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途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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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干燥。
生长于南方水乡，湿润又多水雾，少女有些难以抵挡风沙。她曾经听师兄们说过，龙门荒漠过后就是西域光明顶，那里是明教的总坛。三年前，曾经有位明教少女闯入长歌，干练利落，明艳飒爽，让她时至今日都难以忘怀。那个据说有着罕见阴阳双瞳的少女告诉她，如果不带足够的水和衣物，足够让你冻死、渴死在荒漠中。
不过此时此刻苏嫣似乎觉得喵姐忘记告诉她，一个没有视力的人，该怎么辨别方向呢？
她伸手挡住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够让自己看得到阳光。但是身下的沙子又是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像是阳光晒过的。
大概是到晚上了。
苏嫣在沙漠中晃荡了三天了，将她送到这里的是那个脑子有问题的总督的两个手下，然而，来到沙漠的时候，她不过是晃了个神，身后就只剩下了血腥味。她用“洄梦逐光”在四周搜寻了一遍，可是音域蔓延出去的时候，只有一个硕大的影子，横在她的影子前。
就像是当初在长歌羁留的五毒教玉蟾使凤瑶说的，那些被天一教用蛊术在活人身上炼制变成的，大毒尸。
时年五毒凤瑶离开了长歌，让赵师叔一颗少男心碎成了两片。赵宫商师叔和师父素来不和，但他居然主动要求教她读书识字。一边喋喋不休的诉说着她、自己的情史，一边他也不忘叮嘱：“阿嫣啊，这江湖上，谁对你不恭，你就拿琴砸他，谁若对你不敬，拔出琴中剑削他。”“活该被玉蟾使嫌弃。”苏嫣听到身后一个细微的声音如是说道。
不过赵师叔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
比如现在，苏嫣毫不迟疑的拔出了藏在琴中的长剑。
她其实对于剑术并不精湛，更加多的学的是用琴音蛊惑人心的套路，和苗疆的迷心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她的琴对于没有灵智的生物，起的作用微乎其微。她尝试着控制对方的心神，可惜没有什么用。
“早知道和凤瑶姐要一粒眠蛊来了。”
苏嫣藏在影子中，感受着地面的颤动，她的音域布下的影子马上就要消失了，片刻后，她用长剑斜着劈去，墨石剑接触到血液，发出轻微的嗡鸣。
“谁，出来！”
听到她的声音，一个小沙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她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站在她的面前。
“……”五指接触到的是一个冰凉，粗糙的，像瓦罐一样的东西，在这个罐子上，还长着一双细腻的，纤细的不可思议的小手，似乎是，一个罐子上长着一只幼童的手。
什么怪物！
苏嫣瞪大了眼睛。
面前的孩童原本仇视的表情，看到这个漂亮的黑发少女一脸傻样，一瞬间湛碧色眼瞳中闪过疑惑。他拔出了匕首，却在下一瞬间精准的被一只手握住手腕。
“一言不合不要随便动粗嘛。”
苏嫣敏锐的知觉又救了她一命，伸手夺下匕首之后，她干脆盘腿坐下，托着腮问道。
“世间竟有如此奇事，你是长在罐子里吗？”
杀气又暴涨了。
“闭嘴。”
一个纤细年幼的，分不清男女的干涩沙哑的声音恨声说道。然后沙沙的声音响起，像是一个人拖动着什么重物往前走。
看来是她误会了……
“喂，你等一下。”
然而拖行的声音并没有停下来。苏嫣叹了一口气，从梨绒包里把“文姬泪”找了出来。
音名：羽，主北方之音。
音名：宫，夏之末，秋之初。
“咣当”一声，正在前面费力行走的孩童整个人扑倒在地上。被两道音气打在背心，整个人瞬间保持不住平衡。而他手中的瓦罐，也在失手之后咕噜噜滚动，最后落在了苏嫣脚下。
这一次，她通过音域，总算知道这个与其说瓦罐，不如说是瓮的东西里面是什么了。
汉初戚夫人于高祖死后被吕后砍去四肢，做成“人瓮”，她虽未见过，但书中的描叙与此人如出一辙。
“真可怜。”
“文姬泪”琴弦颤动，弹出“梅花三弄”曲，五音将梅花的音盾加在她身上，苏嫣一边用右手去探“人瓮”的脉搏。可惜的是，长歌门教诗书礼乐，医药却不精，故而她仅仅只能判断出，这个人已经病入膏肓，如果她学过万花“太素九针”，或许有治疗方法。
也许是她的动作太过于粗暴了，苏嫣只觉得手腕一疼，原来是面前那个孩童已经跑到她身边，一口咬了下去。
“阿娘，阿娘。”他一边含混不清的叫，一边死死不松口，疼的苏嫣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无奈之下，苏嫣一手拔出琴中剑，剑柄在他身后狠狠敲了一下。
万幸“文姬泪”的剑不是像“青玉流”一样辅助杀伤的，甚至没有开刃，虽然让他跌在了一边，倒也没有什么大碍。而触碰到孩童的身体，她方才发现，他和如意的皮肤，有着相近的冰凉感。
“你也是鲛人吗？”
苏嫣也不指望他回答，直接动手将他全身摸了一遍，孩童一边喘息，一边用仇恨的眼神看她，连苏嫣一个瞎子都能感觉到杀气。
“你长得真美，我们长歌门最好看的小师妹都没你好看。”苏嫣赞叹，“文姬泪”再次奏响，明黄色光晕于他身上游走，像水珠破碎一样，化作点点萤火消失不见。
而孩子恼怒的神情随着自己身上的伤痕被渐渐抚平而转为惊讶，最后转为了喜悦。
“你……救救阿娘。”
他说话还是含混不清的，甚至苏嫣还在他身上闻到血腥味——是她自己的。被人揪着衣角的感觉并不是那么美好，特别是她的裙子还是分叉的。
“你先松手！”
“救……”
“先松手！”
拯救自己的裙摆，“文姬泪”再次奏响，“江逐月天”音域在急促的音节中展开。
苏嫣松了一口气。
“你安静的听我说。”苏嫣抓着纠缠中歪掉的桃花簪，在地上轻点。“我救不了她，她已经快死了，似乎还有什么执念留着，所以一直活到现在。”
苏嫣指了指地上，手中无意识的收紧，掌心竟然多了一颗温润的珍珠。
“织水为绡，泣泪为珠啊。”她问道，“这是你的母亲吗？”
孩童没有理她。
饶是苏嫣脾气不算坏，此刻也有些恼了，她将音域解除，伸出两根手指在孩童头上弹了一下。
“！”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我只能帮她解除一点痛苦，她和瓮已经长在了一起，如果你为了她好，现在可以立刻帮她结果性命。”那把之前用来准备捅她的匕首扔到了地上，正好掉到了孩童脚边。
“……”
“我要把阿娘送回海里。”
模模糊糊中，苏嫣听到这么一句话。一个残疾的鲛童，带着一个成了人瓮的鲛人，很辛苦吧。苏嫣在长歌门一贯恶名远扬，门下的师弟师妹一向怕她揍人，但是被称作“铁石心肠”的人，现在也有些同情起来。
“这里离海可是很远啊。”
她脚边又被什么拉住了，拽的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低头，摸到了一颗头颅，那个成为人瓮的女鲛人正用牙齿咬着她的裙角，一颗颗泪水触及她的衣裳，化成了珍珠，滚到她手上。
“……你想说什么？”
被割掉了舌头，她只能发出“赫赫”的喘息声，遗憾的是，苏嫣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坐在原地推测。
“你希望我带你们离开这里？可惜我也迷路了。”
她蹭着苏嫣小腿摇了摇头。
而孩童默默的扶正了自己的母亲，他咬着牙，带着几分切齿。
“阿娘，别说了。”
苏嫣“唔”了一声：“你希望帮我照顾你的孩子吗？”她无神的双眼移到了旁边，带着几分嗤笑：“我怕我照顾不好呢，从前我师门中不听话的师弟师妹，我处理的方法从来只有一个。”
“揍！”
“……”
三人间陷入了一种无法表达的沉默中，最后那个女鲛人靠着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苏嫣感觉到身旁的杀气又浮出来了。
这么小的孩子，就有这么深的杀意，或者说恨意，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喂，你愿意跟着我吗？”苏嫣把“文君泪”收起来，向着那个鲛人孩童伸出手。
对方并没有回答。
“你……会把我当奴隶吗？”他沉默了半天，问道。
“长歌门没有奴隶，只有书童，一月半贯钱……说起来这里好像是金铢？”苏嫣把梨绒包翻了出来，翻了半天，只能尴尬的举着包包，“不过……我好像没有这里的钱。”
“我跟着你。”
一种怪异的成就感浮上心头，随之是一种淡淡的喜悦。
苏嫣用力的摸了一把孩童乱七八糟的头发，强行将他抱了起来。
“我叫苏嫣，流苏的苏，嫣然的嫣。”苏嫣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拼命挣扎了一下，从她怀里跳到自己母亲身旁，盯着苏嫣看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
“苏摩。”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途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