩静接过师父递来的糖,含在嘴里一股清凉的薄荷味,而给乔清扬用的暖炉里的熏香,是有催眠效果的。
她搂着乔清扬,问师父:“师父,你是不是认识乔清扬?”
欧阳说:“她母亲的牌位还挂在神仙居。”
韩静惊讶地:“她母亲?”
“嗯,是我师姐,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后来师父不想养小孩,我那时还小,抱着这个臭丫头,找了很多地方,才找到了绿城的陆家收养。”
韩静垂下眼:“那她的父亲呢?”
“你今天话怎么那么多?”欧阳给暖炉换好了熏香,把乔清扬从韩静手里一推,推到了软软的被褥上。他随手找了条被子往乔清扬身上一盖,把暖炉往她边上一搁,拎起一旁的韩静,“收拾衣物,跟我回神仙居。你私自出逃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韩静站在原地,不动。
欧阳不悦地挑眉:“你要给乔清扬卖了知道么?她打什么算盘我还不清楚?她不想嫁给刘家少爷,想拉你垫背,运气好的话,她还能解除婚约跑回绿城。”
韩静咬咬牙,朝床上的人看了眼,再转向一脸愠怒的师父:“我想要报仇。”
“陆风镖局?”
“是。”
欧阳冷笑:“我从戏班把你捡回来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你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一个死人报什么仇?韩静,你怕是忘记自己当初怎么跪在地上求我救你的模样吧?”
“我没有忘!”韩静说,“我只是更忘不了,把我们母女抛弃的那个男人!师父,我再求你一次。”她慢慢地跪到地上,低着头,“我不想让我娘死不瞑目。”
欧阳沉默地望着韩静。他了解韩静的坚持。捡到韩静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不及他腰高的女娃娃,那样的冰天雪地里,她一身单薄,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已经冻得紫红,可她只是愤愤地望着不远处那热气氤氲的戏班帐篷。欧阳跑过去问她,小姑娘,你为什么不进去?韩静说,他们打我,我不要进去。
宁可被冻死,也不要受人凌辱。
欧阳扫了眼床上的乔清扬,再看看跪在地上埋着脑袋的徒弟韩静,有些无奈:“韩静,就算遍体鳞伤都不会跑回戏班的小女孩,是不是真的死了?”
韩静哭了:“师父,师父,我……”
欧阳说:“我没兴趣多管闲事。你的事也好,乔清扬的事也好,都和我无关。只是我师父有嘱托,乔清扬死的时候,要记得把她的骨灰带回神仙居。”
韩静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知道她的师父是走了。她突然想起陆明给她捎来的那两只梨。她失落地站起身,望着床上睡颜香甜的乔清扬,回想她短暂的一生。她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去错过一个那么好的男人。
乔清扬醒过来,感到神清气爽,呼吸畅通了不少,心中不由赞叹起神医的技艺高超。
韩静和刘允辰坐在她床前的桌子边,两人中间,平放着刘家给陆家下聘的碧玉镯子。
刘允辰看看床上的病美人,再看看韩静,眉头纠结了一番,最后,做了重大的决定。
“乔清扬,我要退婚。”
乔清扬愣了下,她转过头,看向韩静:“你决定了?”
韩静沉默地望着乔清扬。而她沉默的目光,对乔清扬而言,无疑,是种谴责。
乔清扬对刘允辰说:“让我和韩静说会话,好么?”
刘允辰不安地看了眼韩静,生怕她会反悔。
韩静握了握他的手,“你先出去吧。”
刘允辰走到门口,声音闷闷地:“韩静,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但是,你也要记住,你答应我的!”说罢,扬长而去。
乔清扬坦然地迎向韩静的目光,“韩静,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你没有必要为我作出那么大的牺牲。”
“何必假惺惺。”韩静说。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恨我。”乔清扬苦笑,“多说无益,你如果不想委屈自己,大可现在离开。我是准新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为了陆家钱庄,我还是会嫁给刘允辰的。”
“有必要吗!”韩静霍地站起身,情绪激烈地,“你明明知道,支撑我活到现在的,就是对陆家的恨,如今有了那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过!而你呢,你根本放不下陆川,不然,怎么会一知道他要走,就一个人冲到码头去截他!”
“乔清扬,我讨厌极了你的虚伪!”韩静说着,眼泪淌下了眼眶。曾经那么信任和依赖的人,到头来,却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乔清扬急急地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脚,她跑到韩静跟前,抬起手,轻轻拭去她的眼泪。
韩静一把推开了她。
乔清扬猝不及防,狼狈地跌倒在了地上。她揉揉自己摔红了的膝盖,哭笑不得:“韩静,我是追到了码头,但我没有去堵陆川,我承认我爱他,但还不至于全然赔上我的自尊。至于你和刘允辰,我,我的确有过卑劣的想法,但,如果代价是你那么伤心那么痛苦,我想,我已经后悔了。”
韩静低头看她,“乔清扬,你有一副让任何人都难以反驳的好口才。我说不过你。”
乔清扬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扶着桌沿,坐了下来。
“就算我嫁给刘允辰,我也会帮你压制陆风镖局的。”她倒了口水。一觉睡醒,口渴得很。
“当然,不是为你。”乔清扬咧开嘴笑,“我跟你说件事吧。”
“绿城的官老爷给陆川开了通行证。陆川跑到江北开镖局,容贸布庄也允诺提供资金赞助,并且,带头将布庄分店开到绿城。逐渐地,江北其他知名的酒店钱庄水陆贸易都会跟着走进绿城。绿城虽小,却能够连接江北江南两片大陆,如果我是商人,我一定不会错过这块金土。”
“那为什么早些时候他们没有那么做?”韩静问。
乔清扬似笑非笑:“从长远来看,这么做,对绿城是大有益处的。但是,对于一个长期自给自足,不进步也不勤奋的绿城城民来说,来自大城市的竞争,足够摧垮他们现有的大部分的贸易活动。官老爷在上头也很难做,民愤啊,呵。这次陆川领到通行证,想必,官老爷也是下定了决心。绿城繁华了,就算会有城民饿死气死,他照样腰包鼓鼓,根本没有后顾之忧。”
自私的管理者,自私的陆川。不满足的人,总有着各种各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毁灭眼前平和的美好。
闻言,韩静想到了乔清扬所要守护的家。如果绿城对外的大门一开,势必,首当其中的就是经营不善的陆家钱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乔清扬会贸贸然跑来接受刘家的下聘,嫁给刘允辰。乔清扬心底最重的,竟是抚养自己长大的陆家。
“所以,你去劫陆川的镖?”
乔清扬点头,“理论上,我是为了搞破坏,顺便,表达一下我强烈的嫉妒心。”思及此,她一笑:“当然了,我打不过他,我也打不过官老爷的官兵,所以,我需要刘家的势力,迫切地需要。就算你不请你师父过来,我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病拖得太久。我不想我从小长大的绿城,变作旁人赚钱的工具,我也不想,爹爹晚年经营失败,落了一身的骂名。”
韩静伸过手,拉起她的。
“乔清扬,我一直以为我背负的东西才是这个世上最沉重的。”
十一
陆川从京都回到江北淮城的时候,很意外地听说了韩静嫁给了刘家大少爷。
他跳下马,眼前气势恢宏的是容贸布庄的牌坊,红的漆,黑的墨,金碧辉煌的裱框,用的都是上好的颜料,而这样的商家,在小小的绿城,是不可能有的。
荣芊芊贤惠地站在布庄门口,盈盈一笑:“你回来了。”
陆川回以一笑,转过身,招手,让手下的镖师都下马。
“休息一日,明日回绿城。”
闻言,荣芊芊难掩失落地:“那么急?”
陆川的心情很好,他仰头看看碧空万里,“过几日会有风雪,尽早回了镖局,我也好早一些和父亲大人商谈婚期。”
荣芊芊羞红了脸,垂下头。
陆川笑,牵着马走到了一边的鸿来客栈。将马交给门口小二,他随口问了句:“原来给刘家订婚了的那个小姐后来怎么了?”
“不知道啊,好像凭空消失了,唉,我就说嘛,这种小城市里的小姐哪里配得上刘家少爷,还是韩大夫好,人漂亮,人品也好。”
韩静在淮城开了家诊所。她的丈夫流连在花街柳巷里,夜夜春宵,而她是个闲不惯的人,所以和公公婆婆交代了一声,就用了结婚拿的红包,开了这间诊所。
陆川不知道短短的一个月里,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故。他踏进韩静的诊所,迎面而来的居然是一把扫帚。
“请出去。”话是客气的,可,扫帚毫不留情地甩上陆川的脸。
陆川退开一步:“我手下有两个人受了伤,你的诊所在附近,我这才将他们带来。”
韩静丢了扫帚,眼睛瞥向门外,有两个男人站在外头,手上的绑带绑得七零八落地,很是狼狈。于是,“让他们进来。我不想看见讨厌的人。”
陆川递了个眼色,他身后的两个镖师立即走了进来。
陆川识相地走后,韩静问那两个镖师:“你们怎么受的伤?”
她拉开已经化了脓的伤口,黑色的血沿着男人的手臂,一滴滴,滴落在韩静的脚边。
这分明是淬了毒的剑所伤,而据韩静了解,这个年代的强盗山贼,已经不流行这种下三滥的赶尽杀绝的手段了。贫富的剧烈落差使得一部分人沦为匪类,他们劫财,也许还劫色,但是如果牵涉到太多的人命,官府就不会继续漠视这种野蛮的生存手段。
“对不起,韩大夫,我们不能说太多。”男人忍痛地眯起眼。
想不到陆川的管教是如此严厉。韩静没有继续追问。她熟练地为两个镖师剔除染上毒素的血肉。包扎完毕后,两个男人站起身,恭敬地将一锭银子放到韩静的桌上。
韩静说:“替我转告你们陆镖师一句,我有东西需要他带回绿城,价格面议。”
是夜,韩静关上了诊所,走到淮城最有名的花楼底下。
她知道她的相公就在二楼。男人痴狂的笑声和女子们娇柔的嗓音从楼上传来,韩静皱了皱眉,转身离去。
而她的背影,尽落在了刘允辰的眼里。他趴在二楼的窗口,不解地问身边的女子。
“为什么她明明是我的老婆,却不让我碰她呢?”
“哈……那是她不懂……男人的滋味要细细品过才知道呢。”浓妆艳抹的脸凑到刘允辰的耳边,暧昧地吐气如丝。
刘允辰一把推开她,不悦地:“离我远点。”
脏。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也会觉得,这些女人很脏。
刘允辰站起身,从衣服里摸出银票,“结账。”
他几乎是连奔带跑地奔到了大街上。月色清明,他看着远处,空荡荡的大街上,那一抹寂悄的背影,心头涌起懊恼万分的情绪。
“韩静!”刘允辰大声叫着,飞快地追了上去。
韩静回过身,平静地:“你肯回家了?”
刘允辰一把拉起她的手。韩静微弱地抗拒,但还是没有缩回手。
刘允辰说:“我总不能一直让你独守空房,这事传出去的话,不但你的脸,连我的面子都丢光了。”
韩静低下头:“陆川回来了。”
闻言,刘允辰原本稍稍欢愉的心情一扫而空。
“你根本就是来提醒我!你不是来关心我,是不是,韩静?”他停下脚步,当街质问她。
“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却要嫁给我,韩静,牵着一个你不爱的男人的手,是不是觉得很恶心、恶心到难以忍受?”
韩静有些歉疚。她摇摇头,无奈地:“我不是那么讨厌你……”起码,现在不是了。
刘允辰冷笑地挥开她的手。
“我告诉你,我的人早就派去绿城知府了,陆川的通行证,自打你答应嫁给我的那天,就已经撤销了!我答应你的事,我都办到了,韩静,我从没想过会在一个女人身上栽那么狠!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自以为痴情能感动日月天地地把你娶回家门!”
“我有的是钱,只要我想要的女人,还怕到不了手?乔清扬那么高傲的性子,都会老实地跑来江北嫁我,我何必为了你这个女人弄得自己那么窝囊?”
刘允辰伸出手,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我当初就是用错的法子,我该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要报仇吗,乖乖爬上老子的床,老子帮你搞定!”
“啪”,韩静挥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刘允辰大怒:“你以为老子不敢打你吗!”
韩静说:“就是你这种轻浮、自以为一切东西都可以交易的姿态,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我的心!”
刘允辰收回手,不屑地:“你有什么资本学乔清扬,玩清高吗?”
韩静红了眼眶,咬了咬唇,没有接话。
这个男人不尊重她。纵然他为爱付出良多,纵然她已经被感动,可是,他不尊重她。不尊重的爱,益发让她觉得卑微和无耻,而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在反复提醒着她,当一个男人发誓爱你一生,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少。
刘允辰见韩静低着头,眼里泪光一闪闪的,汹涌的怒火霎时熄了一半。他自认倒霉地呼口气,大力地踢开了路边的小石子,张开手,粗鲁地揽过韩静的肩膀。
“回家回家,烦死了!”
次日一早,陆川拜访刘家。
韩静的诊所停业一天。她坐在刘家的大厅里,手边搁着一个骨灰盒。
陆川走进来,韩静喊住了要去倒茶的下人。
“不用了,他很快就走的。”
陆川不禁莞尔,女人都记仇。
他的视线停留在韩静手边的盒子,酱紫色的盒子,庄严而沉重。他不由收起了笑:“这就是你要我带回绿城的东西?”
韩静冷冷地:“你该记得,你离开淮城前,我跟你说了什么吧?”
陆川猛地僵住。
离开淮城前,最后一次看到韩静和陆明,是在布庄前,韩静歇斯底里地说:“乔清扬快病死了!信不信由你!”
韩静拿出一千两的银票,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递上:“劳烦了,请送往陆家。”
陆川没有接银票,他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了。
“韩静,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韩静讥讽:“我不是某个人,我没有和人开玩笑的嗜好。”
陆川越过她,走到桌边,定定地望着那个紫色的盒子。
韩静回过头,看着他挺直的背脊正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有种豁然开朗的愉悦感。
“记得,要放在陆家的祠堂里。”
陆川没有理会她的话。他捧起盒子,虔诚地,悲伤地。有这样一种感觉,曾以为坚固到不可攻破的心墙,刹那间,被这样的突如其来,炸开了,炸得粉碎,再也堆砌不出任何的情绪和只字片语。
刘允辰自门外走进来,看到这副景象,不解地:“韩静!这是——”
韩静作了个“嘘”的手势,笑。
刘允辰不能领会。他大咧咧地走过去:“你怎么可以私自回绿城?以为和我奶奶打过招呼就可以了吗?!你是我老婆,就是要回去认祖归宗,也要带我一起回去啊!”
陆川愤怒地转身:“韩静!”这是韩静母亲的骨灰,而不是她的!陆川缓缓放下手里沉甸甸的盒子,走到韩静和刘允辰面前:“她在哪里?”这个过了头的玩笑!陆川想要掰开乔清扬的脑袋,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韩静拉住刘允辰,示意他保持缄默。
“你没有资格知道。”
十二
搭上陆风镖队的船,韩静远远看见,陆川身边站着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那人一袭青衫,距离远,看不清五官,但可见其身姿挺拔,举止优雅,即便是与陆川在闲聊,仍是站得笔直,船上些许颠簸,他却好似站在平地上一样。一只手蓦地伸了过来,拉回了韩静的思绪。韩静转过身,看到乔清扬带着一顶雪白的斗笠,薄纱下,笑靥如花般灿烂。
乔清扬说:“一枝红杏出墙来。”
韩静立即甩开了她的手,“胡说什么!”她微微恼怒,却见乔清扬笑弯了眼,丝毫不觉有错的模样。韩静掀开了她的斗笠,“乔清扬,我们还会再见吗?”
乔清扬抬起手,捏捏韩静的脸,眼睛转向船头的两人。
“韩静,我不和你师父回神仙居去了。我和你回绿城,我要亲眼看到陆川气急败坏的模样。”
“乔清扬,你是不放心我吗?我和陆家有那么不共戴天的仇……”
乔清扬摇摇头,指着陆川身边的青衣男子。
“我嗅到了权势的味道。那个男人,绝对不像我们那么单纯,只是搭船而已。”
“乔清扬,你是不是多疑了?”
“韩静,陆川一个人押镖上京,我亲眼看着他上了船,这事假不了。”忆起那日冻到撕心裂肺的冷,乔清扬脸上的笑微微滞了下,“可是,确实有两个受了箭伤的镖师到你诊所来就医的吧?难道你不好奇,为什么一个人押的镖,却有两个不相干的人受了伤,还是中毒。”
韩静沉吟了下:“乔清扬,我不阻止你跟着上船,但是,你要记住一件事,陆川此次回绿城,是打算大张旗鼓过来迎娶荣家千金的。”
“我发誓,我不捣乱。”乔清扬举起手,无辜地。
韩静温和地笑了:“乔,我多希望,能早一点认识你。”
韩静穿过她,径自走上了船。乔清扬看着她的背影,梳着传统的发髻,稳重的仪容,举手投足间,无不昭示着已成为人妇的讯号。乔清扬有些失落有些歉疚,从结果上来说,她无非是把韩静给卖了,自己获以自由,可韩静不恨,不怨,甚至丝毫不恼她。
乔清扬暗暗对自己发誓:我答应过要带你认祖归宗的,虽然当时只是一时情急的玩笑话,但这次,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履行诺言,把你母亲的骨灰搬进陆家祠堂。
受到两位美女瞩目的男人叫胡开。
陆川正要给刘允辰引荐的时候,看到乔清扬站在韩静身边,若有所思地盯着胡开。而乔清扬的这种打量,让陆川原本愉悦的心情蒙上了阴云。
乔清扬笑着走到刘允辰边上,“这位?”不等人介绍,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脱下了斗笠,露出了脸。
陆川说:“胡开,是我在京都认识的一位朋友。”
刘允辰说:“京都?是做什么的?”
乔清扬跟着问:“几岁了?有否妻眷?家里是做什么的,这次来淮城又去绿城,做的什么打算?”
韩静咳嗽了一声,别开眼。不不不,我不认识这个人。
陆川感到嘴角微微抽搐:“乔清扬,胡开是有家室的人了。”
乔清扬勾起笑,眼睛瞟上那张自始至终都未曾开口的脸,唔,那么沉稳的一个男人,有家室也不稀奇,只是,她不免遗憾地:“真想看看你的妻子。”
“哦?”沉默的人终于开了口,“为什么?”
乔清扬一笑:“因为有人说过我,这辈子都做不来人妻。”
陆川不动声色地睇了她一眼,乔清扬坦然迎视他的目光。
“有了妻子的人,跟着一个刚结识的朋友跑东跑北,不畏风寒,想来,一定是有大事要做,这才忍着相思之苦,将妻子留在家里。”
刘允辰听了,乐了:“是啊,是啊,我就舍不得韩静一个人回绿城!你们说,万一陆风镖局的人欺负她怎么办?她又是个女人,手无寸铁的,男人不在,怎么能办好事呢!”
陆川冷冷地:“刘少爷,你们的镖我会准时送到,但是韩静认祖归宗的事,我想,我需要请教我的父亲母亲。你一个外人,就不要干涉了吧!”
乔清扬看向韩静,她正安静地站在船边,望着远处烟波浩渺,好似没有听到陆川这番话一样。
刘允辰意欲替韩静出头,乔清扬笑眯眯拉过他,“刘公子,我听说淮城最好的花楼是下月楼,你可是里面的常客,那里好玩不,你给我说说?”
刘允辰被问得有些发急:“哪有,不记得了!老子很久没去了!”他慌张地看向韩静,后者托着下巴,正在出神。
乔清扬狡黠地眨着眼睛:“是这样啊,那我昨天是认错了人,唉,怪我嘴快,刚才和韩静说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人像你的人……”话音未落,刘允辰已经朝妻子奔了过去。
乔清扬转过身,眼神灼灼地望着陆川。
“韩静帮我了一个大忙。”
“我知道。”替她嫁给刘允辰,又替陆家钱庄贷了一笔无息的帐。
“所以,我要报答她。”乔清扬别有深意地扫了眼悄悄走进船舱的胡开,“陆川,我虽然不了解你,可你该了解我。韩静以为她的罪不可赦也就是骗走我大哥的心,偷走了我老爹的账本而已;但,我可不同,如果我要帮她,我会倾尽所有,不择手段。”
陆川皱眉:“你这是对我下挑战书?让韩静进陆家,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为什么?就因为她的母亲懦弱,不及你的母亲心狠手辣吗?”
“乔清扬,我不想听到任何侮辱家母的言辞。”
“卑鄙的人却要求有一个清高的名声,陆川,你不觉得你和你母亲一样可笑吗?”
陆川转身就走。
乔清扬望着他的背影,随手将斗笠丢到了海中。欧阳说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像鬼一样,故而送了这顶斗笠。可当她不情不愿戴起斗笠的时候,偶尔发觉,隔着一层纱去看每个人,竟有着出乎意料的真实感。
看到了韩静的善良,看到了陆川的卑劣。
乔清趴在船头,手里的小镜子映出了正走出船舱的胡开。
船起帆已有一个时辰,韩静和刘允辰正在舱内用餐,乔清扬吃得快,所以早早地走了出来。而胡开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吃,所以走了出来。
乔清扬笑他:“怎么,吃不惯船家的粗茶淡饭?”
胡开点下头,缓缓走到她身侧。
“不过,”乔清扬敛起了笑意,挑眉,“听说,刘少爷把他的主厨给搬到了船上,怪了,国内顶级的厨师都让胡公子食不下咽了吗?”
胡开侧过脸,第一次正视这个看似不怎么正经的小娘子。很意外,是个很清丽的姑娘。眼睛清澈如水,笑容却狡猾至极。
“我吃不惯北方的食物。”勉为其难作了解释。
乔清扬静静地望着他腰际垂落的那块血玉。正是鲜红欲滴的玉,昭示着主人有着显赫的身份和地位。乔清扬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而此刻,她打算让胡开注意到她的注意。
“你的妻子想必烧得一手好菜吧,遇到了个那么挑食的相公。”
胡开看到她的目光所指,心中一震,正要开口,陆川已经飞快地奔到了他的身侧,拍着他的肩,“粥已经煮好了,你也饿了一天了,先去吃吧,晚点聊。”
胡开望了乔清扬一眼,大步走回了船舱。
“乔清扬,他不是你可以惹得起的人。”陆川警告。
乔清扬耸肩,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明明是北方的口音,却不吃北方菜,陆川,你的朋友把我当猫耍。啧,世界真奇妙,船上有三天,好寂寞呢。”
陆川想起了骨灰盒事件,脸色深沉:“乔清扬,你要是惹祸上门,害死自己,我是不会为你难过半分的。”
乔清扬怔了怔,心底的小虫子又窜了出来,一口一口,啃咬着她自持坚强的心脏。
“陆川,我会让你很难过,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