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栈》沈如

2、异变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五百块成交。
　　钱不多，卖东西的一脸肉疼，这珠子的确是好东西，可惜他拿在手里却没半点用处，研究了这么些天，他还是没弄清珠子的奥秘，还要日日提防那些惦记珠子灵力的鬼物，闹得夜夜不得安睡，好几次险些把命都搭上了。与其再这么折腾下去，倒不如痛痛快快卖了，好歹换两个钱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钱货两清，韩其接过珠子，那卖东西的在收了钱之后，便鬼撵似的往火车站跑去。
　　韩其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实在好奇，也不顾那人的交待，把手里拿着的布袋打开，从里面把那颗珠子倒了出来。

　　手上的东西不过芸豆大小，通体无垢，说不出的晶莹剔透。韩其越看越觉得这东西不像药丸，倒像颗水晶珠。他用力捏了捏，珠身滚圆，而且坚硬无比，闻着也没什么药草味道，握在手里也不冰冷，反而还觉得掌心温热，十分暖手。
　　这东西能吃？
　　那卖东西的让他把这珠子研成粉末，兑水吞服。韩其研究了半天，深觉想要研碎它，绝对不是一件易事。

　　八成又被人骗了。韩其在心里念叨。
　　那卖东西的一直鬼鬼祟祟，说出的话阴阳怪气，什么鬼鬼怪怪的，一听就是个蒙人的骗子。
　　韩其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他在减肥这件事上，吃得亏上的当已经数都数不清了，也不差这一回。他是豁出去被人骗，存了那么万分之一的侥幸，才掏钱买的珠子，能减肥更好，不能减肥扔在一边也就是了。
　　韩其也没在意，收好珠子，随手把装珠子的黄布口袋扔进路边的垃圾箱里，转头上了人行横道，继续往广安大厦走。

　　面试结束，韩其兴冲冲地出来。这次的面试结果还算不错，如果顺利的话，入职的机会应该很大。
　　出了广安大厦，韩其简单吃了点东西，就直奔图书馆。
　　为了给自己的学历再添点含金量，韩其准备趁这一二年间，多考几个资格证备用，反正他最喜欢的就是看书学习，眼下除了兼职打工养活自己，也就只剩下念书这点乐趣。
　　在图书馆呆了一下午，晚上去兼职的饭店打工，从打工的地方出来，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路上早没了行人，天气也比白天冷得多，呼出来的哈气都是白的，韩其缩着脖子，把衣领拉到最高，快步往自己住的小区走。
　　当初选在这里打工，就是因为这里离家近，穿过一条马路，只要十五分钟就能到家门口。
　　韩其为了图便宜，就在一片老旧小区里租了一个单间。这里地段倒是不偏，可周围都是房龄超过三十年的老房，正面临大面积拆迁，小区里的人差不多都搬空了，只留下数栋掀了楼顶、敲了玻璃的空壳，黑沉沉的竖在没有路灯的道路两边。

　　北方的冬天离不了暖气，一到早晚，雾霾格外的重。
　　韩其顺着大路往前走，不过一条马路的光景，眼前的景象就完全变了模样。刚刚还是霓虹璀璨的街头，转眼就被一片灰蒙蒙的楼房取代，越接近他住的地方，破败的样子越是严重。
　　这里别说什么行人，就连车都很少进来，路边的路灯也断了电，雾霾重时看不见多少月光，韩其只能摸黑走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附近的居民都搬得差不多了，只差韩其他们住的这几幢，只要他们全部搬完，这里就会全面拆除。

　　脚下磕磕绊绊，废墟一样的小区里，路上有不少搬走的人家扔了不要的零碎东西。韩其借着手机的亮光，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他一面走，一面琢磨着，也是时候搬家了。
　　他身上还有些积蓄，应付搬家不成问题。韩其没什么嗜好，也不喜欢抽烟喝酒，除了偶尔跟朋友们聚聚，其余基本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韩其算计了一下，再租个条件好的小区，钱也足够了。父母都有退休工资，也不需要他每月寄钱，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经济上一直没什么负担。

　　四周安静极了，原本狭窄的小路上布满了障碍物，两边都是拆了一半的楼房，大敞的门洞和空荡荡的窗口，在黑暗里就像蛰伏的怪兽一样，正张着血盆大口，蹲卧在路边，瞪视着韩其。
　　每天来回几趟，韩其早就习惯了周围的环境，他没发觉任何异样，只顾低着头看脚下的路。
　　眼前毫无征兆的滚过来一个东西，韩其以为是只野猫，举着手机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个黑白相间的皮球。
　　这么乱糟糟的地方，搬家的人什么多余的东西都往外扔，出现什么都不奇怪。韩其看了一眼这个滚到他脚边的皮球，大步迈了过去，打算继续往前走。

　　他刚一抬脚，耳边就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声。那哭声断断续续，时大时小，时隐时现，周围明明安静得针落可闻，可那哭声却忽近忽远似的，在韩其耳边打转。
　　韩其的胆子算是大的，小时候跟同学打赌，在野坟地里睡觉，他都没觉得怕过。
　　韩其不信鬼神，听见哭声，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谁家的孩子贪玩，在这片废墟一样的老小区里迷了路。
　　“谁啊？”
　　韩其问了一声，目光扫了一圈，只看见一座塌了半边的楼房和满地砖瓦，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孩子了。

　　我听岔了？
　　韩其心里疑惑，也没再深究，接着又往前走。
　　他一迈步哭声就传了过来，随着韩其的移动，那哭声也像影子似的，紧紧追在韩其身后。这次的声音比刚才大了许多，哭声里还夹杂着“啪、啪”的脚步声响，好像有什么人跟了上来。
　　韩其听得清楚，心里也越发惊疑，他又问了一声：“谁啊？”
　　这一回很快有人答话，不只答话，左边的楼里人影一闪，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从楼道里钻了出来。

　　韩其看见孩子，一下子放下心来，看来真是个迷路的孩子。
　　“哥哥，我的皮球不见了，你看见我的皮球了吗？”
　　孩子边哭边问，哭声像铁尺划过玻璃一样刺耳难听。他不像一般的孩子似的，受了惊吓委屈就会放声嚎啕，而是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似的，哭得像要断气一样，时断时续。
　　周围越发静了，连野狗吠叫的声音都在这孩子出现的同时消失无踪。韩其一阵阵发冷，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从这个孩子出现，他周围的空气就像凝结了一层寒冰，不仅阻断了周围的声音，就连周围的时空也被阻断了一样。
　　背后爬上一阵寒气，韩其觉得头皮发乍，心脏也快速的跳动起来。
　　“哥哥，我的皮球不见了。你看见我的皮球了吗？”
　　小孩儿不断的重复着这句问话，飞快地向韩其这边移动。韩其还没有看清他是怎么过来的，这孩子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手机的光亮照在小孩儿的脸上，印出他一张惨白的面孔。孩子的眼圈乌青，身上还穿了一件奇怪的衣服。
　　那衣服平展展的，像纸片似的，颜色特别鲜艳，也没有皱褶起伏，看纹理不像是印染织物，倒像是用整张卡纸裁好，然后给孩子套在身上，再画了些鲜艳的图案上去。
　　随着那孩子的靠近，韩其就觉得有一股阴寒之气笼了过来，他本能的觉得危险，急忙倒退了几步，手指着来时的方向，对孩子说：“你找皮球？就在那片砖墙后面。”

　　小孩儿仰头看着韩其，乌青的眼眶和他的眼睛几乎溶为了一体，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看着就像一张雪白的纸上，抠出了两个黝黑的窟窿。
　　“皮球……皮球……哥哥，我找不到，你带我去好吗？”
　　孩子断断续续的哀求，声音里透着可怜。
　　被那样一双黑窟窿似的眼睛瞧着，韩其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恐惧的感觉漫上心头，他正想拒绝，那孩子已经伸出了细瘦的手臂，牢牢钳住了韩其的胳膊。
　　“你带我去，带我去吧！”
　　见韩其犹豫，孩子又哭了起来，哭声钻入耳朵，比刚才离得远时，还要刺耳难听。
　　韩其觉得头疼，孩子又死死拉着他不放，韩其只好转身，带着孩子又往回走。

　　走了没有两步，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铃声是一段大悲咒。
　　韩其一听就知道，是陆妙生来的电话，也只有他这个迷信到了骨子里的人，才会通知所有的朋友，把他的来电铃声设置成佛经。
　　他说这样会旺他，包括他自己的名字，都是找高人批过八字后改的。
　　韩其拿起手机，顺手看了眼时间，正正好好，是午夜十二点。
　　划开手机，接通电话，还没张嘴，对面就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韩其！这日子没法过了！”
　　陆妙生哭得悲痛，韩其不由叹气，这人总是神神叨叨的，这回没准又是哪个法师说他八字不好，没生对日子了。
　　“怎么了？你别急，慢慢说。”
　　韩其安抚着陆妙生，往旁边一看，刚刚那个孩子已经没了影子。周围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远处又传来野狗的吠叫，连寒冷的天气都没有刚才那么刺骨难挨了。

　　“喂，我说话你到底听没听？你过来！快点到我家来！不然我不活了啊！”
　　电话那头又嚎叫起来，韩其找了一圈，那孩子就像压根没出现过一样，彻底的消失了。
　　压抑着心头的古怪，韩其又顺着原路出了小区，在经过刚才的废弃楼房时，他仔细地找了一遍，发现不只是孩子，就连那个滚到他脚边的皮球，也没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