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我们明天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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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开班时候，敲响办公室门的却并不是被杜盛打电话通知的周媛媛，而是客户部的经理宋明哲。
“李总？”他把头伸进来，伸得李赫一怔：“有事？”
“啊，那个……”宋明哲磨磨蹭蹭地进屋，欲言又止。
“什么事，你说？”李赫合上手里文件，抬起头，见他一脸尴尬。
他不解。
宋明哲犹豫道：“李总，是不是您找我，那个，听说，公司论坛软件的使用……有困难？”
“恩？”李赫更糊涂了，目光投向宋明哲，指望他给个明确的答复。
宋明哲也一头雾水，话虽然是他说的，可他自己都不信。
他上次亲眼所言，李总用论坛软件如鱼得水，比他顺手得多。刚才周媛媛来找他，问他去教李总用论坛……宋明哲至今还觉得不可思议。
他怀疑周媛媛搞错了，要不，就是耍他！
但这命令居然还真是小杜总下达的：
两人说着话时，小杜总的电话又来了一通。周媛媛报告，在找宋明哲，杜总顺水推舟地应“那也行，周媛媛你去做你的事，宋明哲，你去”——
宋明哲可不就来了？
他人杵在办公室里呆若木鸡，同李总面面相觑：“那个，李总……我，要帮忙吗？”
李赫瞧他一眼：“不用了，忙你的吧。”
“好的。”宋明哲如释重负，早上刚惹了李总，不敢多呆，想走，被招呼，“空了把周媛媛叫进来。”
他扭头看了眼外头忙着同客户连线的周媛媛，心都坠到低谷里，脸上却要保持微笑：“好的，李总。”
“没事了，出去吧。”
“好。”
周媛媛一时半会儿进不来。下午一开班，就只顾着同早上那位客户通电话——这才一中午的时间，早上方才信誓旦旦的“决策”，又改了三版。
甲方不好伺候，她这位甲方特别不好伺候。周媛媛忙得要命。
宋明哲心知肚明，没两个小时等不到周媛媛，出了老板办公室，没等，径直回了客户部。路上，瞧着左右没人，偷偷给堂妹发了条短信：“看着周方方，看她电话打完，赶紧叫她去李总那里。”
“为什么找我？”宋媛媛问。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宋明哲道，一瞧这秒回消息的速度，深恶痛疾，“别玩手机了，多给我看着点。她挂电话，第一时间叫她去，一秒也别耽搁！”
“……知道了。”宋媛媛说，侧身撇了眼最角落里的隔间，瘪了瘪嘴，不乐意，也不得不乐意，“我看着就是了。”
“好好看着，到时候跑麻溜些，态度恭敬些。”
“至于么……”宋媛媛不以为然。
还不至于。宋明哲沉下脸：“叫你做，你就做。我还能害你不成？多大的人了，少让家里操点心行不行，你上班来干什么的，你爸什么情况你不清楚？懂点事行不行！”
宋媛媛：“……”
动辄把她爸搬出来，宋媛媛无话可说。
宋明哲也不说了，不愿同她多言。
公司里有明文规定，领导层不接受沾亲带故的提携。若被发现裙带关系，不论职位高低，业绩好坏，一律开除。若不是之前小叔肺癌晚期入院，堂妹家需要这份高薪工资，他何必搞得这么战战兢兢。
“不说了，我工作了。你记得通知，千万别忘了。”他最后撂下话，删除了短信记录。
宋媛媛不情不愿地点头：“哦。”
周媛媛一旦开始工作，不能随便打扰。
小杜总立下的规矩，新来的李总耳闻目睹，却不更正，只延续。两位老总同一个态度，底下人不敢乱来。即便是李总亲口说找周媛媛，宋明哲也会意那句多出的“空了”，老老实实等着周媛媛抬起头来。
一下午，宋明哲找堂妹确认了六次，宋媛媛皆报告“在工作”，他亲自跑了三趟，确认她确实在工作。
宋明哲不敢妨碍，只能等。
好在办公室里的李总也没有急着找人的意思。
宋明哲一走，他瞧着外面正通话的周媛媛沉思了片刻，想她一时半会儿不会来教，索性收了文件，开电脑，自己登陆。
杜盛中二的游戏账号，李赫倒背如流。
登陆界面一弹出，他十指疾飞，输入账号“woshishen”，密码“7758258”，敲下回车键确认——很快系统提示，欢迎管理员回家。
瞧着这界面，李赫微微一怔。
上次，宋明哲在他面前登陆论坛，他就隐约瞄见些不寻常的东西。这次用杜盛的老板账号登陆，更见一斑。
他的权限过高，所有对普通员工封闭的区域对他而言都百无顾忌。甚至于热门板块一个个匿名账号，在杜盛的管理员视角下，都打上了括弧，分门别类地写上了所属部门和姓名。
打着“自由”的幌子，实则“视奸”着一切……没错，是杜盛干得出来的事。
李赫淡笑。
他早不关心杜盛究竟说了他什么，对那莫须有的“女朋友”性质乏乏。
随意滑了下鼠标，瞧见匿名区置顶的热门贴“卧槽新来一个花美男总监！”——一周之前的帖子，至今还聊得火热朝天。
李赫点进去，大概一翻，见这条热门贴下，整个策划部对他感恩戴德；唯独D组把他骂得没个人样，说他不给项目，恨他入骨。
李赫轻哼了声，不再看，退出去，只管在搜索栏里输入姓名“周媛媛”——
对方居然没有注册？
他愣了下，又搜索“周方方”——
依然查无此人，不过系统却匹配出不少相关内容。
譬如上周，他刚来公司的那天下午：
匿名用户（策划部，B组，美工组长：颜娴）：真是服了，周方方好不容易落个马，怎么还有人跪舔啊？ #恶心#恶心#恶心
匿名用户（客户部，前台：钱烟）：说是新来的总监不待见方方啊？好差事都不给D组分，真的假的？有D组的吗，说说看！
匿名用户（策划部，D组：宋媛媛）：真的！千真万确！别的组都有，就D组一无所有，肯定是因为她周方方，全组都被针对了
匿名用户（客户部，职员：石莉）：哟，有趣。周方方岂不是天上地下啊？
匿名用户（策划部，D组，实习生：陆修）：有病！看人方方出事你们很开心？
匿名用户（策划部，D组，实习生：陆修）：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劝你们不要作妖，少说人方方闲话，小心下一个就是你们。
……
又譬如今天早上，他拒绝宋明哲同“达安”的签约提议十分钟不到，这论坛里就又开始谈论：
匿名用户（策划部，D组：任杞）：怎么回事？方方到底受宠不受宠啊！李总这态度看得我好着急！ #大哭#大哭#大哭
匿名用户（策划部，D组：宋媛媛）：很明显不受宠啊！
匿名用户（策划部，D组：任杞）：天呐，哭了，别的组都有提成，就我们什么都没有！
匿名用户（客户部，职员：石莉）：你们D组到底怎么回事？
匿名用户（策划部，D组：宋媛媛）：还能怎么回事，之前三千宠爱在一身，现在此一时彼一时，凤凰变回土山鸡咯！
匿名用户（策划部，D组，实习生：陆修）：哇什么人啊，人家出事你们比谁都高兴，现在自己没好处拿了，又说方方不对？
匿名用户（策划部，D组，实习生：陆修）：之前干什么去了，之前吃人家方方的，占人家方方的，怎么就不见给方方说几句好话，还扭头骂人呢！
……
杜盛非要让他看，李赫看完，心情难免复杂。略一垂眸，余光瞥着外头起立说话的周媛媛，人却是忍俊不禁——
有趣。他挨骂理所当然，当领导没有不挨骂的，可怎么周媛媛连在这种事上都跟他并肩作战？
偏偏这种竞技场里一起挨打，公司里一起挨骂的感觉……他一想，居然还真不错！
有趣极了。
正思索着，周媛媛“砰砰”敲响了办公室门，肃声请示：“李总，你找我？”
嘴上说着不确定的话，手上却坚定地推开了玻璃门，大大方方地进了屋。人站在空处，挺拔如松柏。
李赫微怔，目光从她坚硬的神采，渐落到她那条笔挺的西装裤上，不语而笑。
笑得周媛媛莫名所以。
她不吱声，恭恭敬敬站着。
新来的李总面上常常带笑，真假难辨，不像小杜总那样喜怒于形，心思不好揣测。他不明确开口，周媛媛不明白他意欲何在？
猜他的间隙里，他神色自若地起身，去饮水机旁取了纸杯，接了满满两杯温水，放到了茶几上，招呼她，“过来坐”。
“噢，好。”周媛媛点着头。正移位，无意间瞥见他办公桌上摆着的文件夹，眼眸一垂，心领神会，是有事，当即在沙发上端正坐好，懂事地等工作安排。
对方却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笑，提了下西装裤，同她并肩坐下，只字不提工作，问她：“不喝水吗？”
“恩？”她微怔。
四目相对，他目光下滑，落在她打了一下午电话，早就说干了的嘴皮上……淡笑不言，倾身往前，把水往她面前稍稍一推。
周媛媛会意，道了谢，取了杯温水一饮而下。
杯落等他吩咐，他却始终不见吩咐，督促着她灌了两杯水后，才缓缓启口，问着无关紧要的杂事：“下午跟谁打电话？”
周媛媛一愣，如实回答：“刘总！”
这名字熟，李赫眯了眯眼：“早上那个？”
“恩。”周媛媛说。
她暂时不明白李总问话的重点，未做解释，李赫主动问：“上周好像也是他？”
她点头：“是啊。”
“这项目不是已经谈妥了？”李赫不解。没记错的话，这项目连最终方案都定了——还是上周天周媛媛刻意去确认，如今，该是早到了实施阶段。
“是，”周媛媛依然点头，早习惯甲方朝令夕改的态度，耐心同他解释，“是刘总那边有变故，让改方案。”
“多少版了？”
“二十多版了吧。”具体的，周媛媛记不清。
李赫勾唇笑笑，不追问，温声唤她：“把你工作笔记拿给我看看。”
周媛媛一直有做笔记的习惯。上周一做报告时，李赫就见过她那本厚厚的记录。
方案性的东西，他不太明白，但看她工作笔记中的进度表中，同一个甲方，短短一周时间里，要求已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纵是他这门外汉都看得出周媛媛原本一气呵成的广告思路，如今却像是打上了各种不合时宜补丁的一件新衣服，面目全非，不好看得很。
李赫合上她字迹工整的本子，笑问：“这么小的项目，怎么到你们组手里？”
“是杜总的朋友，”周媛媛解释。别的不必多说，他都懂。
一懂就笑，饶有兴致地问她：“合同签了吗？”
“没有。”
李赫道：“那不做了，别耽搁时间，推了。”
“——推了？”周媛媛一怔，猛地抬头，正对上他眼睛。
他眸里含笑，温柔，但不随便，不像是开玩笑。
她暗自蹙眉，不太懂，绞尽脑汁也不明白，神色有一瞬间晦暗，抬起眼，却半个字也不追问，绝对服从老板的安排：“好，我等下就联系刘总！”
“你联系他做什么？”李赫道，“联系客户的事情交给客户部，你让——”
他顿了顿，意指客户部经理宋明哲，一时没想起名字。
周媛媛会意：“宋经理，宋明哲。”
“恩，对，宋明哲，你让他处理。”
“好的。”周媛媛点点头，把老板的吩咐一一记在心里，记好了，便抬头看他，等他下一句吩咐。
目光同他蓦一对上。周媛媛一无所知，李赫却不动声色地愣了神。
想来是早上那段“指不定就救了命”的经历，他看着她，总觉得她眼神里有点不同寻常的温驯。
从前不这样，从前像裹着一层冰，不让人接近；现在却如同融了冰的小溪水，干净透彻，分外温驯。
一时间只觉得意外，不明白是他有问题，还是周媛媛当真有变化？
“李总？”周媛媛见他出神，轻声叫他。
不是第一次见李总说着说着就走了神，人有点好笑。他听着，连语气都变得意外的柔和，连同难得一见的低眉顺眼样子一道，分外惹人喜欢。
“……恩，抱歉，有点走神了。”李赫笑应，已经没事了，可以叫她走，又张嘴，没事找事，“周媛媛，你们组……平时都怎么接的项目？”
“我们不接，是杜总直接下派。指定哪里有项目要做，我去联系客户。”
“都是些什么人？”他问，一针见血。
周媛媛一脸尴尬：“杜总的……朋友吧。”
李赫：“……”
又是朋友。
这个耐人寻味的词从她嘴里出来，他舒展已久的眉头不由得往上一挑。人蓦地一怔，瞧着她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没忍住，一下笑出声。
他人长得帅，声音又好听，蓦然笑起，像春风吹在枕边，撩拨得很。
一瞬间，吹得周媛媛汗毛倒竖，只怕措辞不当，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不作声，细细听他的笑，直到听出他单纯因为好笑，并不是笑里藏刀，才暗自舒气，把心放到肚子里……
她明白他在笑什么，确实好笑，随他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唇角。
李赫摇着头，无话可说。
他笑杜盛，美其名“王牌策划组”，四处宣扬“手上有王牌”，到头来却大材小用，尽照顾他那莫名其妙的朋友、熟人，浪费资源！
不知道是哪个贵人暗中相助——像他这样运营公司，没垮，是个奇迹。
李赫就笑这个。
杜总朋友多，顾忌多。李总不认识人，丝毫不同各位客气：“一并告诉宋明哲，之后这些项目全归其余三个组做，他负责分配。你们组不再管了，等我消息。”
周媛媛要应，他抢先开口，辞色俱厉：“谁有不同意见，让他来找我——明白吗？”
“明白了！”周媛媛说。
他瞧着她一副什么都不明白却愣有本事一脸大义凌然的傻样，抿唇暗笑：“明白就好。”
话里有话，她一点不明白，却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那李总，还有什么吩咐？”
李赫摇头，没什么吩咐，看了眼腕上手表：“该下班了，早些回去休息——”
“好！”周媛媛一口应下，起身欲走，听到他后边坠着半句：“明天再说。”
她没吭声，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李总说什么是什么，她当下属，照单全收。直到人出了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小隔间里，才暗自琢磨：
什么明天说？他三言两语，把她每个月的例行麻烦推得一干二净，手上事务所剩无几，李总还能有什么好跟她说的？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我们明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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