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与天比高》林落风痕

31、三一、剑毁之地

　　说完，持剑而立，剑尖指地，在场多少成名英雄，仿佛半点不曾放在他心上。

　　在他的对面，放眼望去约有数十人，以少林无色大师与华山曹掌门打头。在这些武林前辈面前，他这般举止未免太过狂妄。然而各派掌门自恃身份，他们这许多人当真要向一小辈出手，未免失了体面，心中也是踟蹰不已。

　　在场的也并非都是君子，不乏有人盯着荆棘手中长剑，目光中不掩贪婪之色。

　　还有人心中暗想：这世间怎会有人将宝剑用自己的名字命名？难道就不忌讳冥冥之中性命相系？

　　华山掌门曹岱浸淫剑术多年，平生爱好除了书画之外，就是收藏天下名剑，一时不禁心神微动，转头望向铸剑山庄的庄主任浩然的所在，见他眼中也异彩涟涟。曹岱终是忍不住移步问道：“此剑可是出自铸剑山庄？”

　　虽是相询，心中却有七八分认定。无他，近百年来，武林中的名兵，大多出自铸剑山庄。只是有神兵出世，竟无一人得知，任老兄也不曾发个帖子邀大伙品鉴一番。

　　任浩然闻言一愣，摇头道：“任某资质平庸，于铸剑一道今生已是难有寸进，此剑绝非凡品，若是前代庄主或能一试，然而……任某瞧此剑却是出炉不久，尚未开封。”

　　名剑开封，当饮仇敌或主人的鲜血。故而任浩然此言一出，两人皆是一阵心悸，不复多言。再看场内已是剑拔弩张。

　　任浩然忽又叹息一声，

　　“虽是好剑，然而刚则易折。”

　　荆棘此趟赴约，早知事难善了。他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个性，数言不合，双方已然闹僵。无色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老衲听主持师兄说起，施主当日在天龙教一役中已是弃恶从善，何以有今日之反复？还望回头是岸。”

　　荆棘眉间冷着讥讽之色，似是不屑。“敢问大师，荆某有何过错，劳诸位兴师动众，却要如何方是回头？”

　　无色性子沉稳，亦是少林寺中德高望重之人，他说出的话自是分量不轻。当下听到荆棘略含讥讽的言语，并未现愠色，稍一迟疑即答道：

　　“各大门派赶赴洛阳，都在离城不远处遇袭，武当派折损的人最多，卓掌门更是伤重不醒。有人曾目睹荆少侠与令师弟在武当派下榻之处现身，还请少侠给武林同道一个交代。”

　　荆棘举目望去，见无色大师身后立着的几人，面容略有些眼熟。待听完这番话，心中一动，忆起他们曾跟随谷月轩到过驿馆，难怪知晓卓掌门的生死下落，也难怪会知晓师弟的身份，故而在此发难。这几人此前与东方未明素未谋面，但曾听谷月轩呼出师弟的名字，自是不难猜出其身份。只是不曾想那形如鬼魅的青年，竟是前任武林盟主。

　　荆棘不以为意地应道：“交代？待卓掌门醒来，不就可以向诸位交代清楚了？荆某不曾做过的事，无需向任何人交代。”

　　曹岱与无瑕子多年交情，又素来器重谷月轩，难免心内也将自己当成了逍遥谷子弟的前辈。此时见荆棘的态度倨傲，心中不快，斥责道：

　　“诸位掌门面前，小子怎可如此无礼！曹某今日就替无瑕子管教徒儿！”

　　荆棘心中冷笑，暗道这老头倒也不怕托大。

　　“曹掌门自是教徒有方，难怪华山弟子近年来在江湖中声名鹊起。”

　　此言一出，人群中竟是有轻微的嗤笑声传来，像是在与荆棘的言语应和。江湖中的人都心知肚明，华山派这代弟子皆不成才。不说堂堂掌门之女从小娇惯，竟不曾习武；就说这华山派名列六大门派之一，武林大会上占据着显眼的位置，门下弟子却连少年英雄大会的帖子也捞不到一张。

　　华山弟子这一两年里在江湖上确是有些出名的事，可也大都是丢人现眼的事。曹岱性子软弱，教徒无方，如今华山派不过靠他一人撑着场面，内里早就虚了。

　　曹岱不曾想竟被个后辈一句话堵了回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好看得紧。

　　此时，无色大师身后有人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无色大师遂出言为曹掌门解围道：“若是心中坦然无愧，荆少侠与东方少侠何妨随老衲回去，在武林同道面前分辩原委。”

　　荆棘的目力极佳，那夜虽是匆匆一个照面，已将谷月轩身后的七八人的样貌尽皆刻在脑中，适才与无色大师窃窃私语之人，并不曾跟随师兄到过驿站。一眼望去，但见那人寻常江湖人士打扮，面目平庸，并无特别之处。

　　心中略有异样的感觉，却无暇多想，他的目光从在场众人脸上扫过，除了武当外，各门各派来得倒是齐全。

　　你们想见师弟不难，只怕是见了师弟，不知是否还有命回去。

　　他嗤笑一声，“却不知要我与师弟如何随大师去？封住穴道、捆缚双手，令人随意宰割不成？”

　　无色大师面色有些难看，荆棘此言却是道破了他的打算，原本在他看来此举不过是必要的防备，只是他方才想起东方未明身份非同一般，即使主持方丈在此，恐也不敢言语轻慢。他心中计议不定，一时闭口不言，却有人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想要跳出来了。

　　商鹤鸣插话道：“天龙教近日在洛阳一带兴风作浪，难保你与东方未明暗中与他们相互勾结，残害武林同道。我劝阁下还是束手就擒为上。”

　　荆棘冷哼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临阵倒戈、向天龙教投诚的商掌门！今时今日竟也能站在正派阵营之中夸夸其谈，就凭你也敢对我师弟指指点点。”

　　八卦门与唐门投靠天龙教一事并未在江湖中传开，是为商鹤鸣与唐飞二人声泪俱下地哭诉，皆因受玄冥子药物控制，为保全众人性命才不得已为之。他二人成名多年，无因方丈等人心生怜悯，见其已有悔意，也就将此事瞒下不提。

　　此时被荆棘当众拆穿，众人看向商鹤鸣的目光也夹杂了些许异样。

　　商鹤鸣阴测测地一笑，“荆少侠不愧是天龙教中人，真会颠倒黑白，商某今日就替天行道了！”说完身形闪动，游走至荆棘身前，手中八卦刀当头劈下！

　　他心机深沉，不动声色地观察许久，见荆棘的右臂始终垂于身侧，更是只用左手剑应敌，料得必是有伤在身。若是寻常时，逍遥派的二弟子，他还不敢招惹，但眼前却是天赐良机，可以一举立威不说，也可盖过因荆棘方才的话而引起的质疑声。

　　荆棘平日刀剑双修，左手刀主攻，右手剑为辅。如今刀不在手中，刀剑归真的威力自是荡然无存。然而，他手中还有剑。一向对他严加管束的无瑕子，都对二弟子“刀剑双绝”的名号得意非凡，可见他在刀剑之道上下的苦功。

　　他左手一引，商鹤鸣手中的八卦刀立时偏了，被一股柔和的劲力带开，险些一个踉跄，急忙稳住下盘，方才没有交手一合就已出丑。

　　然而荆棘却非心慈手软之辈，并无放过他的打算，手中长剑疾指。商鹤鸣抬头但觉剑光耀目，直指他的面目，连忙回刀挡格，却是慢了一拍。

　　好在荆棘无意取他性命，手腕轻抖，长剑已然变向，但见跟随商鹤鸣二十余年身经百战的八卦刀立时断裂。

　　余人初见此剑之威，无不心中大骇，而商鹤鸣在人前现眼，面上无光，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剑上，悄悄地退回人群之后。

　　正值鸦雀无声之时，立于无色大师身后那人，忽而又道：

　　“荆少侠好身手，难怪连八卦刀商掌门与武当卓掌门也败在你手中。”此言分明在混淆视听、栽赃陷害，用意在提醒众人不可放荆棘离开。

　　荆棘忽然笑了，随即冷声道：“你若不开口，我还当真未认出来。”

　　话音落，他的身形一晃，就仿佛在众人眼前平地消失一般，瞬间已至无色大师身后。

　　世人皆知逍遥谷武学有独到之处，却未必知晓逍遥弟子但凡习剑者，轻功都足以傲视群雄。

　　他一剑出，无色大师身后二人已然和他交手一招，三人变招之快在场之人竟无几人能够看清。而等无色大师反应过来出手之时，荆棘已然退出几步站定。

　　半络青丝从他剑上飘落，一人发髻已断，长发倾泻而下，另一人脸上一道伤痕似为剑气所伤，却不见半滴血珠渗出。

　　众人一呆，已然瞧出两人是易容的。

　　荆棘冷笑道：“夜叉、摩呼罗迦，两位护法竟也躲躲闪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难怪天龙教中龙王手下之人都如丧家之犬一般。”

　　只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清脆动人之中更有销魂蚀骨的意味。那二人伸手除去易容，恢复了原本的面目。

　　夜叉虚挽着未曾梳起的发髻，娇媚入骨地笑道：“小兄弟，不愧是我中意之人，我当真是不舍得看着你死在我眼前。不如你我联手，将这群道貌岸然之徒尽数杀了，再一起去逍遥快活。”

　　摩呼罗迦森然道：“或者就让我送你归天。”

　　他二人混在人群中，等着好戏上演。可惜东方未明竟未前来，若是先打个两败俱伤，却不省事？

　　无色大师方才如梦初醒，想到任由魔教妖人混迹身旁而不自知，一时不由汗流浃背。他摆开手中降魔棍，喝道：

　　“魔教妖人口出狂言，今日老衲定不会放尔等离去。”

　　只听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响起，“本座倒要看看，谁人敢阻我的路。”

　　诸人只觉一股威势压迫而来，武功心志稍弱者，已觉心惊胆战、动弹不得。在场的人中，只有华山掌门曹岱亲身经历过天龙教一役，也曾与厉苍龙交手，此时已然辨认出他的声音，心中不由大骇：当日厉苍龙分明已经重伤，几近油尽灯枯，何以才过去一年多，功力竟似不退反进？

　　但见龙王厉苍龙身着华服，缓缓地走了出来。他环视左右，森然的目光终是定在荆棘的身上，冷哼一声，

　　“叛出天龙教之人，绝不容许活在世上。”

　　在场的人中，竟无一人看出龙王是如何出手的。但见二人的身影乍合即分，荆棘向后翻出，跌下时洒落一行血迹。

　　手中的稀世宝剑，已从中折断，断裂为二。

　　他手柱断剑，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至倒下。

　　龙王负手立于当地，胸前却有一团血迹慢慢洇开。厉苍龙垂眼看去，脸色骤然铁青，缓缓凝气提起手掌，杀意已是不可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