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遇的那几年》陆斑

25、第 25 章

　　病房内，李赞逸轻合着眼睛，眼前却依旧是左晏背他下山的情景，像一场救赎，颤动着他的灵魂。
　　左晏的母亲接到医院的通知后，放下店里的事情，拿起外套就打车奔向了医院。一路上她急到魂不守舍。
　　母亲匆忙的赶到医院，外套至始至终都在她的手上拿着。
　　她慌慌张张的问着护士，“刚才两个二十岁的孩子……一男生一女生受伤的那个……在哪？”
　　护士以为她找的是李赞逸，便带她走到李赞逸的病床前。
　　她站在一旁仔细的打量着李赞逸，“你是和左晏一起受伤的那个孩子？”
　　“您是……左晏的妈妈？”
　　李赞逸看着眼前的中年女子和左晏的眉眼有着八九分的相似，他忽然开始紧张，想不到在这样的一种场景下见到左晏的母亲。
　　“对！……左晏去了哪里？”
　　“她……她去洗手间了！”李赞逸试着从床上爬起来，“阿姨您坐！”
　　“你躺好！你现在是病人！”母亲阻止他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阿姨！是我不小心磕破了头，害的左晏……背我下山……”
　　“什么？她把你背下山？”母亲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哪有那么大力气？她伤哪儿了？”
　　李赞逸稍作沉默，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不能说左晏只受了轻伤，更不能说她伤的很重。
　　“你是左晏的男朋友？”
　　“是！……阿姨……我叫李赞逸。”
　　“你叫什么不重要，我觉得你们这个年龄应该先好好读书，现在就谈恋爱，居然还谈成了这副样子，你还想再继续谈下去吗？”
　　“阿姨！发生这样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可是……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以后……”
　　“你们还真的是太年轻！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意外！”
　　“阿姨，对不起！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那我这样说吧！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你，你和左晏不合适！这样你听的明白吗？”
　　“……为什么？”
　　“左晏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在成长的过程中没得到父母的疼爱，如果她找不到一个有能力照顾她疼她的人，她这辈子恐怕再没什么幸福可言了！”
　　“我会努力的！”
　　“这跟努力不努力没什么关系，你就是不适合左晏，我希望你也早点死心，让彼此都少受点伤害！”
　　“您根本不了解我，怎么可以就下这样的判断？”
　　“难道非要一起生活个十年八年后才知道彼此不合适吗？到那个时候就晚了！也许你没什么关系，可左晏就没什么翻身的机会了！”
　　“妈！”左晏用惊恐的表情看着母亲，“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母亲刚想说刚来不久，却被左晏愤怒的言词打断了。
　　左晏低吼，“你凭什么对他这个态度！你有什么资格！”
　　“左晏！”李赞逸想劝阻左晏激动的情绪，“你别这样！阿姨她刚来……”
　　左晏朝李赞逸喊了一句，“你不用在这替她说话！”
　　“你看看你那眼睛，哭成了什么样子！”明明是关切，母亲却还是要表现出斥责的神情，她又看向李赞逸，“你看到了吗？她和你在一起伤也伤了，哭也哭了！刚开始就这样，以后能好到哪去！”
　　“够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受伤为什么哭？如果你不知道就别在这胡说八道搬弄是非！”
　　“你无非是想说，他是为了你才受伤，你的伤和他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你哭是因为他对你好，这辈子你都还没遇到过对你好的人…..是不是？”
　　“知道还要站在这里说风凉话？你至少该和他说声谢谢！”
　　左晏恨极了母亲如此的态度。
　　“可是你们知道吗？不管因为什么，爱也好、恨也罢，跌宕起伏的爱情终究会害人害己，过犹不及是什么意思你们明白吗？凡事不能太过，爱情也是一样，平淡才能长久，像你这样动不动就哭，还谈什么幸福！简直是可笑！”母亲仔细观察了左晏，看到左晏那么亢奋的对抗自己，应该是没什么严重的伤。她看着左晏两只包扎的手，却迟迟没问一句伤的怎么样或者疼不疼，只是瞥了一眼左晏，“看你这样子也不打算和我回家，那我就先回去了！就是因为我活的太失败，所以才会有惨痛的经验教训可教给你们，别把我的话当笑话！”
　　母亲这才想起穿上手中的外套，然后去收费处交了费用。
　　看着母亲离开，左晏连头都回一下，她恨不得母亲快点离开这里。
　　“你别那样对你妈！”
　　“你是怎么回事？我妈她说那样的话你为什么只是听着不去反驳！难道你也和她一样觉得我们不该在一起吗？”
　　左晏总是激烈的表现自己的不满，所以她总是会将别人的沉默和忍让看成是妥协和认同。想到这里，左晏又一次想要发疯。
　　“你别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她说我们不合适，你打算怎么办？”
　　“做父母的都会有这样的心情，觉得天下人都配不上自己的子女！”
　　“你能体谅所有人理解所有人，唯独不肯站在我的立场上照顾我的情绪！”
　　“你的情绪总是那么强烈，试着轻松一点，其实根本就没什么事情，你何必这样激动？你妈她只是说了一下她自己的想法这无可厚非，我们又不是一定要唯命是从，我们要做的就是做好每一件事，慢慢让她改变对我们的看法。”
　　李赞逸忍着头痛，用自己的耐心去平复她激动的情绪。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左晏的声音一下子轻柔下来，女子果然是水做的，即便冷如冰雪，遇到温热也会瞬间融化。
　　“你这脾气真的要改一改才好。你妈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平淡才能长久，细水长流。我们不求轰轰烈烈，但求幸福稳稳。”
　　左晏扑到李赞逸的怀里，几句话又酸动了她的神经，眼泪整颗整颗的落下。
　　李赞逸虽然说的都是自己的想法，但左晏母亲的话多多少少还是影响到了他，即使他还不能完全明白她母亲的意思。他的心里留下了一些问号，关于和左晏的感情，关于他是否真的像她母亲所说，自己给不了左晏应该寻求的幸福。
　　左晏想，大概今晚就要在医院过夜了。本来这就是这个寒假在家的最后一晚，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想到母亲刚刚的那种态度，不回家反倒是换得眼前的清净。
　　这时，李赞逸的母亲赶到了医院。
　　看到自己的儿子受伤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母亲的脸色很沉重。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大意？你爸爸那边脱不开身，所以给我打了电话，知不知道我都快吓死了！”
　　“医生都说我没事，你就别担心了，以后我一定注意！”
　　李赞逸甜甜的笑。当男人笑起来像个孩子，如果不是在心爱的女人身边，就一定是在母亲的面前。而此时，两个人都在，即使伤口再痛，也身是天堂。
　　左晏一边开始紧张，一边细细打量着李赞逸的母亲。虽然脸上刻着岁月流逝的痕迹，却依然看的清五官精致的轮廓，年轻时一定是一个十足的美人。她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年轻时也眉清目秀，上一代人年轻时的面孔似乎总是透着一种画面感，与现在的人有着一种不同的时代差，如今在大街上似乎再难看到那种风格的女子了，或许这就是时代的差距，不是谁比谁更美，只是风格在变，眼光在变。
　　母亲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左晏，“这是？……”
　　“妈！她是我女朋友左晏！……左晏！这是我妈！”
　　“阿姨您好！”
　　左晏礼貌的微微低头行了一个礼。
　　母亲看了看左晏缠满绷带的手，“你都伤了哪里？伤的重不重？你们是一起受伤的？”
　　“是！……不过我们都没什么事，过几天就好了！”左晏稍显拘谨，“阿姨您坐吧！”
　　“你们都还没吃饭吧，我出去买些吃的回来！”
　　母亲对左晏的和颜悦色，平缓了左晏稍有紧张的情绪。
　　左晏看着李赞逸母亲转身的背影，徒增一种惆怅。她最痛恨的就是这种背叛家庭的人，偶尔听闻谁家男人在外风流，却第一次见闻有女人先出轨。如果换做是别人，她一定会嗤之以鼻，可看着李赞逸的母亲，她的心里更多的是同情和惋惜。打碎原本完美的家庭，想必也后悔过无数次吧？
　　人们常常会羡慕漂亮的女子，看到她们被追捧，仿佛身披星光与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为伴，却不知道她们身边的那些诱惑有多么危险。所以，漂亮的女子要比相貌平平的女子更加聪明才行，否则一不小心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李赞逸的母亲是极其幸运的，她的丈夫愿意为了李赞逸而让她回家。只是，背叛拉开的距离不只是天上人间那么远，那是一种太阳无法在黑夜中闪耀的距离。
　　左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左晏！”李赞逸叫了她一声，“你想什么想的那么出神？”
　　“今晚你妈大概要在这陪你吧？”
　　“你手伤成这个样子，我就是想让你陪我，我也忍不下这个心！”
　　“就你这张嘴会说话！”左晏看了看窗外，“我也不忍心打搅你们母子相聚的好时光，我想我还是回家吧！”
　　左晏想回刚刚的病床去拿外套，却想起来她下山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回来。
　　“现在就走吗？等一下吃了东西再回去，让我妈送你！你现在自己一个人没办法走！”
　　左晏看了看自己的状况真的是有些尴尬，于是让李赞逸帮自己拨了一通电话让她母亲来接她回家。
　　本以为至少要等上半个多小时，没料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母亲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一直都没走啊？”
　　左晏睁大眼睛惊讶的看着母亲。
　　“你这个样子，就是住院也要有人照顾才行。我问过医生了，你不需要住院！”
　　母亲的言语依旧没有一丝的温暖，每一个音角都是冷冰冰的。她脱下外套直接披在左晏的身上，看都没看一眼李赞逸就直接拖着左晏往外走。
　　左晏不停的回头看着李赞逸，两个人用眼神在诉说着分别时的爱恋。
　　……
　　母亲打开家门。
　　扑面而来的温热让左晏顿时舒服很多。左芸也许是等累了，趴在沙发上静静的睡着，眉间微紧，像是在忧愁着什么。
　　左晏坐到左芸旁边，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在一眨一眨的动着。父亲离开的那一年她也是九岁，和左芸想比，是一直没有父亲所以免受分离之苦的妹妹更幸运一些？还是她虽然忍受了骨肉分离却得到过九年之久的父爱更幸福一些？
　　她不知道答案。所以说，世界上的幸福都是相似的，不幸却各不相同。
　　看着母亲在厨房忙碌，左晏喊了一句，“你不用忙了！我也不想吃饭！”
　　“你不吃没关系，你妹妹还没吃完饭，总不能让她也饿着！”
　　左晏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你那么心疼左芸，怎么忍心让她没有爸爸？”
　　母亲沉默了片刻，“你最近怎么总是提这个话题？不嫌烦吗？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人总是对外人无可奈何，却有伤害自己至亲的能力？而有些人却总是蠢到滥用这种权利，更可笑的是还在每天高喊着什么爱的旗号！”
　　母亲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左晏面前，“你想说什么？”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当初你不肯给爸机会，这十年以来……你后悔过吗？”
　　“我后悔过，无数次的后悔过！左芸因为别的同学说她没有爸爸哭着跑回家的时候，左芸在大街上羡慕的看着别的孩子被爸爸牵着手走路的时候，左芸每次想问我关于她爸爸的问题时却忍着不说的时候！还有……你恨我的时候，我都会后悔。但是，我设想过，如果再回到那个时候，我还是会那么坚决的离开你爸爸，所以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我都很难受，后来我干脆不去想了。但幸运的是，左芸和你不一样，她不会因为自己没有爸爸而恨我，她还那么小，就知道忍耐和体谅！”
　　左晏忽然愣在那里，难道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因为她心里有恨，所以她看到的也是母亲对自己的恨？而左芸心里都是爱，所以母亲看起来好像只爱左芸一个人？“所以你也恨我是吗？”
　　“那都是你想象的，怎么会有人恨自己的孩子？”
　　“那你为什么那样对李赞逸？”
　　“他的名字叫李赞逸是吗？”
　　“是不是因为李赞逸不像江远萧那样有家庭背景，所以你排斥他？你难道还对江远萧抱有希望吗？难道你真的想结一个豪门亲家来弥补你凄凉的人生？”
　　“江远萧比李赞逸更适合你。你说的对，我喜欢江远萧有钱，有钱才能给你富足的生活。但你不知道，更重要的就是他很爱你，而你也不讨厌他，这就是男女之间最好的关系。女人不能爱的太满，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窒息。比如你爱李赞逸，他无意间的一举一动都在影响着你的注意力，他无心看了别的女生一眼，你也会生半天的闷气，一句玩笑话都能让你伤心好几天。晚上他在外面应酬，你会担心他身边是不是有别的女人！就像当年我和你爸爸，一开始我以为时间会磨平那种草木皆兵的心态，可是无论多少年过去，在他熟睡的时候握住他的手，还是会感到心动。然后误会不断，争吵不断，直到有一天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才会心甘情愿的放弃，多少痴男怨女能走到最后，能相守到老的都是平淡的夫妻。”
　　“因为爸背叛了你，你就要把天下所有的男人都贴上不忠的标签？为什么你因为自己的不幸而否定别人的追求！”
　　“当然不是全天下的男人都薄情，男人大多是女人造就的。我的性格就已经很刚烈，而你却比我还严重，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要么你选择不去关心对方的私生活，要么你就要拥有一颗强大的心，凡事包容，凡事忍耐。如果两者都没有，你不可能拥有一个幸福的婚姻，所以我说江远萧他最适合你，说难听一点，即便以后他在外面拈花惹草，你也不至于伤痕累累，不是吗？如果你和李赞逸在一起，即便是一个误会，都可能会让你转身不再回头，到最后伤的还是自己，我不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如果当年我不是那么爱你爸爸，也许我会给他一次机会，让你们有一个完整的家。”
　　“如果回到二十年前让你重新选，你会放弃爸爸去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吗？”
　　母亲看着左芸的脸，若有所思，她摇了摇头，“不会，我还是会选择你爸爸，那种心情，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我不会再像爱着你爸爸一样去爱别人了。”
　　“既然你做不到为什么还叫我放弃？”
　　“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没能逃开悲惨的命运，我不希望你重新走我走过的路。”
　　“那我愿意选择第二种，我会努力让自己拥有一个强大的心，我要用另一种方式对抗命运。”
　　“命运这种东西，强大到不是你所能想象的。”
　　母亲看着左晏，仿佛看到和自己相同的命运正在向左晏招手，而左晏却用欣然的姿态露出视死如归的笑容。
　　母亲回到厨房继续忙碌。
　　左晏看着母亲，内心无法平静。她第一次觉得，或许她真的是误会了母亲？或许母亲的道理是对的？但对于许多人来讲，爱情这种东西，无论外界的反对再怎么有道理，终究都是耳畔的风，没有任何力量。虽然她没有丝毫的动摇，但却体会到了母亲无奈和失落的一角，她还没有办法彻底放弃对母亲的恨，但愿意选择试着去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