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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许是长川杉一郎生怕我爱罗深思熟虑后对这桩婚事反悔,容夕和我爱罗的婚期安排得很急。

      容夕坐在房间里任由为她梳妆的下人摆弄,眼神木然犹如无生气的玩偶。看到哪里,都不过是白晃晃的墙壁。

      今天是大喜之日,待多一会,她长川容夕便不再住在这里了。

      容夕眼珠转了转,唇瓣紧抿。

      砂颜砂颜,你可会跟我一起走。

      容夕耳畔又听得砂颜咯咯咯一阵清脆的笑声,于是唇畔挽起浅笑,低声说:砂颜砂颜,同我一起走。

      身后正为容夕绾起一头青丝的下人听见这话,手猛一顿,愣半晌。

      容夕看见镜子里下人的脸呆滞,眼角漾开薄薄的同情看着自己半晌,终于垂眸摇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容夕傻傻地笑两声,凝眸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如柳眸如星,艳红的唇瓣半开,洁白的贝齿透出晶亮的光。美若天仙自是称不上,只是脸颊扑上了一层粉,倒也红润多出一分生气。

      容夕呵呵笑两声,心想砂颜若是还活着,出嫁时也该是这般模样吧。

      嗯嗯,那是当然,我们是双胞胎嘛——容夕似听到砂颜软软甜甜的声音这样应着。

      容夕于是笑,描了眼线的眼角自然向上扬,衬得一双美目灿若星辰。容夕的声音一早随着年岁渐长变得沉静,也只有砂颜的声音能永远停留在甜软似草莓的年月里。

      婚礼很隆重,容夕猜测这该是父亲的意思,父亲素来爱面子讲排场,宴请的人越多越显得出身份。

      不过正好,正好,越热闹越好。

      婚礼上我爱罗一身纯白新郎衣,英挺俊朗,倒也穿出几分喜气,只是脸上神情冷漠,黑眼圈包围着的薄荷色眼眸里情绪层层叠叠,复杂纠结无从说清。

      手鞠自然是不愿见到弟弟娶这么一个女人的,偏生我爱罗的事情,她历来不插手,即便插了手,只怕以我爱罗的性子也不会听进她的话,于是手鞠也只得在心里念叨着“我爱罗做事自有他的考虑”、“事情总不会太糟”来安慰自己。只是这会儿站在厅堂外的宴请席上,妩媚高挑的眼角仍掩不了愁绪万千,直到奈良鹿丸弯着永远直不起来的腰步调缓缓地踏进宴席场,手鞠的眼角也才终于浮现一丝笑意。

      那边勘九郎一个粗枝大叶的男人却是不会去考虑这些女人才会担心的婆妈事,只管背着两个傀儡四处晃悠,见到好欺负的也就把傀儡放出来吓一吓人,画得花里胡哨的脸上神情自然,甚至多添了一分喜气。

      不过,不过,这些都不是长川容夕该关心的事情。

      容夕只是一个魔鬼。

      容夕看着婚烟场密密麻麻的人,呵呵傻笑两声。那些人哪,满脸兴奋举杯畅饮,一时间觥筹交错。

      容夕身边经过两个女人,手臂相挽挨来挨去,眼睛斜斜偷着看了容夕几眼,凑近了脸小声议论。

      ——真的是疯子么?
      ——嗯嗯,听说疯了好多年了。
      ——哎呀,真是可惜了风影大人,长得一表人才,却娶了这么一个疯子。
      ——啊啊,你小声点,叫她听见了不好。
      ——怕什么,反正就是疯子一个,她也不会听得懂。

      细碎的讨论声随着女子的走远渐渐消失,容夕唇角却挽起了诡异的笑。疯子,是啊,她是疯子嘛,疯子就该做疯子该做的事情。

      来吧,来吧,会让你们看到好戏的。

      我爱罗头向右转九十度,便见到容夕唇畔的诡异,眸光骤然一沉,情绪却波澜不惊。他一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娶得她过来,他便担得起一切。是以我爱罗目光一转,落在远处,神色沉静地任由满场嘈杂在耳边轰炸。

      容夕挽着我爱罗的手,步步轻盈。

      到了最大的一桌。整桌坐着的都是砂隐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和其家属,容夕的父亲母亲自然也在其中。

      容夕看着他们站起来,向我爱罗举起酒杯一口饮尽,我爱罗却是一脸的漠然。容夕呵呵笑。大人物,都是历经沧海桑田的,眉梢眼角自然不会有或同情或鄙夷这等不雅的情绪流露,只是心里想的,怕是要比那些流露情绪的更伤人。

      不过正因为这样,才更有闹的价值。

      容夕趁着他们再次举杯之际,一个扑身将桌上的盘盘碟碟通通扫落地,漂亮的纯白色和服宽大的袖子上沾染了油渍,一朵一朵似花儿般绽放开来。

      满地狼藉,残羹四落,一桌子人全都惊呆,只有我爱罗抱着双臂站在原地面不改色心平气和。

      漩涡鸣人拉着头戴斗笠的雏田匆匆赶到宴场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光景。

      容夕起身傻呵呵地笑,一脸茫然一脸无辜,只有眯起的眼眸里情绪不为人知。

      那边正与鹿丸并排站着的手鞠回过神,一把抽出身后的巨扇“哗”一声打开来,穿着网格袜的腿就要迈出去。

      我爱罗却头也不回地一抬手,止住了手鞠接下来的动作。

      手鞠身旁的鹿丸无奈又无聊地打个呵欠,有气无力地说算了吧算了吧,你搅进去只会更麻烦。手鞠挑高秀气的眉,一脸怒气看了容夕半晌,却终于还是收起扇子,只是耐不住满心不甘,愣是用巨扇在身旁的地面上砸出一个清晰的坑。一旁的鹿丸撑着永远惺忪的眼睛随便扫了那坑一眼,抬头望天,心想砂隐村的天还真没有木叶的蓝,不过全天下的女人果然都是大麻烦。

      一场喜庆的婚宴闹得不欢而散,宾客为免尴尬早早散去,只有两个婚宴主角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傻里傻气,全然没当一回事。

      当夜,容夕回新房的时候,我爱罗正好有事,便匆匆赶去风影办公室处理。

      容夕坐在床沿傻傻地笑,眸底却浮现一丝复杂。

      夜色浓重的时候,我爱罗推门而入。他似乎刻意放轻了手脚,因而拉开门的时候,只有两道门摩擦的声音,不算吵闹。

      容夕依然坐在床沿,听见细碎的响声便抬起头。

      四目相对,目光交接。

      空气里沉默了几秒钟,案头昏黄的烛火摇曳出妖娆的舞步。

      容夕看见昏黄烛火中,他薄荷色的眼眸周围一圈深沉的黑色。她自然是不了解这黑眼圈怎么来的,不过现在看起来,那黑色似乎比多少年前浅了少许。

      ——我以为你睡了。

      他的声音轻轻,却还是难掩浑然天成的沉稳之气。

      容夕唇瓣稍稍颤了一下,随即咧开嘴傻笑两声,没有应话。

      他薄荷色的眼眸看了她几秒,脸上不见多少表情。

      容夕笑眯了的眼睛,偷偷端详着他的脸。他唇线紧抿,眉宇间却不见一丝生气恼怒的情绪。

      ——你自己睡吧,我去隔壁房。

      半晌,他声音沉静地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便出了房,独留容夕一人在喜气洋洋的新房里傻傻地笑。

      坐到半夜,烛火也终于烧到尽头,最后一点火光无声无息地灭了,房间一片黑暗,多少喜气洋洋都看不见了。

      容夕双目呆滞,平视着漆黑的前方,却什么也看不见。

      眼睛尚未适应黑暗。

      ——呐,砂颜砂颜,你在么?

      静寂的房间里,只得她低低的声音在回荡。

      然后她听见砂颜甜软的声音应一下:嗯。

      ——你看见了么?

      砂颜的声音又应一下:嗯。

      ——他为什么不生气?

      然后容夕听见砂颜咯咯咯地笑,软软的清脆的笑声洒落房间每个角落。

      容夕便也笑了开来。半晌,和衣躺下了。

      这是她的新婚之夜。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
      夜晚看着烛火摇曳,直到蜡烛燃尽。

      和衣躺下,一个人睡去。

      偶尔也会听见门被轻轻拉开的声音,容夕却只是闭眼假寐,任由来人平静的一呼一吸在耳际响彻一夜。

      隔日醒来,阳光已经晃过门缝洒进屋里。

      坐在床沿呆一上午,吃两口饭然后出去前厅,将手边能碰倒的东西都碰倒,搅得厅堂乌烟瘴气,满地狼藉。然后视线随便找一处落脚,傻乎乎地笑得无辜。

      这一个月,容夕便是这么过的。

      我爱罗早出晚归,与她自然是见不上面,但是偶尔没有任务便闲赋在家的手鞠却忍了很久。性子本来就烈,看着有人把自己家里搞得乌烟瘴气,生气自然是难免的。最气的是,气了也没有用,即便到我爱罗那里去告状,他也只是眼也不抬地处理公文,声音平静地说由得她去吧。

      好吧,由得她去。

      可是再纵容,也不能天天任她如此。何况最近闹的时间越来越长。

      手鞠拧着秀气的眉,转头望了望门外浓重的暮色。将近午时了,我爱罗也该回来了,她就不怕被我爱罗看见么。手鞠眉眼凌厉地看着一脸傻笑不停往地上砸下瓶瓶罐罐的容夕,心中怒火熊熊。

      她到底闹够了没有?!

      容夕垂眉低眼不去看手鞠,嘴角咧着傻笑眸底却难掩复杂的情绪。都已经是午夜时分,他每天都这么晚回来么?容夕眼角微眯,冷笑。是不是不想看见她,不想看见她,又何苦娶她过来。

      不过,不过正好哪,她要的不就是他的痛苦,他的生不如死。

      容夕眉也不抬,抓起手边的一个白瓷花瓶扬手便丢了出去。

      适巧我爱罗拉开大门走进来,抬头便见得一个白瓷小花瓶迎面飞来。薄荷色的眼眸没有一丝起伏,只是默然地看着花瓶飞到脸颊旁边,然后他头微微一侧,花瓶越过他的耳边飞出门外,“咣”一声落了地,碎片溅起几寸高,又悻悻然落开去。

      我爱罗转头看着地上碎裂的花瓶,呼吸平静。

      细碎的白瓷四散,就像一朵花。

      他平静地转回眼,顺手将门拉上,掩去庭院一地的碎片,看牢一脸傻笑的容夕。

      ——你看这一地。

      一旁忍得辛苦的手鞠挑高了妩媚的眼角,纤长食指往地上一指,盛气凌人地说。

      我爱罗垂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地狼藉,半晌,抬起头看着容夕。

      ——晚了,去睡吧。

      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怒气,薄荷色的眼眸也只是坦然地看着她,没有转开。

      容夕嘴角的傻笑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她笑眯了眼睛,只为了掩去眸中浮现的复杂。容夕从眼睛的缝隙里看见一旁的手鞠对着我爱罗抬眉瞪眼,嘴角下沉满脸怒气;又看见唇线紧抿的我爱罗面容平静地弯下腰身,捡起地上的碎片。

      容夕唇角一顿,转身的时候,脚步有些僵硬。眼角余光瞄了瞄一脸平静地收拾着一地狼藉的我爱罗,容夕眉眼顿然一沉。

      在情绪倾斜眼底之前急急提脚,一路跌撞着回了房。

      拉上门尚来不及点燃烛火,容夕便跌坐在地,看着满室漆黑两眼苍茫,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心慌乱。

      ——呐,砂颜砂颜,你看到了么,他怎么就不生气。

      容夕听着自己的声音在满室寂静里扬起又低下去,眸低垂。

      砂颜砂颜,我该怎么办。

      前厅。

      手鞠挑高了一边眉,心气难平地看着弯着腰身收拾一地狼藉的我爱罗,黑瞳浮现复杂的神色。半晌,终于也在心里暗自叹一声,蹲下帮着收拾满地的碎片。

      ——你何必这样容忍她。

      手鞠低眼收拾着东西,声音冷冷,问着没有疑问语气的问题。

      我爱罗没有应声,只是径自垂眉低眼站起身,将满捧破碎的东西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回房越过手鞠身旁时,我爱罗平稳的脚步一顿。

      紧抿的唇张了张,沉默半晌,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回了房。

      拉开房门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重量了。我爱罗呼吸沉静地看着瘫在地上眼眸闭紧的容夕一会,终于暗自叹口气,弯下腰身伸手抱起轻盈的身躯,往床边走去。

      动作轻柔地将容夕平放在柔软的床上,薄荷色的眼眸里流波翻涌。指尖轻轻拨了拨容夕散落额前的刘海,刻意放轻了一呼一吸,我爱罗直起身。

      她额间有细密的汗,湿薄的一层。是做噩梦了吧。

      这么想着,我爱罗的眼眸又浮现几许复杂。她会做什么噩梦,连他都猜得到几分,无非是皓月当空的夜晚妹妹成了一堆带血的沙子。

      床上的容夕动了动指尖,秀眉拧出不安的皱痕。

      我爱罗布满茧的大手轻轻覆上容夕的小手,收紧,体温在无言间传送。

      容夕渐渐安静下去,眉间的皱痕淡去,瞳眸却忽然睁开。

      清冷的月光透过门缝漏进室内,没过了案几的四脚。满室依然清静,我爱罗微微拧眉,怎么看见她睁开了眼,却不说话。

      借着月光凝眸,却不意看见容夕眸中的水波。薄薄一层水雾蒙上黑瞳,寒如夜星。视线却无焦距地涣散着,瞳孔浑浊而苍茫。

      她还睡着,不曾醒来,只是心中惊惧满盈,下意识地不敢闭上眼睛罢了。

      房内静默得可怕,连空气流动都要成了噪音。

      ——……对不起。

      沉吟半晌,他还是说了,即使知晓她还在睡梦中不会听见,即使知晓说了也于事无补。连他自己也快要不知道,这三个字是说给谁听,又是为了什么,才说出来。

      我爱罗轻轻坐在床沿,手掌盖上容夕睁大却无神的双眸。

      ——睡吧。

      他这样说,想让她听到自己的话能安心睡下,却又害怕吵醒了她,因而声音轻也不是重也不是,到最后就像浑浊的小球一样,匆忙间滚出了唇瓣。连他自己都快要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她却好像听见了,呼吸渐渐沉静而有规律。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浓密的睫毛柔软地扫过他的掌心,带来温柔微痒的触感。

      待她睡稳了,我爱罗才将手掌移开。手掌摊开置于膝上,方才她睫毛扫过时的柔软触感依然清晰,小小的一片方块,竟奇异地灼热。

      耳际微红。他将五指一收,握成拳。

      看着爬到床沿的月光在那如展开的扇子般的浓密睫毛外层涂上银边,我爱罗眸光深沉。

      比起九岁那年,她容貌上变得不多,却也不算少。

      晃眼间也已十几年,她的脸已然褪去孩童的稚气,出落得干净清秀。

      恍惚间,我爱罗似看到床上那一张脸晃悠着变成了两张脸。

      一模一样的两张脸。

      凝眸看仔细了,却依然只有一张脸。

      那是容夕的脸。

      月光丝丝,攀爬到他身上,没过了他脚底,然后停在那里,好像凝固了的胶。

      我爱罗移开停滞在容夕脸上的目光,起身。

      步履平稳,却还是刻意放轻,生怕一个不小心吵醒已经睡熟的人。月光成片地倾泻进来,只一秒,便又被拉上的门板阻隔在了庭院外,门与门的摩擦声轻得几乎被空气流动的声音盖过去。

      我爱罗的身影消失在拉上的门后。

      然后躺在床上的容夕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紧闭的眼。

      ……

      ——砂颜,你说,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什么。容夕自己也不知道。

      她的问句,没有疑问语气,她不过是想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满室静寂中划破空气罢了。

      就像刚才他那声音低沉,却像刀子一样锋利的三个字,猝不及防地划破她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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