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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一曲朝歌墨染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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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千金埋骨
男:生不知情苦,死亦不回顾
唯愿戍阳关,醉一场殊途
女:怨只怨情阻,分秋心两误
萋萋芳草道,匆匆斜阳路
男:赢只赢胜负输却输陌路
天下权醉握醒方觉影独
女:不愿上高阁 纵花期将误
是谁无心调一曲周郎顾
女:如若此生注定相守无处
便请允我千金买骨
桃花歌尽飞魂流散无以招楚
男:如若此情命定一场相负
便也纵我些许糊涂
骄鞍轻马行遍天涯也只好认输
女:如若此生注定葬入尘土
便请允我千金埋骨
断鸿声遍燃尽明烛无人可诉
男:如若此情注定无法朝朝暮暮
便也纵我些许糊涂
血披残甲沙飞风烈也长笑当哭
那一夜,他的笑碎了一地银华。如墨的青丝三千,温柔掠过我的耳际,掠起我心底层层涟漪,荡漾开去,直至整个心房被重重涩意包裹。
那一夜,耳际他低沉压迫的声音几令我颤抖不已,他说:“染儿,莫要忘了,你的王,是我。”
那话语依旧似是自空山幽谷中蜿蜒而出,温柔至极。然而,我仅顿了顿,试图扯扯唇角。他莫不是以为我仍是原来的绿染,那将一切双手奉上的绿染?
心已碎成千瓣,如何能感受他那一贯的如水温柔?
“是,王。”平静无波,我垂首臣服。
【本文取自《琅琊阁》的玲珑公主与皇帝的故事,滑族公主爱上了梁王,可梁王却在获得皇位后踏破了滑族的国门,玲珑公主终为滑族的罪人。】
【本文沿用这个故事,但设定梁王为在滑族为质的质子】
【壹】当爱已逝
朝歌,朝歌一曲;绿染,墨染天下。
绿,是生机的颜色,是万物向往的皆向往的安全。
可有一句话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绿色,也不全是生机的代表。
一滴墨,可渲染一池净水;已经融入水中的墨又怎会轻易消失?
我知道,他要离开了,他的目标一直是至高之位。龙可以被一时的浅水所困,但龙终究是水族的王者,他不会被任何东西所捆住。
我抬头,认真的看向司尚;想问他些什么,却又忍住没有开口。
可司尚并不理会我,他径自仰着头。半晌,他才收了手,幽幽问道:
“公主殿下可是想问这帝星是否有所异动?殿下,当年你逆天而行,以致难以观测星相,这是你自己种下的因果。”
我心中恶心的刺痛,头下意识的扭向一旁,但怒意却难以抑制翻涌上来。自我当年出手后,每每欲观测星相,夜空便一片混沌,难以看清。
心中明白是为何,我却绝不罢手。
无他,只不过是不舍得与不想相信罢了。
“师傅,你只需说明帝星有何异动便是。”直视司尚的眼底深处,我不带一点暖意的‘命令’道。
司尚无奈轻叹,缓声道:“染儿,当日为师无法阻止你,如今亦是,为师只希望你能好自为之。你所料不错,紫微星动,入主东宫,而宿位破军光芒大盛,染儿,你的使命……”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当年为了保他一命,我早就将这天空上的星辰所打乱,一个河流没有了自己的轨迹,必定会四下乱泄,惹得生灵涂炭。
可那又如何呢?我还是出手了。
而且义无反顾的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退路。
我继续冷冷的看着眼前身穿玄色正装的司尚,他,正是教我星象的人。我既然可以出手乱了这一场星辰,他,自然可以阻止。
可是,当年他没有。
甚至没有一点的阻拦。
静顿片刻,司尚复又叹道:“染儿,你终究……逃不过宿命……”
宿命么?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我的宿命是滑族的罪人。可,老师,师傅,你究竟算的准不准呢?
我扬起一抹冷笑:“是吗师傅就看着吧。染儿既能逆天,便也能改变这所谓的宿命!”
司尚闻言无奈摇头,低声道:“罢了罢了,你的命盘,为师如今也难以堪破……染儿,莫要太固执。”
他摇头,低声,可我就是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无能为力。身为一个观星测命之人,他原本是应该手握所有的可能,随时都谈笑风生的。
可惜,他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收下了我这么一个命定的‘亡国之人’。
亡国,滑族罪人。
我自出生就令滑族世代守护的玲珑玉盏破碎,又让明明是黑暗的午夜绽放出如同白昼般的亮光。这样的女子,也只有在他的庇护下,才能安稳生长吧?
我的母妃接受了他的赐名‘玲珑’,并将我从小交予他抚养,我的恩师,更是比父亲更亲密的人。
可惜,他终究是臣子,我也必须是皇族。
不再理会似是说与我听,又似是自言自语的司尚,我转身离开。
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喊他‘师傅’了?
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再肆意接近他了?
又是什么时候我开始以皇族特有的威严‘命令’他了?
哈哈,我现在所喜欢的,是那个别国皇子不是么?
是那个温柔又有趣的梁国质子不是么?
也只有那样的皇族,才是我一生的归宿不是么?
千古风华快意情侠今宵欲醉且由他
酩酊月下白马江湖飒沓不过潮落浮花
明朝何处可寻我剑歌踏天下
书中少年是谁家一身豪情意风发
同赴红尘尽潇洒狂奔天涯
青山望断风流也作罢阙影无痕一笔怎记下
若无那日冲霄凌云满城飞红花
相逢一笑把酒再纵马
我,是皇族之人。
是国家的玲珑公主。
是预言中的滑族罪人。
可是,我笑,大笑,笑完之后继续看着水中的倒影:
这样的倾城之貌,这样的聪明才华,
我,是这个国家的灭国罪人。
云竹茂风缥缈自舞灵巧
芙蓉俏冰肌绡入俗世看尽红尘
谁能共逍遥
罪人又如何?错手将天下倾负又怎样?
若身为浮萍,不弱颠倒这一场荣华。
【贰】独剩舞殇
无聊的朝政,我看着天天没事找事干的大臣在我眼前如泼妇闹街般喧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几年为了协助他夺得皇位,我这个传言中的‘灭族罪人’也不得不踏上了自家的朝堂。哎,不要介意,我是公主,这里自然是自家的地方。
无聊。我再次看着眼前的大臣们对着一个政策大发言论,忍不住转身走出。
习惯了,我这样猖狂的直接离开,早已被大臣所习惯,当然我更习惯。
下朝后来这流云殿似已成为一种本能。这种本能,似是已经无法改变了。当然,我暂时也不想改。
然而奇妙的是,我每次站于流云殿院中便不敢再上前一步,只深深凝望院中几开几败的合欢树。
院中树影斑驳,打在流云殿红墙上,细碎光斑轻轻颤动,透着俏皮阳关。我一阵恍惚——岁月似是不曾在这殿中留下任何痕迹,一如这殿中人,未带走这殿中任何东西,亦未留下丝毫。
流云殿。当年的质子殿。
这里,是那个人的居住之所。
而那个人,却早已离开。
只是这几年,思念已深深植入心底。每每立于流云殿前,便不敢再上前,怕进殿后望着那熟悉却冰冷的四周,怕自己会落下泪来。
明明当时只是一个玩闹而已。只是一时的赌气罢了。
可只有他走后我才意识到,这殿中,曾经除却他的气息便再没有其他属于他的物什——然而现在,即便是他的气息,我也难再寻得分毫。
是了,即使当时不是真心,可现在却也变成了真心。
相助这么多年,即使我不爱,却也无法不记念。
哎。我最终还是踏入了殿门。
当年,我硬闯进入,偶遇了那个如冷竹般的男子。
很不巧,当时我正与司尚斗气,随便跑到皇宫的某个方向看到围墙便翻了进去。
呵呵。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是笑当年的年少轻狂还是那早已消失的纯真可爱。
那个愚笨的小小少年,当真是可爱。
虽然我真的是翻墙而入,可我真的不是什么刺客啊,为什么要强壮着胆子对我说那样的话呢?
直到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他的表情。明明是害怕到了极致,却还要硬撑着用颤抖的声音悄声安慰某个因轻功不到家而摔倒的笨蛋。
甚至都说出了我会保护你的誓言。
哎。我轻声的叹了口气。
身边的抽泣声逐渐增大,我终于意识到我身边还有人。
我不知侍砚是何表情,只感觉自己几近颤抖哽咽的声音轻声道:
“侍砚,再进亦只是物是人非,徒增伤感罢了。”
我低眉,将眼里的不忍掩去:
“当日他毅然决然离开,便已是舍了这里。可他最后让我协助,便就是舍弃了往日的情分。”
牵起唇角苦笑,我缓缓离开,可心里的痛苦却没有因此消失分毫:
“我从来不知道他原来是那么精于算计,甚至可以让我这个‘传言中的罪人’为他踏入朝堂。也是,似他这般,煮茶论道已是一种痴念。而我,还是被他算计了。”
最后几字,已是几近痛苦低喃了。
然而那无奈的喟叹:“小姐……”没来由地让我的心颤了颤
夜凉如水,司星阁中各楼阁依旧如记忆中清冷冰凉,抬首望天,一片混沌模糊,我脱了鞋,赤足踏上泛着青光的石阶,如小时般坐在阶上,双臂抱膝,静静凝望着已再难看清的天与一团团影影绰绰的光晕。
身后蓦地响起一声脆响,伴随着失声的惊呼:“小姐!”。
一如记忆中婉转空灵如莺啼般的声音,我缓缓转身,檐廊下月色半隐未隐处,一身纯白丝衣的侍墨痴痴地望着我,发间金步摇因她胸膛的剧烈起伏而微微颤动着。侍墨眸中蓄满泪水盈而未落,唇瓣翕动,脚步踯躅,却不敢上前。
我轻轻叹了声,向她唤道:“侍墨。”
若是有人肯问我会不会跳舞,我一定不会跳。
我的爱,怕已是让两个人所磨灭了。
一个,是养育我的司尚;另一个,便是那个梁国质子。
前一个,大概是小时候的儒慕之情;后面的,应该就是无聊了。
可惜,这两个人,一个让我牢牢记住我是皇族之人;另一个让我去拼命追逐权势。
若果我真的不会爱,那也就不会了。
可惜,玲珑公主,怎么会没有玲珑心?
我即使不懂爱,但我懂权,懂谋,我懂得利用。
可悲么?
不会。
【一】曾是边疆
火树银花,香车宝马
纵是漫天烟花也难掩他清冷如月的风华,那浅笑的剑眉,那微勾的唇角,那深深凝睇淌着涓涓细流般怜意的眼眸,只在一瞬间便攫了我所有视线。
他静静立着,与我的目光紧紧纠缠。四周喧闹的人群在他周围散开去,他遥遥望着我,漾开清清浅浅的笑,那跳出尘世,静看红尘十里浮莲的笑。
胸中涩意眨眼之间汹涌而上,眸中渐渐模糊,晕开了他轻薄如画的身影。
我牵唇,恰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未曾料到,小镇内不经意间的回首,竟会再见这心心念念的人。
“朝歌。”
再次看见他,我已不知道该如何表示。
如我这般的聪慧,自然是知道他此次所来的目的。可,人心向来是人所无法控制的,心,还是紧张了。
漫天烟花下,他逆着人流,缓缓向我靠近。一身白衣清冷如月,他缓缓向我伸手,指尖渗着润泽的青芒,山间幽泉般的低叹自他唇中溢出。
他说,染儿。
有人曾说恋爱中的女子都是笨蛋。我不信,因为就算是我与他最相近的时候我都能清楚的了解他的一举一动。
可现在,我信了。
有人曾说距离产生美,我不信。因为我坚信距离不仅能产生朦胧美,更可以将人心扯远。
但如今,我信了。
我们曾互为对方的边疆,也曾对彼此关心至极。
那样的身份,两个禁忌之名下的孩童,如果不能携手,怕是早已死去了吧?
但我们现在还活着,并且他已经成为了梁国的太子,而我也成为了滑族的真正公主。
这样的转变,真是,难得。
四周是欢庆的百姓,漫天烟花投下斑斓的色彩,与河中各色花灯相映成趣。偶有提着花灯的垂髫小儿欢笑着从人群中穿梭而过,声声脆笑酥了灿烂如许的夜空。
“染儿,没想到这小镇内竟有如此盛世之景。”我与他并肩而行,一路沉默,彼此的默契已无需再说什么。少顷,他偏首,浅笑着向我说道。
无声笑笑,我只轻轻挽了他的手。
“公子,买盏花灯吧。今日乞巧节,若是将您与心仪姑娘的名字写在花灯上,再将它放入河中,必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路边花灯小贩拦了朝歌,笑着提起一盏绘有鹊桥相会图样的花灯向他说道。路边几个盛装打扮的女子均是掩面偷眼瞧他,更有大胆的,将手中丝帕向他扔去。
我揶揄地望着他,抽回手退至他身后,好整以暇地抱臂以观。
朝歌依旧是轻裘缓带模样,淡笑从容对着那些女子。半晌,他慢悠悠地接过小贩递上的花灯,行云流水般写下两名字。
我眼角一跳,凝神望去,果见花灯烛芯之上的两片竹简上,分别印了潇洒的四个字。
绿染、朝歌。
墨字遒劲有力,入木三分。
然而在我看来,却是怵目惊心!
心中一痛,我压下胸口的涩意,痴痴地望着他,只盼着这一刻可无限延长,盼着我依旧是他的染儿,而他,仍是我的朝歌。
他搁笔转身,眸中闪着细碎光芒,映得漫天繁星与烟花都黯了下去。我呆呆立着,将他淡泊的身影印入灵魂深处。
耳垂忽地一凉,他伸手取下我右耳的玛瑙耳坠,随后右手探入怀中,片刻,一片艳红灼了我的眼。耳垂覆上他的指,温凉如水的触感,一直蔓延至心底,荡起层层涟漪
右耳一串泛着暗红光泽的红豆,耳际是他清浅的低吟:“红豆尚可尽,相思无已时。”
我一怔,呆呆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
在他为我戴上红豆耳坠的瞬间,周围一片叹息声。随后原本围着朝歌的女子均是一脸黯然地散开,然而仍有众多女子眼神幽怨地锁着朝歌。
我不明就里,朝歌却只深深凝睇着我,无谓地笑笑。
朝歌携了我,将写有我俩名字的花灯放入河中。河畔,他痴痴望着渐渐远去的花灯,而我静静立于他身后,四周一切均已远去,视线中只有他清冷如斯的身影。粼粼波光掩映之下,他如神祇般的线条泛着柔和的光芒。
朝歌,染儿愿生生世世,都能如此刻般,静望你的侧影,不,这一世便足够了,染儿不敢奢望太多,这一世,便已足够……
朝歌纯白的身影融于似水的溶溶月色中,我无声张动唇瓣,无声说道。
【二】被爱流放
“为何你会助我?”这个问题在我心里已经深藏许久了,可现在我才堪堪说出口。不因其他,只是想知道。
果然,司尚一副老成的看着我,很是规矩的回答道:
“论才干,论智力,论权术,论声望,公主您都值得老臣的相助。”
“是么?”我抬头看向他,果然,司尚的身体站的很直,可他的身子却在忍不住的颤抖。呵,我轻轻的笑了声,毫不意外的看见了他微微变换袖子所留下的残影。
这个家伙,还是这样的么?可惜,我却不再是从前的绿染了。
我皱眉,思考着要不要继续询问。这个狐狸,继续询问下去也许真的能知道点什么。
“陛下,城楼上风大,您小心身体。”侍砚波澜不惊的话自身后传来,肩上一重,银白的厚重狐裘便覆在了身上。
回望一眼只着单薄青衣的侍砚,我暗叹一声,轻声道:“侍砚,你且下去吧。”
这个家伙,总是这样的。
可我却不能放任他这样。
我抬眼,司尚又是一副的僧人入定模样。哎这样的家伙,就算是问了,也没什么用吧?
无奈摇摇头,却突然感觉到自己耳垂部分的沉重感。我怔愣,对了,这个,忘记取下来了。
侍砚早已在此等候,然而直到司尚不再开口说话才向我们走来,作为侍卫的他本该面无表情,可现在我却看得分明,侍砚一脸讶色,惊问道:“陛下,您可是遇着梁太子了?”
我愕然。他,已经成为太子了么?
侍砚瞥一眼我右耳的红豆耳坠,低下头去,然而声音却清晰无比,稳稳传入我耳中:“塠堞关这一带承了奉天的习俗,七夕之日,男子以红豆耳坠换下女子右耳耳饰便是向女子求婚。”
侍砚的声调一如往常平静无波,我却重重一震。托起垂至肩头的红豆,温凉的触感便如那晚朝歌的拇指覆上耳垂般令我颤抖不已,我只觉酸涩自红豆蔓延至全身。
是了,他以太子之尊按照奉天传统为我戴上红豆,这样的动作,早就在表达着什么。
只是,我暗含恼怒的看了一眼侍砚,这个家伙能不提醒么?
只是多享受一会平常女子得到心爱之人所赠定情信物的欢喜都不行么?
哎,我无奈叹息,眯起眼睛对着在一旁作了许久背景的司尚,邪起面容道:
“司尚对于梁太子此举可有什么想说的?”
司尚的面容依旧如水般沉静,可他眼里暗含的锋锐却掩盖不住:“公主殿下,梁王已成功取得太子之位,您切不可为了儿女情长而埋葬了过往的努力啊!”
这个家伙,我笑,终于舍得开口了么?可惜,当事情成为定局的时候,就无法再改变什么了。
我叹息,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冷声回复:“我已知晓,你可以退下了。”
郑太医曾告诫我,不可动怒,不可愚钝。
哎,由滑族所构成的这个国家,现在也只有我一个可以支撑了。
父皇重病,每每上朝也只能由太监搀扶;九儿还小,童稚之年又怎能处理军国大事?璇玑,璇玑她不愧璇玑之名,可她毕竟小,现在也只知道卖弄自己的聪明却不知道收敛。
可笑这泱泱大国,能用的人竟十不存一。天天朝堂之上皇家威严形同虚设,一帮帮自谓为老臣的家伙搞得乌烟瘴气,竟比菜市场也安静不了几分。
真是,好一张乱局啊。
这些事情本来可以再拖个三五年的,可惜,是我自己亲手将他的生机断了的,不是么?若不是当年我硬要相助他夺得太子之位,若不是当时我非要出手将星辰扰乱。
现在,应该还可以维持三五年的时间吧?
三年,只需要三年,我就可以将九儿培养成真正的帝王;可惜,现在我连一年都争取不了了。
若他的太子之位已经定下,我又有什么样的原因可以阻拦他?
他当年在滑国当质子时所受的辱,怎么可能再让他的过往被人所知晓?
他现在是梁国的太子,是国家的储君,是梁国未来的掌权人!
他的过往,必定要一清二楚;他的地位,必定要万人尊崇;他的曾经,必定要干干净净,不能受别人一点的质疑与推测。
哎,时光一去不再,只希望他还能念些旧情,不要让滑族彻底灭亡。
那样,我就真的成为了滑族的灭族罪人——养虎成患,可当年我还是养了。
心里突然一疼,今天见到心中郎的喜悦尽消散。眼前的司尚与侍砚都在提醒我那朝歌的目的,可我又何尝不知?
有时候,就是清楚的全部都知晓,可还不是义无反顾的去做了?
当年我还未出手时,这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却才想起要戒备要防护,是不是太晚了?
我看着身边一个个都低垂着脑袋的家伙,实在是搞不懂他们的想法。
明明当年什么都没有发生都可以阻止,可这些人却一个个闭口不言,现在已经无法再 只能应对,可一个个的都来劝戒我不要沉迷了?
晚了,迟了。
【叁】旷夜霜降
转过身,我吩咐仍立于一旁的侍砚,让他将郑太医带来,并请司尚离开。
侍砚是个好侍卫,这个我早就知道。
甚至他对我莫名的情绪,我也知道。
但这些都不行,地位尊卑早就在我们之间拉出一条长长的横沟;而我,也只能当成什么都看不见,把他当成一个顺手听话又好用的侍卫。
郑太医很快到来,我也不想和他瞎扯些什么,直接问他父皇最后的时间。
郑太医经过一瞬间的惊慌后很快向我回复:“三天,皇帝陛下最多只有三天的时间。”
三天。虽然知道父皇的时间不多了,可最后让我知道只剩下三天,还是心里不忍。
“三天,这三天,我要让父皇看起来如以前一样。”
“公主!”郑太医惊呼,甚至连敬称都忘了。
我深沉的看着他,他最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终于噤声:“是。”
金乌濯空,又是新的一天。
我在父皇身边守了两天,而他这生命中的最后的几天,我亲眼看着他一点点的衰败,一点点的老去。
我一直陪在父皇身边,将朝事全部扔给了九儿,又命令所有人将璇玑给忘记,不得有人透漏出她的身份和存在。
父皇也一直强撑着精神看着我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可能这也是他最后的时间和嘱咐:
“生在帝王家,一生注定要坎坷凶险多多,我不求你最后能怎么样的撑起这个国家,只愿你记得自己是滑族贵族的身份。”
我看着他,这个人当了一辈子的皇族,也经受了一生的风风雨雨。
皇族,表面完美的尊贵,暗地里却满是勾心斗角,有时甚至连表面上的平稳都做不到。小细节上谁又能力求完美,定下大局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所以,我低头,眨眨眼睛将里面溢出的白雾隐去:
“父亲,你是这个滑族的组长,亦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可你却忘记了自己的父亲身份。你说要顾全大局,所以你放任我,将我扔给司尚。后来我为了梁国质子而屡次顶撞你,你却突然想起了自己对我缺少的亲情,对我如此放纵。”
“可最后呢,我为了他逆天改命,出手扰乱这已经注定的棋局。他也聪明的利用我为他创造的契机,成功得到了他想要的。”
“现在,他要清除以前所留下的墨点,而我便是他最大的污泽。”
我低下头来,原来,我们不过是一群小人,枉自在台上拼力表演,台下拳脚相加,谁都想来权场上分一杯羹,却不知这一切贪欲到头来只是场春梦,我算彻底看透了。
父皇看着我的眼睛,想必他也知道了我刚刚明白的事情。
可看得明白有什么用,要懂得装糊涂
社会如此,人心若此,不过一场空。有力者且让他们逐天下吧,无力者,就这样与天下相安无事吧。
我起身,将父皇最后的一天让给九儿。
两天,足够九儿熟悉政务了。而这最后一天,我必须做些什么让九儿彻底成为帝王。
皇帝病危,但他明明好转许多却被我所囚禁,而我相守两天之后皇帝只剩最后的几分游丝。
这样的情况,能给多少有心人便利?
呵,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真正的帝王,怎么可以还有余心呢?真正的王者,怎么可以仍有亲情呢?
丧心病狂的玲珑公主将父皇弄得病重快要驾崩,并且赐死了宫中所有宫侍宫女希望保守秘密,而现在,她自然是密谋造反。
“殿下。”侍砚见我怔愣许久,试探地唤道。我抚额,轻声回:“无碍。”
片刻,便觉额角一凉,我惊得睁眼,只见侍砚摩挲着我的脸,眸中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哑着声说道:“小姐做得够多了……”
是么?我很想问他。
他终究只是一个侍卫,即使一直陪伴我看着皇室的纠纷,看着天下的乱战,可他还是免不了侍卫的身份。
他不懂,不懂我所下的这一局危险的棋。
如履薄冰,业业兢兢。我现在如同在刀刃上行走,一步错,步步错。
一失足,成千古恨。我现在一丝一毫都不能偏离,要不然之前的努力就会全部白费。
父皇驾崩,作为唯一皇子的九儿自然是滑国的新一代帝王。
我牵起笑,向眼前黄袍加身的九儿说道:“九儿,这帝位本就是你应得的,只是九儿,这些年,你可曾怨过我?”
许是他天生便适合这一身明黄衣裳,这一刻我才发现,眼前的男子已不再是当年独自哭泣不已的孩子,眉间隐隐透出的,已是凌厉无比的锐意。
九儿望向我的眸中已不再是暖暖的笑意,取而代之的,却是他适于帝王的冷漠与疏离。他声音淡淡:
“皇姐当年的心情,九儿或许这几年已明白了。当年皇姐为了一个质子而顶撞父皇,又在近年陆续除去九儿各皇兄,九儿很想知道为什么皇姐要留下九儿。”
他眼中是冰冷,是皇族天生的冷漠,我知道,当年我也曾这般。
为了别国质子而不顾自己的罪人之名踏足朝堂,并以极点冷漠的态度强硬冷酷的指责自己的父亲,致使父皇一病到现在。
我低头,看着九儿,他眼中的亲情怕是早已消逝,现在也只有恨了吧?
我抬眼,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不语。
果然是年幼,九儿躲闪我的目光:“九儿对皇姐从未有所怨怼,只是……”
他蓦地转向我,凄然一笑,继续说道:“皇姐赐死宫中所有宫侍宫女,这其中,便有九儿那身处浣衣房的宫女母亲。绿染,这便是我如此做的原因了。来人,将她押下去,关至流云殿。”
呵,竟是流云殿。抚摩着四周冰冷的桌椅,我低低地笑了。
当日是欲进而不敢进,今日却是不敢进而被迫进。
如今这般的局面,又是谁所造成呢?
朝歌,当日你是我的朝歌,我所心心想念,处处相帮的质子;而今,你已成为梁国的太子,一个惯用权术的储君了。
九儿或许还未长成,可现世也不再允许了。
流云殿,事情的开始之地,现在也要成为终结之所了。
只是,朝歌,你,可舍得?
我风华依旧,从容坐在这熟悉的小桌旁。
身后侍砚依旧垂首,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小姐为何愿将这帝位拱手相让?为何遣去影卫保护九殿下?”
我不语。
也无需再说。
【肆】敌不过苍凉
昼夜变换,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流云殿。
我知道,这必定是因为我身边的所伺候的人都得到了某个命令,而这个命令,肯定是不让我知道外面的情况。
可惜,九儿刻意隐瞒外面的情况,我还是可以轻易的得知一切我想要的信息。
璇玑也忍不住了,天天向我这里报道。
我看着璇玑,她眼里满是亮光,又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如果现在给她一个将军之职,怕是她立刻就会上马去狠狠的让对方肉疼了。
哎,九儿即使没有长成,也知道收敛;可这个笨蛋璇玑,却将自己的聪明显露的太过了。聪明是好的,可聪明太过就会让人害怕了。
终于,璇玑她又一次将外面的情况带到我面前,我还是忍不住告诫她:
“璇玑,现在外面的情况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可他们却谁也没有想到过这深深庭院中还有着你这尊大神。但璇玑,你很聪明,但越聪明越要懂得收敛自己的锋芒。太过聪慧的人是不会长寿的,因为惦记她的人太多。”
没错,璇玑可以聪明,可以到九儿面前去展露她的能力,可九儿已经是帝王了,他早就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天真儿童。若是一个烂漫儿童,对于聪明的小姑娘会喜欢,可一个君心难测的帝王却不会。
我已经太过耀眼,他不会放任一个比我更聪明的璇玑成长,所以璇玑想要安然无恙的长大,必须也只能将自己的亮光舍弃,不再任何人的眼前表露。
一月后,嵯峨塠堞关被奉天军所破,自此奉天军如一柄利剑长驱直入,连拔嵯峨数座城池。而嵯峨朝堂之上却是一片混乱,除镇国将军虞承南每每上奏出征被压下,整个朝堂竟无人敢迎战奉天。
三月后,奉天大军兵临城下,帝都顽抗近二十日后,新帝率文武众臣出城请降。
朝歌进流云殿,已是他登基为帝之后了。
依旧是一袭白衫,他踏破了一地清冷,踏碎了一地银华,向我伸手。朱唇轻启,他柔柔唤道“染儿。”
这一切,可都是在你的算计之内,襄王助九儿夺得帝位,朝堂之上各官员矛盾的激化?或许,帝都被攻陷都已经在你算计之内?
机关算尽太聪明,这一次,是你胜了。
【唯你是天堂】
三日后,一把火烧去了流云殿,原嵯峨女帝尸身于殿中被找到,奉天新帝以诸侯之礼厚葬之。
侍墨双手抱膝坐于石阶上,轻声低喃,不知是说与我听,抑或是自言自语,她说道:“小姐,侍墨一直知道,自小便知道,侍砚喜欢的是小姐……即便是小姐登上帝位,侍砚也要离了司星阁……如今代小姐而死也是他愿意的……只是他不知道,侍墨一直是喜欢他的,侍墨一直在等,等到有一天他能发现……”
我说,侍墨,对不起……
司星阁天台上,黑衣笼罩的司尚见着已着回司女白色绸衣的我,轻叹一声,向我招手:“染儿,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当年告知你这一切是否错了。当年卜出你乃麒麟之命格,身上既存有麒麟之灵力,又有麒麟之使命,便教导你定要尽力辅佐明君……或许,为父疏忽了你的想法……”
我摇头:“确实,当年只是不忿,便处心积虑夺得帝位,只是如今仍是逃不了父亲你所说的宿命
司星阁司女,下一届司星阁司者,我唯一的使命便是择出明君,并尽力辅佐之。
世传——得麒麟者得天下
我冷笑,如今我这司女,与禁脔何异
那一夜,他温柔却不乏威严的声音在我耳际萦绕,他说:“染儿,你终是属于我的。”
我垂眸回道:“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