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之梦》漫舞流沙

29、第二十九章

　　那一日之后悦儿便病了。请来的大夫说了一大堆她听不懂的话，开了药方，日日煎那些又苦又黑的中药给她灌下去，然而却不见好。悦儿知道，其实她的病一半是心病，一半也就是重感冒，只不过她存了消极抵抗的心思，只要没有人盯着，就偷偷把药倒掉，晚上还常常开着窗子吹风。就这样一天一天熬着，九阿哥接她进门的日子也就只能一天一天的往后拖。
　　九阿哥察觉她的不对劲，几次憋不住问她，她都只是冷淡的敷衍。九阿哥心里窝着火，又不忍心在她病着的时候还跟她吵架，整日里只是不痛快。更让九阿哥受不了的是十三现在又成了悦儿这里的常客，一点也不避嫌。而悦儿对十三的态度显然比对他这个未婚夫要亲近的多。两个人之间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彼此间对对方心理的症结所在都清楚，却都不肯点明，只是僵持着。
　　八阿哥看不下去，自己来劝说没有结果之后，又打发了十四来当说客。
　　千篇一律的，所有的说客都在不停的问原因。得不到回答以后各种各样的猜测令人疲乏。
　　悦儿鼻塞，头晕晕的，已经没有在听十四在说什么了。虽然是故意让自己这样病着，但还是难受，昏昏沉沉的，整日只想睡觉。现在家里冷冷清清的，三姨娘母女连心，自然是搬去九爷府里照顾姐姐了。原来三姨娘在管的露华浓就由大姨娘和二姨娘分担了。大姨娘和二姨娘现在也几乎整日都不在家里，说是因为忙，其实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悦儿和九阿哥，九阿哥这一次做的太过分，连自己的子嗣都不顾了。以她们的身份虽然不能说什么，心里面终究是为雅儿抱不平的。
　　姐姐，悦儿微微皱眉，默默叹了口气。她曾经偷偷的去九爷府里见过姐姐一面，什么也没有说，姐姐只是哭。她劝了半天，三姨娘也在一旁抹泪，说什么这个时候哭将来会落下迎风流泪的病根，姐姐仍然只是哭。最终，她只听清了一句话——红颜未老恩先断。姐姐抽泣着，绝望的说——红颜未老恩先断！
　　“悦儿。”十四发觉了她的心不在焉，叹息的推了推她，拉回她的注意力，“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打算跟九哥就这么算了？”
　　悦儿的头脑有些迟钝，木木的看着十四，后脑勺隐隐的疼。恍惚了半天，终于迟疑的点了一下头。只是觉得困倦掩了上来，全身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力的靠在床头。
　　“为什么？”十四忽然暴怒起来，伸手将桌上的茶盏拂到地上，咬牙说：“你要是跟九哥，我也没什么说的，但是你现在这样，难道是想跟十三？”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这样猜测，连十四也是如此。悦儿有些厌倦了，强压着头疼解释：“不，不是的，我跟十三只是朋友。”
　　“朋友？”十四握着拳，手指咔咔作响：“你以为，如果只是朋友，他会愿意宁愿得罪九哥得罪八哥这边所有人也要天天来看你？这个理由，你是在骗谁？”
　　“十四，若是你，难道不会一样这般对我吗？”悦儿只觉的脑袋里边尖锐的疼，但是事关十三，她仍然希望十四能够理解，不要与十三为难。
　　十四冷笑，“那么你就是承认了，十三对你是一样是跟我一样的心思？”
　　悦儿一震，不认识一般的看着十四，却不知道还可以怎么解释。这个十四是她所不熟悉的，这样的尖锐，身上充满戾气。她以前一直以为，无论时光怎么改变，十四都永远是他们一起赏雪的那一晚，用温顺的眼神看着她，说“我也没想让你伺候我，就是想让你陪着我。”的那个寂寞的小孩子。
　　十四却被她那个眼神激的更怒，困兽一般在屋子里面疾步走来走去，挡在他面前的一切都被他破坏的粉碎，“你这个笨蛋！九哥能够给你的，十三哪样可以给你？我又有哪一样比不上他？”
　　他说完，回头看她，又忽然一步窜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颌，恶狠狠的说：“我警告你，你不要再用这个眼神看我！”
　　悦儿闭目，眼泪从脸颊滑下，落在十四的手指上。
　　十四仿佛被烫着一般缩手，眼神有些受惊，怒气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十四，”悦儿有些虚弱的说：“十三是个很好的人。在我的心里，他是个很完美的人。”
　　十四眼里的神色复杂，微微的有些脆弱。
　　悦儿握住他的手，安抚他，“你听我说完，因为怕产生误会，这些话我一直没有说过。但是十四，我希望你可以了解，希望你可以解释给九爷明白。他现在听不进我说这些。”
　　“十三是个很宽容的人，你们这些兄弟虽然政见不同，互相仇视，但是十三始终是把你们当作兄弟的，我希望你们，至少你和九爷，不要为难他，特别是因为我的时候。他也是个善解人意的朋友，所以这一段时间他才会常常来，他知道我现在需要朋友的支持。他因为他的母亲的缘故，对待女子总是存着一份你们这些人所没有的宽厚同情。他敬重他的嫡福晋，也不亏待他的那些妻妾。在这一点上，我跟他持有同样的态度。”
　　“我知道九爷爱我，我不怀疑他的爱，我也爱他。但是九爷是那么多女人的夫，是她们一辈子的天，我一个人的幸福，却要夺去那么多女人的幸福，我做不到。然而我又是个女人，做不到和别人分享我的丈夫。”悦儿的精神渐渐集中，轻轻的但坚定的说：“所以我不要九爷了。”
　　“我不要我的婚姻建立在别人的怨恨和不幸上，日日遭受良心的谴责。我不愿意像那些大宅院的女人一样处处小心，步步防备，也许只是吃了一碗粥，就会失去自己的孩子。我不聪明，学不来那些算计，也防备不了别人的算计，我只想一个人好好的，安静的活着。我要的不多，只要可以常常见到你们，知道你们都很好就可以了。”
　　“十四，我跟十三，真的只是君子之交。我不嫁给九爷，不一定就要选一个别的什么人嫁掉，一个人生活也很好。”
　　“你不愿意嫁给九哥是因为不愿意夺去那些女子的幸福？”十四不能接受这样荒谬的理由。
　　“在，在我的观念里，一夫一妻才是天经地义，后来的女人永远是第三者，我永远做不到理直气壮。”悦儿艰涩的解释。
　　“第三者？一夫一妻？”十四莫名其妙的看着悦儿，“悦儿，你在说什么？”
　　忽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颓丧起来，缓缓开口，“悦儿，你可知道，当年我大婚的时候也曾想过我只娶你做我的嫡福晋，一辈子只有我们两个，再也不要旁的什么人。但是人生总是这样身不由己，更何况是生在帝王家。”
　　他的心里很矛盾，明明将九哥和悦儿的心思看在眼里，已经决定成全他们，然而自己却又常常控制不住不甘心。
　　“这不是重点。”悦儿叹了口气，说了这么久的话,她久病的身子已经觉得很疲乏了，脑子里面也嗡嗡的。“十四，他有他的无奈，我有我的顾虑，而那些女人们更是无辜。你不要劝了，我，已经决定了。”
　　门忽然哐当一声被人用力打开，风吹进来。九阿哥背着光站在门口，眉目都隐藏在黑暗里。
　　悦儿逆着光看过去，阳光刺的她眯起眼睛，却看不清九阿哥的神色。他背后是万丈的光芒，他然而他却隐在阳光背面最深的黑暗里。仿佛有极深极深的悲伤流泻出来，让她觉得下一个瞬间就会失去他。
　　他站在那里静默了许久，看着病榻上的悦儿，最后只是淡淡的对十四说：“十四弟，我们走吧。”
　　悦儿木木的坐在床上，手紧紧绞着被子。
　　十四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悦儿，起身向门外走去。
　　他站在门口，待十四从他身边出去之后，才说：“悦儿，我明白你的意思。虽然不能认同。但是我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善待我的妻妾，不再放任她们之间争宠算计。如你所愿！我们两个在一起，一直都是我孤军奋斗，我累了。”
　　他说的很平静，然后轻轻的关上了门。
　　悦儿的眼泪落下，无声的抽泣。心里面的恐慌排山倒海一般，她猛然跳下床，赤足追了出去。
　　九阿哥和十四正并肩走到大门口，看到她跑了出来，都是一惊。
　　九阿哥向她走了一步，又生生止住脚步，问：“你追出来做什么？”
　　她猛然惊醒，迟疑摇了摇头，慢慢的转过身，退了回去。
　　九阿哥眼中的光彩一分分褪去，薄唇紧抿，下颌的线条紧绷。看着她一步一步退出他的世界。
　　“九哥。”十四在旁边呐呐的想劝。
　　“住口！”九阿哥冷冷的喝止，“她既无心我便休。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我们走。”
　　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而已？九阿哥自嘲的笑了笑，自欺欺人最后好像谁也骗不过呢，心里只是痛和失望。他明白她心里有许多的疑虑，这个女人喜欢操心，各种各样的理由，各种各样不相干的人她都会顾虑，但是他对她用了那么多心思，难道还不足以她豁出去为了他试一试吗？试一试看看在那一千种可能之外有没有一种可能叫做幸福？如果她对他这样没有信心，那么他一个人继续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不能不放手了啊，不放手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为了不嫁给他一直病着吗？想到这里，心里又涌上一阵恨意，这个女人，竟然为了拖着不嫁给他，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2008年3月18日漫舞流沙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