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之梦》漫舞流沙

19、第十九章

　　九阿哥胤禟松松挽着马缰，漫不经心的跟在一众追猎的八阿哥和几位大臣还有福晋之后，心思还留在悦儿那里。英气的长眉微微皱着，淡淡的忧心。
　　自十四大婚那日他对悦儿表白以后，悦儿就很奇怪。
　　以前虽然她的心智也超乎本身年龄的成熟，但是至少还清澈透明，现在却越发的让人猜不透了。似乎藏了许多事情。
　　他不放心她的异常，悄悄查过她，以前悦儿超乎寻常的信任钱庄，习惯把身边所有的现银都换成银票，只留很少的现银。但是现在，不仅利润分红一分不存，而且以前悦儿存在钱庄的钱也被大笔大笔的取了出来，最奇怪的是他查不出这小妮子把钱花到哪儿去了。
　　悦儿不比他，家大业大花销多，还得拿银子帮八阿哥结交权臣。这丫头是个很知足的主儿，不喜欢摆排场，也不贪心。悦儿喜欢做生意很大一部分是抱着玩儿的心思，以前层出不穷的花样现在却没有了，他不在的时候她只是规规矩矩的帮他管账。
　　但是就在他以为悦儿小孩子脾气，对做生意的三分钟热度已经过了的时候，悦儿却把弱水三千卖给了楼里一个当红的姑娘，名字叫做流苏。这个姑娘他也是认识的，与悦儿私交很好。以那个姑娘的能力根本买不起京城第一青楼弱水三千。别人不知道，却瞒不过他，弱水三千现在的老板仍然是她林悦儿。如果不是知根知底，他几乎要怀疑悦儿此举只是为了一家独占，不再四六开。
　　既然知道悦儿不是贪钱，那么她这么做就只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以前托八阿哥门下的燕青开青楼，已经是处处小心，做的很隐秘，这一转手，能查到弱水三千跟他们的关系就更不容易了。但是悦儿言谈举止间一向视礼教为无物，对青楼女子更是毫无偏见，这样费尽心机的撇清关系不是她会做的事情。就是这件事情让他起了疑心，偷偷的查了悦儿。
　　悦儿的那两个丫鬟香草和可乐以前一向是帮悦儿打理露华浓的，那个香草聪明伶俐，露华浓现在分店遍及全国大半是她的功劳。但是渐渐地，露华浓转到悦儿以前收的一个家乡灾荒进京卖唱的小姑娘手上负责，那姑娘以前叫小红什么的，悦儿给她改名叫雪碧。雪碧忠心是忠心，但是毕竟还小，而且不像香草可乐自小跟在悦儿身边读书认字。那个雪碧在露华浓的作用实在是有限，相信悦儿也看出来了，但是她却不肯继续让香草和可乐接手。香草和可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少有在京里的时候，九阿哥胤禟找人查过，那两个姑娘出京的时候都很小心，又久在生意场上历练过，只有一些蛛丝马迹说明那两个姑娘似乎也在做生意，具体做什么生意却不得而知。
　　悦儿是在瞒着所有人把她的钱往外转！
　　她对他的态度拒绝居多，却也不是讨厌他，他的判断是这丫头还有些懵懂，不明白自己的心思，那么他愿意等下去。但是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他死缠烂打的追求之下却做这种找退路的打算，他不能不怀疑自己的判断。悦儿对十四弟，自小相处，虽说年纪比十四弟略小些，但是看悦儿平素的态度，是把十四弟看成弟弟的。可是八哥有一次闲聊的时候曾对他说过，悦儿对十三的态度很不一样，让他小心点十三。他看悦儿对十三，也却是越走越近了。
　　若是悦儿对他心存忌惮，害怕一旦嫁入九爷府，一切都成了嫁妆，那么一切都好说，他本来图的就不是那些。今日找了机会试探，说了那些话，答应她不要嫁妆，一切都可以留给她的娘家，可惜却被十四弟打断。
　　九阿哥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本来两人多年相交，默契非别人能比，但她的心思现在他料不准，看不透。他从未对一个女子如此的用过心。若是她真的如此猜度他，真是寒了他的心了。但是若是她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她转移那些财产是为了怕他知道她心有所属之后恼羞成怒跟她一拍两散，那么他就不只是心寒了。
　　身边忽然有人赞赏：“八阿哥箭法如神，真是年少了得啊！”
　　九阿哥回过神来，原来是八阿哥猎到了一只野狐，八阿哥最近一直费心结交的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在一边抚掌赞叹。
　　九阿哥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索额图倒台，太子不足以服众，朝廷政局激荡，千头万绪，他实在不该为悦儿费太多心思。
　　“九哥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十阿哥凑过来，低低的问。
　　“没什么，十弟尽兴就好，不用管我。”
　　“爷，八嫂刚才逮到了一只活的兔子！”九福晋欢欢喜喜的策马过来。满族妇女不像汉族女子那样拘束，但是像这样策马与丈夫同游的机会还是很少的，所以一向注重仪态的九福晋也玩儿的有些疯。
　　十阿哥看见九福晋靠了过来，笑了笑，“九嫂跟九哥说话吧，我也去打几只兔子，怎么着咱们大清国的爷们儿也不能输给八嫂一个女人家。对了，九哥今天可是还一无所获啊！”
　　毕竟也是自己唯一明媒正娶的女人，看她整日关在豪门大院里面，出来一次这样开心，九阿哥心里也是有些怜惜的。以后，悦儿若是进门，也是这样么？笼中的鸟儿？
　　九阿哥含着心事笑了笑，对着跑到跟前的九福晋温言说：“八嫂骑射不输男人，你莫要跟她争锋了。你若喜欢，以后有机会再出来骑马就是了。”
　　九福晋嫣然一笑，雍容高贵中带些小女儿态的欢喜，放开了马缰轻轻扯着九阿哥胤禟的袖子，似确认，又似撒娇，“爷，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九阿哥胤禟淡淡笑了笑，眉目间有一瞬怀念的悠远，以前悦儿但有所求，也是喜欢扯着他袖子撒娇的。
　　九阿哥说完，回头，身体忽然僵住。
　　悦儿跨在马上站在他右边一箭地之外，紧身束腰的黑色骑装勾勒出少女含苞欲放的曲线，乌黑的长发被发箍束在头顶，飒爽英姿中却含着不自知的妩媚。
　　他们之间的距离只要一张两石的弓射出箭，瞬间就可以到达，但是她的眼神，却让他觉得他们之间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
　　她在长大，一天天美丽起来。但是曾经的默契无间的两个人也在一天天疏远起来。他的心在这些年里一分分沦陷，对她愈发的小心翼翼。
　　很难描述这种心理，曾经他不怕她见到他的妻妾，哪怕他的福晋跑到她家里面去闹，他都可以当作笑话来看，暗暗的拿自己的妻妾跟她比个高下。但是现在，他害怕她看到他的妻妾，在她面前逃避这种妻妾成群的身份。
　　九阿哥看向悦儿身后的十四，幽暗的眼底闪过一丝凌厉，心里却又否认了。不是十四故意引她来的，天家无兄弟，但以十四的为人，恐怕更中意于光明磊落的方式。
　　九阿哥心里松了口气，有一些安慰，缓缓策马向悦儿靠近。他心里忐忑不安，却刻意放慢速度，不敢快马加鞭赶到她身旁，她的神色那样疏远，他觉得自己稍有动作就会将她惊走。
　　“爷？”九福晋显然也看到了悦儿，叫了九阿哥几声，却得不到回答。女人敏锐的直觉让她嗅到危险的味道，她神色里有几分无措，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接触到悦儿有些朦胧的眸子，微微迟疑。贵族的傲气逼得她扬起下巴，定定的迎上悦儿的目光，挺胸抬头的骑在马上亦步亦趋跟在九阿哥身后。
　　悦儿远远的立马站在山坡下，仰望着九阿哥和九福晋缓缓的向她走来。
　　雍容的九福晋有着皇家特有的高贵仪态，腰杆笔直，在一起一伏的马背上维持着矜持有度的贵族仪表，嘴角带着三分示威的笑意，落后九阿哥半个马身向她迎来。
　　人如玉，马如龙。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悦儿前所未有的有一种罪恶感。前所未有的认识到，眼前这个鲜衣怒马的王子，是一个有妇之夫！他的妻妾之中，还有一个是她的姐姐。他，是她的姐夫。
　　在九福晋的目光下，悦儿莫名的有一种很窘迫的感觉。□□的马似乎也感觉到主人的情绪，不安的踢踏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