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埂峰下》封刃作书

22、无心

　　（1）
　　“唐无心，如果有一天你死了，那一定是——”
　　一脸娇俏的紫衣少女挂在了唐无心的身上，她的笑容如蝶。
　　“哦，怎么死的？”唐无心挑了挑眉，用一块干净整洁的布，慢慢地擦拭着自己的暗器。
　　紫衣少女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的眸子就瞪得有如铜铃一般，笑容枯萎后是惊愕与不甘。她从唐无心的身上滑了下去，深蓝色的劲衣染上了血迹，一片暗红。唐无心笑了，她那张向来没有什么神情的面庞上绽出了一抹轻快而又残忍的笑。她缓缓地站起身，望着紫衣少女胸口处的孔雀翎，低喃道：“你不会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因为你先我一步走了。”
　　蓝灰色的面具遮住了她的脸。
　　也遮住了她的笑。
　　这一年，唐无心年方十五。
　　她以一种极为决绝的姿态离开了唐门，同时也得罪了五毒。

　　（2）
　　龙门客栈。
　　“你听说过‘无心杀手’么？这人六亲不认，铁面无情，她连自己最喜爱的人都杀了！”
　　“既然能够下手，那又怎么能说是她喜爱的人呢？唐门出来的杀手都是没有心的。”
　　“算了算了，还是少说几句吧，这江湖哦，就是是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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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了客栈一角的蓝衫女子，嘴角一牵，她仰头饮尽了杯中酒，扔了碎银子在桌上，就大步离开了客栈。这龙门客栈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谁都不会注意到一个装扮简朴、微不足道的女人。
　　一只野狗凑到了女子的脚边嗅了嗅，忽然间一声凄厉的叫，就躺在了血泊中。
　　“这是狗是被毒死的，那个女人浑身带毒。”一个男子从二楼的栏杆上跃了下来，他低头瞧了瞧地上的血迹，眉头紧皱。而另一个穿着灰色衣衫的瘦削女子，从客栈里走了出来，她笑道：“有意思，我倒是要跟过去瞧瞧。”
　　“师妹，你——”男子的话音还没落下，那女子已经跑得没影。
　　“劝不住啊。”男子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3）
　　龙门荒漠的血衣魔鬼城，传说藏着一笔惊天的宝藏。
　　无数江湖人想要这笔财富，可是进了那魔鬼城就没有再出来过。
　　“是谁！”唐无心猛地转身，一声大喝。杀手熟知各种潜伏手段，她能够不被人发现自己的踪迹，同时也得具备一种察觉尾随者的能力。她知道有一道目光，在龙门客栈的时候就紧随着她了。
　　大风吹来，黄沙弥漫。
　　而那站在沙尘中的是一个腰间缠着竹棒，穿着破衣烂衫的女人。
　　是丐帮的弟子？她跟着自己做什么？唐无心的眉头紧紧皱起。
　　“你是唐门的人！”是肯定而不是询问的语气。
　　那女子向前走了几步，唐无心冷凝着她，淡声道：“你不是丐帮的人。”同样是肯定的语气。
　　女子吐着舌头调皮一笑，她道：“你怎么发现我不是丐帮的弟子？”
　　唐无心很不耐地应了一句：“你的步法。”
　　她不急，可她要在这个女人面前摆出一副很急的样子。
　　她喜欢女人，可又无比的厌恶着女人的靠近。
　　“魔鬼城是个有进无出的地方，你难道也想要里面的宝藏？”女子戏谑一声，看着唐无心匆匆离去的步伐，她喊道，“喂，我叫谢羡之，你叫什么名字？”

　　（4）
　　魔鬼城里有宝藏，可除了宝藏，还有一种能解百毒的药。
　　唐无心对那金银财宝不感兴趣，她只要那味药。
　　无数个人用鲜血和尸骨铺出了一条路。
　　绝路。
　　唐无心不能回头，可她不想死。
　　她的暗器已经用尽了，整个人被死亡的气息笼罩住。

　　（5）
　　“我都说了魔鬼城不是个好地方，你偏偏不听。”
　　唐无心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坐在自己身侧那托着下巴的女人。
　　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红衣，原本掩在了灰尘与污垢中的脸此时也彻底地展现出来。
　　肤白如玉，眸子如星，当真是个美人儿。
　　唐无心闭上了眼。
　　魔鬼城里头有机关，其中的暗器远比唐门的凶恶，她的身上落下了大大小小的伤。
　　如今只能够像个死人一般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这些都是我师姐从万花谷那儿弄来的药，真是便宜你了。”谢羡之眨眼一笑，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唐无——”
　　“啊，原来就叫唐芜啊？好名字，我叫谢羡之，是天策府的弟子，你可记住了？”
　　唐无心点了点头，她也只有头能够移动。
　　“对了，你的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毒啊？我不会医术我解决不了，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万花谷找神医吧，她一定会解的。”

　　（6）
　　谢羡之是一个很热心的人。
　　只不过唐无心她没有心。
　　伤好之后还会留在这儿么？
　　当然不会。
　　唐无心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7）
　　“师妹，从龙门荒漠回来后，你总是在发呆，魂丢了？我要找你师兄算账去，他怎么照顾你的！”
　　“诶诶，这不关师兄的事，是，是我——”
　　“是你忽然有了心上人？”
　　“才，才不是呢。”
　　一张脸涨得通红。
　　“不说这个了，师父叫我们去保护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会需要保护？
　　来杀他的会是什么人？
　　宴席上，谢羡之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
　　歌声缓，舞腰软。
　　谢羡之瞧见了一双熟悉的、冷漠无情的眼。

　　（8）
　　夜色冷得像一块铁。
　　“师妹别追了！这刺客很狡诈。”
　　谢羡之摇了摇头，运着轻功就没入了一片竹海中。
　　冰冷的刃贴在了脖颈上，身后的人喘息声很重。
　　“你受伤了。”
　　唐无心轻笑一声道：“我哪儿不是伤？”顿了顿她又道，“你为什么要追出来，替那个人报仇么？”
　　谢羡之沉默了许久，等到紧贴着脖颈的那利刃撤了下去，她才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想看看你。”
　　竹林中的小径满是黑色的影子，一钩弯月挂在竹子梢头。
　　竹海哗哗哗地响动，月光从竹叶缝隙间洒下。
　　明明暗暗。
　　“看完了么？”唐无心忽地开口，“看完了我就要走了。”
　　“你——”
　　“你走吧。”
　　谢羡之转过身，她不要看人离开的背影。

　　（9）
　　“唐无心，我可以治好你身上的毒。”
　　唐无心认识这个万花谷神医，不然她如何能够在树敌众多的江湖上活下去。
　　身上这些毒已经好几年了。
　　她有时候在想，到底是哪里错了。
　　“你早就该杀掉那个妖女了，为什么偏要等她在你身上种了好几种毒的时候才肯动手呢？”一面说着，一面在唐无心的伤口上狠狠一按，而唐无心只是微微一皱眉。
　　“如果解了毒，我的一身功力就会散去，那些想杀我的人可以轻而易举的报了仇。”
　　“你这些年存了这么多银子，可以雇佣几个江湖侠客当你的打手呀。”女子说完就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叹声道，“你这样吊着不是办法，可是你也别——”
　　“是的，我别无选择。”唐无心打断了她的话。

　　（10）
　　灯火楼台。
　　谢羡之的笑容带着几分媚色。
　　“真巧，我又遇到你了。”
　　“是的。”唐无心点了点头，应道，“很巧。”
　　她伸手轻轻一拉，谢羡之就坐在了她的怀中。
　　“我们喝酒吧。”
　　谢羡之低头瞧着她递过来的酒杯，就着她的手饮尽。
　　舔了舔红唇，她问道：“唐无心，你不会累么？”
　　没有心的人怎么会累呢？
　　谢羡之幽幽一叹。

　　（11）
　　唐无心走了。
　　谢羡之环着双膝，盯着那雕花窗出神。
　　“满饮此杯后，我自江湖风刀霜剑，而你，过你自己那开心畅快的日子吧。”

　　（12）
　　一别江湖几度春，谁怜玉骨转成尘。
　　尊前自问当年事，长记西楼堕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