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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裴含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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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来临州了。”秦岸没好气道。
啥?啥!啥?!李承风脑中嘁里哐啷拍过一阵响锣,一脸见鬼的表情,“雾草,老小子你别耍我!”
雾草到底是什么草!秦岸内心纠结,面上却不动声色,眼见李某人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他不着痕迹地低了低头,两张俊脸之间只隔着一片韭菜叶的距离,“我骗你做什么。”
李承风哀嚎一声,一头顶在秦岸脑门上,捶胸顿足,“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秦岸蹙眉捂着红了一片的额头,脸上有几分怒气,“李承风你发什么疯!他堂堂一朝丞相,要去哪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本宝宝心里的苦,你不懂。李承风一脸哀怨,伸出食指戳了戳秦岸的胳膊,“那你说,他来临州所为何事?”
秦岸一拂袖,冷硬道:“不、知、道。”
李承风眼珠一转,脸上忽阴忽晴,不知在盘算着什么。秦岸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错身离开,打定主意不跟李承风透露半个字。走出五六步远,他忍不住偏头瞄了一梭子,见李呆毛还顶着一头乱发愣愣站在原地,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一揪,逼得他又冷着脸倒回来,“不管你打听他是为了什么,我劝你别去惹事。”
李承风忙抬起头来,殷殷望着秦岸,秦岸脸皮没来由的一热,假意咳了一声别开眼去,“听说他此来为的是行宫闹鬼一事。”
李承风眸光大亮,收起夸张的表情,正色道:“我就知道,游雅你不愧是跟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
秦岸的视线下意识向李承风某处移了移,噌的一下红了脸,连“告辞”都省了,逃也似的快步走了。
李承风叹了口气,戳了戳身边一脸“我什么也没看见”的小厮弥纶,小声咬耳朵道:“你说要不要告诉他,他同手同脚了?”
弥纶森森望了望秦岸远去的背影,心道:这就是爱啊。
今日三月三,正是春禊之日,全临州城的墨客骚人世家公子都聚于南山竹林,玩什么时兴的曲水流觞,李承风不贯附庸风雅,吩咐了弥纶一件小事,自己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眼见太阳都到大头顶了,他到现在连早饭还没吃呢。
在孟记馄饨摊上吃了一碗三鲜馄饨,李承风拐上南街,准备回府补个眠。南街上熙熙攘攘,悠长的吆喝声夹杂着初春暖阳的温度,的确是烟火红尘该有的样子。
李承风站在人群中,阖目感受着阳光在眼皮上跳跃,再睁眼时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懒散样子,嘴角噙着半分快活笑意,活脱脱一个游戏人间的闲公子。他深吸一口气,提步要走。
“噗……”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自左前啃着肉包的胖子某处传来,众人纷纷举袖掩鼻,躲避这浓郁的五谷之气。
李承风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在喉头,呼也不是,吸也不是,直憋得他满脸通红。
“咚!”李某人倒也。
“快来人呐!李老太史家的小公子被屁臭晕了!”
呵呵,忘了说,李承风这个壳子啊,可是个病娇。
※※
月黑风高夜,大侠出没时。
临州城外的踏槐书院静无人声,西北角低矮的墙根处倏忽传来一阵窸窣声和压抑的惨叫,紧接着墙头上便挂上一颗阴惨惨的脑袋。
夜风仍夹着几分春寒,吹过矮墙时那脑袋突然动了动,墙头上忽又多了半幅身子。只听一声闷响,那脑袋与身子一齐跌进墙内,借着远处角门微弱的风灯,映出一个呲牙咧嘴的俊朗形容来。
来人两手撑腰喘了几口粗气,正是李承风那个病秧子。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抽出腰间别着的一把古银匕首,四下一遛眼,贴着墙根朝北边那一排厢房摸去。
李承风小心翼翼,蹲在窗下竖耳听了许久,然而别说人声了,就是半点呼吸声也没有。他不由得蹙起眉来。
奇哉怪也,他明明打听到裴则在这里下榻。
“咯吱咯吱……”
细微的声响自他身后传来,李承风吓得几乎叫出声来,他死死捂住嘴,下意识咽了咽唾沫。春禊春禊,说不定还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没清除掉。李承风将匕首横在胸前,缓缓转过身来。
除了不远处的一片槐林,空无一人。
厢房东南种着的这十三株老槐,相传是大卫开朝先祖手植,又因槐比三公,寓意登科,所以这踏槐书院无论是噱头还是意头,都是一等一的足。不过毕竟是几百年的老树了,风一吹,那些光秃秃的老枝桠似乎不堪重负,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声,颇有些像猛兽啃食骨头的声音。
“呼。”李承风松了口气,抬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李承风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心道这偷鸡摸狗的事还是不做为妙。
就在李承风准备原路返回之时,他突然发现槐林中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条暗红的绸绫,被夜风吹得轻晃,与婆娑的树影交缠在一处,秦楼楚馆似的招人。
喑哑的咯吱声再度传来。
李承风脚不听使唤地走过去,每走一步,后背便紧上一分。槐林中弥漫着寡淡的胭脂香气,诡异的氛围愈发浓重,李承风的眼皮跳个不停。忽而绸绫扫过他后颈,他猛地刹住脚,手撑在粗粝的槐树树干上,低头瞪眼,脚边有一湾浅红的水渍。
“吧嗒。”一滴黏腻的冷水掉进他的后领,瞬间如冻蛇入窟一般游走在他背上。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观世音,西王母,求不杀……”李承风颤颤嘟囔着,僵着脖子往上瞟了一眼。
这一眼几乎叫他吓死过去。
这哪里是条招摇的红绫,分明,是具死相狰狞的红衣男尸!
李承风不管三七二十一,撞开角门就往外跑。他前脚刚走,槐林深处的石碑后就缓缓步出一个瘦削的倩影,她自袖中捏出个褪了色的杏黄荷包,若仔细看,便能发现右下角用银线绣了个“杳”字。
倩影有如鬼魅,脚底无声,飘到方才李承风站立的那株松树下,手指一松,那荷包便掉进一泊血水中,殷红迅速浸湿了一角。
“陆哥哥,好戏才开锣呢。”女子低笑喃喃。
※※
天已拂晓,城门缓缓打开,守城的孙老二打着大大的哈欠,半眯着眼瞧着零星几个行脚的进出。李承风顶着一头雾水,身上一片草青一片泥黄的,颇有些狼狈。
孙老二早年曾给李承风他爹当过一阵轿夫,后来扛不动了,李家就荐他当了个清闲的守城。孙老二咦了一声,揉了揉眼睛,忙招呼道:“小公子?你这是……”他上下打量了李承风一番,愈发疑惑了。
“滑脚,滑脚。”李承风干笑两声,说着就要走。
孙老二一把拉住李承风的袖子,忍不住长吁短叹:“小公子唉,你这身子骨老出来跑怎么成?又是屁熏又是滑脚的,老大人怎么能不心疼。”
李承风闻言,一脸诚恳地抓住孙老二前臂,“答应我孙叔,屁熏这件事就让它随风过去可好?”
孙老二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忽想起来什么事,眼中放光,“小公子,你从城外哪来?”
临州城西南是先帝修的一座行宫,常年不用,可该有的守卫仍留着,寻常人别说进去了,瞄一眼都少不得一顿呵斥。行宫略偏东北之处就是踏槐书院,也算是蹭了点龙气,进去的门槛极高。除了这两处,城外也只有新近才在二里泊搭的一个野鸨子楼了,唤作香香馆。
去行宫是绝不可能的,书院嘛……这临州谁人不知,咱们李小公子自打几年前那一场大病后便好像换了个人,什么诗词书画统统丢开,自然也没可能去书院的。
想到这,孙老二笃定自家小公子是逛窑子去了。他抬手胡乱抹去眼角激动的泪珠,仿佛“老来得子”般欣慰。
“小公子你可算开窍了,孙叔就说那断袖有什么好,你非赶着跳这个火坑!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小公子你终于肯去逛窑子了……”
说着朝南天不知道哪位神仙祷祝起来,甚至还拉住几个进出城的行人, “我家小公子逛窑子去了,哎哎哎,你知道不,我家小公子逛窑子去了!”
李承风:“……”我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全天下,逛个窑子也成大功一件了?
李承风自动屏蔽掉路人的目光,拉住孙老二,委婉道:“孙叔,这事……就别说了,我怕我爹知道了——”
孙老二秒懂,立刻讳莫如深地噤了声,打发围观的百姓散开,小声跟李承风说:“我懂我懂,你怕老大人知道了太过惊喜,毕竟这年岁大了……”
雾草,孙叔,你这理解力太奇葩了!李承风一脸生无可恋。
不管怎么说,总算摆平了孙老二,李承风松了口气,寻了个由头告辞就往回走,才走两步,就听后面孙老二中气十足地喊开。
“小公子快避开,那放臭屁的包子朱来了!”
李承风胸口一窒,一口老血差点凌霄直上九万里。
他十分忧伤地想道: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不是说好随风过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