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男子》枫华如慕

7、化解

　　这天天气很好，没有打雷也没有闪电，夜幕四合之后，星空很快就拢了上来，天宫地上，万盏灯火遥相呼应。

　　燕秋尘去了书房看书，留了万般不甘的书容陪平栩玩乐，书容下午也就掉了那几粒金豆子，思前想后都是自己着了平栩的套，坏呀，这么小就这么坏了，可是晚上少爷还叫自己陪他玩，说给他找点有乐子的事。

　　书容找人从外面买来一只蛐蛐，这是时下才兴起的，他把手掌大小的笼子放在平栩面前，“平小少爷，你看这是什么？”

　　平栩有眼睛，再说蛐蛐儿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平栩小蹙着眉头，没有接书容递过来让他逗蛐蛐的小木棍，而是伸了一根小手指到笼子那里，蛐蛐儿立刻就蹭了过来，“是给我的吗？”平栩问他。

　　“当然了，少爷怕您一个人没意思，这是我从外面买回来的，花了十两银子呢，不过东西是好东西，他们说这个叫斗战神呢，可神气了……”书容看平栩盯着这玩意看，到底还是小孩子嘛，还是喜欢新奇的东西，这么想着，自己在平栩跟前不由放松了不少，毕竟自己长了他几岁不是。

　　书容刚想继续说什么，却看到平栩捧着笼子看了看，把小门给打开了，那蛐蛐儿精着呢，腾地就蹿了出去，书容立刻撂了小木棍，弓着身子找寻了起来，心里又有了气，“平小少爷，你不喜欢就不喜欢，怎么就给放了呢？”

　　虽有照亮的灯盏，好在是晚上，平栩确定书容是不可能找到那只斗战神的，及时制止他，免得他白费功夫，“书容哥哥，万物皆有灵性，你放它一条生路，等同于给自己积点阴德，他日必有福报。”

　　书容：……你平时吃肉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这一句？

　　见书容看过来，平栩迈了几步走到他面前，“世上没有鬼，但人心里有，下午那事是我错了，我不该逗你，书容哥哥，对不起，”那样稚气的小脸上端着一抹再认真不过的神情，书容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却有些赧然了，“什、什么事……我都忘了。”

　　书容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你是客我是仆，没有什么可以跟我道歉的，”说完佯装不在意地仰头看看天，皓月当空，那月的形状渐渐趋于整圆了，“要过中秋了，平小少爷今年跟少爷老爷一起过吗？”

　　平栩还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中秋团圆夜，他从来没怎么在意过，无非这一天能吃几道好吃的菜罢了，可是今年，师傅他老人家……

　　“应该吧，”平栩整个人忽然就蔫了，倒是回了书容前一句话，“不论君王之道还是主仆之分，与对错是非都无关，公道……”平栩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是在人心里的。”

　　平栩一想到如果自己不在，那师傅就成了一个人过中秋了，他这么想着，一刻也不能等地就去了书房的方向，门是闭着的，平栩轻轻敲了两下门，里面有书卷搁置的声音，然后是一道干净的声线，“何人？”

　　“是我，小栩儿，”平栩提高声音刚说完，门就打开了，透出里面的光来。

　　燕秋尘这处院子只在卧房和正门设有守卫，还有燕南侯府巡视的护卫队，他的书房这里除了书容也没有他人，看了眼平栩身后没有看到书容，燕秋尘先牵了平栩的手进来，把他抱坐上房里休憩用的软榻，自己也坐上去。

　　“小栩儿，书容没和你在一起吗？”燕秋尘自然看得出平栩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在后院呢，我有急事所以自己先跑过来了，”平栩抬头看着燕秋尘，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燕大哥，中秋要到了，往年我都是和师傅一起过的，是以今年我也想和师傅待在一起。”

　　“你不生师傅的气了？”

　　“师徒哪里有隔夜仇，我猜师傅是想让我和你一起入宫，能助你一臂之力，又怕我不肯答应的，”到底是自己的师傅，生了一场气平栩冷静下来，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好，后天是中秋，过完中秋我们就该入宫了，明日我要去商铺里看看，我们后天一早再去接师傅过来好吗？”燕秋尘同平栩商量道。

　　“好，我还有一个问题，”平栩方才进来看见燕秋尘的书卷就想起来了，“你入宫与皇子同读，那我是什么？书童吗？”

　　“你是伴读。”

　　“伴读是什么？”

　　“……伴读也是一种官职，只不过品位低一些，是为了王子皇孙读书而设立的，其实和书童很类似，但是寻常家里的书童基本都和贴身侍卫差不多，多少会些功夫，书容就是，会很多招式。”

　　“真厉害，”平栩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既然是官职，伴读有俸禄可以拿吗？”

　　燕秋尘看他黑亮的眼珠子更亮了几分，这他还真是不知道，不过还是不忍心让平栩的幻想破灭了，“有的，你做我的伴读，我给你发月供。”这番话并非心血来潮，也并非料定平栩就是要钱，有七空大师的恩义在，就算他不开口，父亲自是不愿慢怠了他们。

　　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算命也好，做伴读也罢，这都是平栩应得的。

　　平栩听后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心情不言而喻，“那就好，”平栩在这里燕秋尘也看不好书，所以他又跟他说了几句之后就提出要回去睡觉了，燕秋尘看半天书容也没过来，决定还是放下书，自己带着小栩儿回房了。

　　这几日天气都一如既往的好，但两人还是同榻而眠，燕秋尘怕的是平栩一个人会害怕，平栩是觉得万一他又生了梦魇醒来时旁边没人大概会难过的。

　　房里刚点了灯，书容就进来了，神情看不出什么，反而让燕秋尘有些奇怪，他看了眼摊在床上的平栩，把书容唤了出去。

　　书容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并非不愿意跟少爷说，而是那种心情真的是难以形容。他自能记事来，就已经在燕南侯府了，其实侯爷和少爷都是好人，从未苛待过自己，哪怕是做错了事，少爷都会给他三分薄面。

　　对于这样的待遇，书容自知是自己的福分，跟在少爷身边，其实日子过得已然心满意足，但他毕竟是整个府里年纪最小的下人了，两位小小姐也都是有经验的奶娘带着，只书容这里，免不了做事的时候，会被人说教。

　　若真是自己的错了，倒好，哪怕人说的难听几句，过了便过了，书容记着，下回莫再犯便是，但少不了偶尔也有被拿来当出气筒的时候，这种时候，书容多说一句都是仗势欺人，不说就被认定了做错了事。

　　这种委屈很少，但他毕竟是一个孩子，又不懂为人处事的圆滑之道，自然没有将这些事说与大总管与少爷知道，加上有的人后来也被抓住偷奸耍滑被大管家打发走了，可书容心里还是生了一些愤懑，惯爱欺负他的是厨房的帮厨，他有时候饿了想去厨房讨点吃食，若是碰上此人在，就会被奚落一番。

　　今日平栩那几句话，却是给了书容心头一棒，他总觉得自己无力改变现状，便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谁叫你是下人？谁叫你人微言轻？所以继下午哭了一次之后，晚上平栩离开后，书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又彻彻底底哭了一番。

　　哭出来了，心情也就好受多了，立马又想起本该自己贴身照顾的平栩了，一路问了几个下人，知道少爷和平小少爷回了房，他就赶了过来。

　　燕秋尘没问出什么，也没为难书容，吩咐他备热水，洗浴。卧房屏风后面就是一个大浴池，书容轻手轻脚地服侍平栩，头发一点点浸湿之后，用海棠花的香胰子给他搓洗，燕秋尘就在另一个角自己清洗，却是见短短一个下午过去，书容就对平栩越发的恭敬了许多。

　　燕秋尘自己率先洗完了，穿好了宽松的中衣，也过来平栩这边，“我来吧书容，你也累了一天了，过半刻钟叫人进来收拾就行了。”

　　书容却没让，“少爷，都是我应该做的，哪里有什么累，马上就好了，我帮平小少爷擦干净就可以换衣服了。”

　　洗到最后平栩就歪着睡着了，书容动作又轻了少许，最后和少爷一起给他换好了衣服，平栩也没醒过来。

　　衣服稍稍有些大了，“我去跟制衣坊的人说说，这尺寸怕是要改小一些才合适，”书容跟少爷提了这一句，燕秋尘点头允过之后，他吹熄了屋里的灯，只留了香台上的一盏，关门出去了。

　　书容变得认真懂事了……

　　燕秋尘偏头看里侧睡得香甜的小东西，心里软了好几分。

　　你到底有什么魔力，为何所有人都很容易喜欢上你呢……正想着将要躺下去安寝了，小东西却忽然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了一道眼睛，咕哝道：“带我小解吧，我怕尿床。”

　　燕秋尘抱着他小解后上了床，平栩都还是闭着眼睛，燕秋尘忽然有些怀疑他刚才是不是梦呓，放他到床上躺好他倒是又掀了下眼睛，抱怨道：“灯太亮。”

　　燕秋尘吹熄了灯，见再无动静，才和平栩并排躺着，嘴角轻轻勾着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