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之梦》漫舞流沙

37、第三十七章

　　太子毕竟是做了四十多年的太子，虽说无能，但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复立之后，他显然意识到在这一次朝臣举荐太子事件中八阿哥胤禩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严重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因此开始不遗余力的挟私报复。朝中政事，不论对错先论派系。与八阿哥过从甚密的官员都受到了太子的打压。这些行为在康熙皇帝到塞外行围其间愈演愈烈。八阿哥一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同时，由于太子没有容人之量的强硬手段，也促使了那些跟随八阿哥的官员更紧密的团结在一起。党争发展到了一个空前激烈的程度，
　　悦儿隐约听着朝中的消息，等着太子被废。然而一直等到康熙五十一年，太子的嚣张跋扈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却仍然没有被废。历史上记载的一句话，也许跨过了好几年，直到如今她仍然不习惯。
　　几个阿哥日子显然都不好过，整天心事重重的样子，八阿哥一党就不用说了，十三也有心事。
　　悦儿记得十三在太子二废之后似乎被圈禁，也一直挂念着给他提个醒。但是现在不比前些年清闲，好不容易凑到个机会，把十三给约了出来。
　　“心急火燎的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情吗？”十三气定神闲，享受这个难得放松的下午。窗外温暖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远离那些喧嚣与肮脏，很惬意。
　　悦儿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说，“太子又要坏事了，你千万不要掺和进去。”
　　跟这些人这么熟了，她说话的顾及越来越少，他们也对于她时常能够言中朝中的事情见怪不怪，她其实很想跟他们说她是穿越来的，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这些生来就在政治里打滚的人精在预知了结果之后必然能够想出比她更加周全的解决方法。但是在这个时代，对于时空的概念并不完善，关于时间是否可逆，空间能否瞬间转换，如果她是转世为什么会带有前世的记忆，这些她根本就解释不清楚。而她所预言的对于他们来说基本上都是不好的事情，失败、手足相残、等等。对于坏事，人潜意识里就有一种不愿意相信的本能。她对于历史一知半解，有时候又会说错。所以她也没有尝试对他们解释她为什么会知道未来的一些事情，只是在将要发生的时候示警，久而久之，他们不管信不信，都会防备着些。
　　十三一愣，脸色僵了僵，“是八哥九哥让你对我说的？”
　　党争！悦儿无力的叹了口气，摇头，“是我的猜测，不关他们的事情。”
　　十三脸色缓和了些，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悦儿，不是我不领你的情，这些年不比以前，你一个平民百姓卷进来，一个不小心连骨头都剩不下什么。”
　　“我知道你想帮我，帮八哥，帮九哥，我也不愿意兄弟之间剑拔弩张。但是现在的情况早已经脱出我们的掌握了。八哥和太子都靠着底下的人推着向上走，必须把挡在面前的一切障碍都扫清，如果他们停下，就会被身后推着他们向上的人踩成肉酱。”
　　十三有些烦乱，强压着情绪拍了拍悦儿的肩头，“远离这个是非地吧，九哥不希望你掺和进来，我也不希望你掺和进来。天家的事情······”
　　十三叹了口气，看着悦儿有些不服气的表情，于是语气更加的温和，只是说出话的态度还是很坚决，“悦儿，你已经二十四岁了，虽说九哥对你一往情深，并不是因为你的相貌。但是你真的该考虑嫁人的事情了。”
　　“女儿家，无论如何，嫁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二十四岁，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年轻了，早已经过了适嫁的年纪。悦儿烦恼的摇了摇头，“十三，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听我的话，离太子远一些。”
　　“傻瓜。”十三眸中的神色复杂莫辨。
　　他垂下头，沉吟片刻，“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渠道知道了消息，跑来给我示警。但是有很多的时候，即使知道了结果，还是必须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结果，难以逃避。你懂吗？”
　　悦儿一愣，有些黯然。“即使知道了结果，也难以逃避。”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如同现在她徒劳无功的努力一样。
　　十三看着她的表情，平静无波眼眸深处微微漾动。她竟然能够明白他的苦衷！
　　他知道太子德才不足以为人君，知道太子如今所作所为坏事是迟早的事情，但是他不能退，他不能在此时此刻抽身，不止是因为那些忠孝节义的道德规范，还因为如果他退了，一切都将压在四哥身上。他知道八阿哥他们在背后从没放弃过的那些小动作，但是他也不能躲。
　　不知道这个傻丫头是不是从八阿哥他们那里听来了什么消息，居然这样傻傻的来告诉他。
　　“傻丫头。”十三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帮她理一理翘翘的鬓发，将要碰到她的发丝的时候，眼眸中却暗了暗，停住了手。
　　他的神色有些怅茫，顿了顿，问：“悦儿，你爱九哥吗？”
　　他问的很认真，神色肃穆，眼神悲伤。
　　不明白话题为什么会忽然转到了这里，悦儿皱了皱眉，“我在跟你说很重要的事情，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
　　他轻轻扬起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我也在跟你说很重要的事情，不回答实话你会后悔。”
　　仿佛被他蛊惑，悦儿垂眸，轻轻点了点头。
　　“说出来很难吗？”十三的笑容很奇异，冷冷的忧伤。
　　悦儿疑惑的看着他，讨厌这种奇怪的气氛，直来直往的说：“我爱他，跟我们要谈的事情有关吗？”
　　“你爱九哥？”十三追问了一遍。
　　“是。”容易冲动的某些人毫不迟疑回答。
　　“很好。”十三阖上眼睛，有几分欣慰，几分释然，几分落寞。
　　“怎么了？”悦儿觉得怪怪的，问他。
　　他不答，闭上眼睛向后仰头，仿佛在平静情绪。
　　“怎么不说话？”悦儿小心翼翼的推了推他。
　　十三呼了口气，站起身，神色已经是平静无波。
　　“我走了，不送你回去了。”他迟疑片刻，低头看着面前三尺的地面，浓密的睫毛在眼窝下映下一圈暗色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以后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要再找我出来了。朝里的事情很多。”
　　悦儿愕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他绝情的背影，心里乱乱的。
　　他的腿很长，步子迈的很大，两步就走到了门边，手触到门的时候又停住脚步，没有回头，轻轻的说：“如果以后有什么麻烦，一定要告诉我。”
　　他，这是什么意思？悦儿看着他拉开门疾步离开，迟疑了片刻才想起应该追上去问个明白。然而刚跑到门口就看见门边靠了一个人。
　　“九爷？你怎么在这儿？”
　　“你追他要做什么？”
　　两个人同时发问，然后同时沉默。
　　“呃，我路过，我刚才请了人在对面包厢。”九阿哥淡淡的解释。
　　“哦，那你去忙。我跟十三似乎有误会，我去澄清。”
　　九阿哥眉梢轻挑，抱着手臂靠在门边，“误会吗？难道是我听错了，你没有选我这一边站？”
　　悦儿抬头看着他，一脸茫然。
　　九阿哥扯了扯嘴角，“没有什么误会，不清楚状况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十三现在也跟我一样，在逼你选边站，你不懂吗？还是说你想要表达的意思是要站在他那一边，而他误会了？”
　　他特意加重了“误会”两个字，语气微微有些嘲讽。
　　十三已经走出店门，没入人海。悦儿在诧异过后颓然靠在墙上，有些疲惫。
　　“走吧，丫头，我送你回去。”九阿哥脸上带着微不可见的笑容，伸手牵住她的手。
　　悦儿失魂落魄的抬头看他，“九爷，一定要这样吗？”
　　九阿哥的笑意有些残酷，眼神却是怜惜宠溺的，“你自己也清楚答案，何必再问我。敌我之间的立场，涉及的人太多，没有人可以站在灰色地带。”
　　悦儿苦笑，这些道理她是明白，否则车马行的生意她不会连十三也瞒住。十三对她的确是很好，也许还有着那么些比友情多一些，比爱情少一些的暧昧情愫，但若是涉及到了他最亲近的四哥的皇位之争，恐怕让他知道了只会让他无比为难。而九阿哥的安危她也赌不起。她和十三的立场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坦诚的权利，没有了坦诚，所谓的友情只能是个笑话。十三如今这样决绝的切断彼此的联系，也是明智的选择。她还是太过优柔寡断了。

　　2008年4月9日漫舞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