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与天比高》林落风痕

29、二九、说书人

　　“不离左右，至死方休？”未明念着这几个字，神色颇为怪异。

　　那位叫苗泽的兄弟，要说他乖觉的时候，反应力算得上世所罕见，偏生这会子又没那个眼力见了。一心沉浸在跟班地位提高的喜悦中，脑内早已神游太虚无限遐想，此前见识到未明的武功时的惊骇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他们这一族是远离中原的偏远门派，有些规矩与习俗古老陈旧，听起来颇为不合情理，据说是从古早时期传下来的，还留下了些古怪刁钻的法子令人难以违抗。

　　偶尔一天，过路的荆棘随手救下了他一命，虽于荆棘而言是无心之举，但那时苗泽原本处于必死的境地里，按照族规必须歃血为盟，认荆棘为主，从此绝无二心。

　　荆棘独来独往惯了，天南地北也是一人只身前往，怎会想沾上这样的麻烦。苗泽还是趁荆棘不清楚原委时才得以完成了血誓，从此却再没能靠近恩公半步。

　　此次还真是多谢恩公的师弟，为了这位东方少侠，恩公竟会主动召唤他前来护卫。要不然，他只能一直做一个孤魂野鬼了。

　　苗泽此人，其实性格跳脱，与族中其他人大有不同，但既立下誓言，却毫不受拘束，竟也令他内心惴惴，不知如何自处。世间最重，不过恩义二字，若不能回报一二，实是枉为人。

　　他心念百转之际，听闻未明问话，飞快地应道：“是，以血为誓，立下的乃是终身誓约。”

　　未明冷眼瞅着这人，知是个心思活络的，倒也谈不上不喜，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淡淡问道：

　　“你跟在我师兄身旁……多少时日了？”

　　“自从一年前立下誓约之后，就一直追随恩公至今，但……恩公不喜有人随侍，小人不敢破誓，只能在百丈之外守候。”

　　难怪从未察觉到此人的气息，百丈之外，想来也碍不了师兄的眼了。无论随身护卫也好，处理日常琐事也罢，师兄身旁有他这个师弟即可，何需他人添乱？

　　未明面色转霁，心情宽泛了，就起了逗弄人的兴致。

　　“如此，你倒是轻松，既无拘束，趁闲走了便是，何必风餐露宿地随行这般辛苦？”

　　“不可，誓约既已立下，绝无反叛之期。”

　　“若是违背誓约……”

　　“必然不得好死。”

　　未明心念微动，却不露声色地问道：

　　“师兄不是施恩图报的人，你想走便走了，想来师兄也不会追究。难道……你离了师兄方圆百丈距离，竟是不能活了么？”

　　苗泽愁眉苦脸道：“那倒不是……只是恩公若是出事，我也必然不能存活于世。”所以，还是亲眼看着亲身守着比较放心。

　　未明一展轩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但苗泽是个机灵的，完全明白了他未出口的揶揄之意，忙辩解道：

　　“小人是为报恩……绝非是只顾及己身安危……”

　　话语出口也觉有些苍白，未明却未多作纠缠，忽然想起了一事，神色一凛，追问道：

　　“若出事的是你，对我师兄可有影响？”

　　苗泽一愣，忙道：“绝不会，血誓只对追随之人起作用。若不然，报恩岂非成了报仇？”

　　未明点了点头，心下略宽，望着窗外的日头，出了一会儿神，忽然轻叹了一声，“我师兄这些年走过哪些地方，你可知一二？”

　　这事却是问对人了，苗泽自诩天下间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无他，恩公实是个孤僻倨傲之人，从未见与谁同行作伴。当下精神一振，事无巨细地跟未明道来。待他滔滔不绝地说完三大车闲事，外面日头也已西斜。

　　苗泽颠来倒去，说的不少都是琐碎之事，他不熟悉中土风物，于途中所见所闻皆津津乐道，未明竟也没有听倦了，听他说了半日，才猛然回过神来，想着师兄出门了大半天，怎么还不见回转。然后转身望向苗泽，随口问道：

　　“师兄去了何处，你可知晓？”

　　“恩公不曾说，只是吩咐，让少侠你好好呆着，不要乱跑。”

　　“是么？”未明微微一笑，“不知你要如何让我不乱跑。”话音未落，他已然到了苗泽身前，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旋即飘然远去，一个起落就出了院子。

　　苗泽的轻功向来自傲，迟了一步，却怎么也跟不上他了。

　　他苦着一张脸，跌足长叹，“这可如何是好，叫我怎么向恩公交代？”

　　未明从未想过师兄当真有事瞒着他，只因师兄的性格从来藏不住事，只是他心头牵挂之事甚多，如何能终日在屋中闲坐。

　　洛阳城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武林门派，不提洛阳城中的客栈人满为患，就连茶馆的生意，也眼见的红火了起来。

　　已是红日西斜，炊烟升起的时候，未明步入茶馆后，粗略望去仍有三成茶客在，而在那个老位置上，坐着的依然是徐子易。

　　人一多，难免会有人来搭个座，而徐子易仍是悠闲地独占风水宝地，旁人也不见上前与他搭讪。

　　两位常年在此品茗的老人不见人影，可能是躲清闲去了，举目望去，茶客多是年纪不大的江湖人，时而高声笑谈，平添了几分喧哗。

　　“徐先生，未明又来求教了。”

　　徐子易依然如往日一般，悠闲地摇着羽扇，望过来的目光中更无意外，仿佛早在等着他的出现一样，笑吟吟地让过一盏茶后，方才气定神闲地问道：“东方少侠此次前来，可是有了决断？”

　　这已是他第二回问起，未明一时哑然，到此时仍是难以回答。他本是有无法割舍的执着，才会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秘力量，若入圣堂者，必须斩断一切羁绊，一切又有何意义？

　　“圣堂之钥究竟有何秘密？当真能让持有者心愿得偿？”

　　徐子易一笑道：“因人而异，若是少侠你，何妨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