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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第五章】

      燕淮凝视半晌,慢悠悠地举到唇边,微微一抿,清酒的甜香在唇齿间漫溢。他轻叹一声,脸被蒙着,看不出表情,但黑白分明的眸子像会说话一样,似惊叹这从未品尝过的滋味。
      萧曙欣慰了。
      燕淮意犹未尽,微抬右手,呈微仰的姿势,又饮了一口,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雅致得如同一个贵公子。
      萧曙心情有点复杂。

      “只能喝一点,酒对伤口不好。”

      听了这话,燕淮放下酒杯,盯着萧曙的左脸颊看。萧曙下意识地蹭了一下脸颊,呲的一疼,手指肚上一抹血。
      怎么回事?
      燕淮在石桌上写字问。
      萧曙苦恼地扶着半边脸颊,想起三个月前的事。

      当时,现场一片狼藉。
      燕淮血肉模糊,脸虽然被烧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好在,手腕上却戴着祖传的黄铜手环。凭着这一点,萧曙存万分之一的侥幸,将他抱到郎中那里。郎中都看呆了,半天才敢下手。
      不知是郎中医术高明,还是燕淮命大,竟然活下来了。

      之前就有人偷酒曲,再结合燕淮被袭,萧曙推断可能是仇家寻仇,原来那个院子就不再安全了,萧曙带着昏迷初醒的燕淮趁夜离开了。说来奇怪,原先总觉得有无形的枷锁,时时地链着自己,让他只能在狭小的范围活动,没法走远。这一次,却跟没线的风筝一样,想飞哪飞哪。

      “大隐隐于市”,萧曙选择了几百里外的竹州。

      竹州很繁华,跟唐宋时期的杭州差不多,青砖碧瓦,繁华无比,卖布的,卖药的,卖米的、卖马的、卖木头的,尤其是每逢初一和十五,更是人声鼎沸,热闹到不行。人多了好啊,毕竟酒这东西,要是藏在深山,得几辈子才能让人发现。

      秋叶落,寒风起。
      也算有惊无险地过了三个月。
      燕淮渐渐恢复了意识,行动也自如了,因为皮肤伤得太严重,尤其是脸,一直用药敷着。不过,也许是受了大打击,燕淮变得沉默,也不跟萧曙打打闹闹的,一天就只爱卧在躺椅上睡觉。

      除此之外,萧曙还有个大烦心事。
      哪里都有流氓,竹州更是流氓成行地痞成堆,离萧府最近的地痞势力头子,姓彭,缺了一颗大门牙,所以被人叫做彭牙崩。彭牙崩见钱眼开,又贪得无厌,见萧曙新搬来,少不了上门来混吃骗喝骗钱花,拿自己不当外人。
      萧曙性格冷淡,没给过好脸色。
      彭牙崩就记恨上了,成天没事找事,骂骂咧咧,倒脏水堵路的事情没少干。萧曙虽不是隐忍的性格,可有一个带伤的燕淮在家,也不能放手跟彭牙崩干起来。

      早晨,萧曙买了半斤牛肉当下酒菜,半路碰上了彭牙崩带着十二岁的熊儿子遛弯。熊儿子一看萧曙的牛肉,小眼睛顿时就绿了,嘴里喊着牛肉,手就伸过来来。
      萧曙怒了,直接推开。
      熊孩子就跟炸开锅了一样直接就地打滚,一边滚一边喊。十二岁的人,也不嫌害臊,嗓子扯得跟破铜锣一样。彭牙崩一看这情形,竖起眉毛,指着萧曙就骂开了。他的大嗓门一吼,方圆百米的地痞都来了。那些人最爱咋呼,不问什么事就先动拳头。一拳难敌四腿,更别说这么多胳膊腿的了,萧曙被揍了几拳。
      幸好,旁边是粮铺,店掌柜跟萧曙很熟,壮起胆给劝开了。

      脸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萧曙也就轻描淡写说了一下,怕燕淮担心,没描述当时的惨状,那个拳打脚踢,要不是护着脑袋,这会儿该脑震荡了。
      燕淮听完后,也没有什么大反应,只是走到跟前伸手蹭了一下萧曙的伤处,指肚冰冷冷的。
      萧曙没来由寒战了一下:“不要紧。”

      这里也没空调,就靠烤火取暖。喝过酒,身体暖和了点,燕淮和着被子,又躺下了。萧曙本想讨论酒的味道,也没机会开口。

      下午,萧曙送了一壶新酿的米酒给粮铺的梁掌柜,谢他早晨出手相救。梁掌柜为人憨厚热心,拉着萧曙说了好多,无非就是劝他忍让,毕竟彭牙崩是地头蛇,仇结大了,以后就没法过了。
      说着说着,梁掌柜自己都倒开了苦水:“你说有什么办法,三年了,彭牙崩在我这里赊了不下一缸米,他就厚着脸皮不还。你说,我小本生意,能经得起这个折腾?还不能硬要,要不然,这铺子都保不住。”
      “……”
      “不过啊,听说彭牙崩最近走霉运呢,你见了,躲远点。”
      “什么走霉运?”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一个月前吧,石桥头那边出了一个神算,掐指一算,什么都准。然后,见了彭牙崩,就说他最近要倒血霉!啧啧,准坏了,果然,彭牙崩不是走路摔跤,就是半路见鬼,三天前,听说跟他一起走的人,生生让天上掉下的石头砸死了,他命大,竟然只砸断了手臂。”

      早晨彭牙崩确实一脸奔丧的样子,只是大声嚷嚷,没动手,原来是骨折了。
      “那还真巧。”
      “就怪这个神算!算命就算吧,还给彭牙崩支招,让他逢凶化吉,你看看,恶人越活命越长!”越想越烦,梁掌柜掂了掂酒坛子,深深地嗅了一下,脸色泛红,“酒可真是好东西,喝了之后,什么愁事儿都不放在心上了。这次的,比上次清香,拿回去跟一家老小一起尝尝。我跟你说,昨天,隔壁的柴掌柜还问我哪里有卖的呢!”

      刚下过雪,行人寥寥无几。
      经过石桥头时,想起梁掌柜提到的算命先生。萧曙四下张望,桥边,被厚厚白雪覆盖的枯藤草里似乎有簌簌的声音。刚一靠近,一只兔子倏的一下窜出来,把他吓了一跳。可惜,并没有什么算命先生。
      再往前,是彭牙崩的住所,萧曙厌屋及乌,平常绝不往那边去,情愿绕着弯回家。
      有天,他随口向燕淮说了这事。
      燕淮当时手指还不灵活,却立刻蘸水写上:“别怕。”
      萧曙哑然失笑。
      他当然不怕,但他也不想跟一条疯狗没玩没了地纠缠。投鼠忌器,毕竟燕淮天天在家养伤呢,真要是有个好歹,萧曙得后悔死。

      也许是受伤,燕淮的性情变化很大。
      以前,燕淮爱撒娇,偶尔耍个小脾气,偶尔颐指气使,实际上却很依恋萧曙。平常,总是拐着弯让萧曙开心。可是现在,燕淮除了睡觉,还是睡觉,虽然不莫名其妙耍脾气,甚至不说话,萧曙却总憷憷的——因为,燕淮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

      千万别得抑郁症了。
      这么想着,已到了彭牙崩家的后山坡。驻足下望,只见彭牙崩家的熊孩子在骑一条狗,可怜的黄狗脖子栓着项圈,一跳就被狠狠地爆头。萧曙看不下去了,视线一转,却看见门外,树林里,彭牙崩正和一个人在说话。
      这个人打扮很奇特。
      头戴一顶范阳笠,恰好遮住了脸,身形很高挑,一身雪衣跟雪融为一体,有种遗世独立的错觉。
      这种人物,竹州城里有吗?
      忽然,灵光一闪。
      萧曙蹑手蹑脚地过去,有树木枯藤作遮挡,加上狗汪汪直叫的声音,以及熊孩子的呵斥声,很轻易地靠近了。

      “先生,这次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前边八个难都过来了!这怎么行呢,你说,要多少银子我都给,只要这个大灾能躲过去!”彭牙崩急得就差乱跳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直往斗笠人袖子里塞。
      斗笠人袖子一拂:“我没有办法。”
      声音很年轻,冷冽,没有一丝感情。
      “怎么会没有办法呢?你之前几次都说得丝毫不差,这一次,一定也行的。”彭牙崩就差给跪了。
      “无法避免。”
      “……”
      “但有一个法子,只是会牵累到无辜的人。”
      “什么法子?”彭牙崩喜出望外,他才不管别人无辜不无辜,自己平安无事就好。
      “竹州东街头有个乞丐,他一生穷命,但命硬,他或许能扛下这个灾。明天,也就是十二月十五,他去哪,你跟着就行。当然,一定要带上你的儿子。”
      “为什么?”
      “他的耳后骨隆起,有大福气。再者,父子同心,其利断金。”
      “行,行,一定带上他!”

      “尽人事,听天命,切记切记。”年轻男子拍了拍斗笠,雪纷纷落下,声音,没有一丝感情的冷冽。

      次日。
      萧曙起了个大早。
      直奔东街头去,果然见到了那个歪鼻子乞丐。平常,他是一动不动的,今天,却像有什么事儿一样,竟然收拾起破烂碗要走。彭牙崩果然带着两儿子走来了,老远就吆喝:“歪鼻子,你上哪去。”
      “回家瞅瞅。昨天,我那去世的老娘托梦,嫌我没给她烧香。”
      “哟呵,家哪的。”
      “不远不远,过了河就是。”
      “来,爷给你两个铜钱花花,正巧,我们爷倆也要过河。”
      彭牙崩故意把铜钱朝地上一砸,一个铜钱哧溜溜地滚远了。另一个滚在他儿子脚边,他儿子立刻用脚踩住了:“哼,在我脚下,就归我了。”
      乞丐眼巴巴看彭牙崩。
      彭牙崩不理。
      乞丐只好驼着背,把滚远的那铜钱捡起来,看彭家父子如狼似虎,他赶紧把自己破碗里的三个铜钱掖进袖子里。

      三个人一起走到河边,中途,因为走得太慢,乞丐还被彭牙崩吆喝了好几句,他儿子更熊,直接上脚踹。就这么着,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河边,也就一个小船,船主刚睡醒,看到彭牙崩竟然跟乞丐在一起,差点没吓掉牙齿。几个人上了船,船夫开船,划向河心。
      萧曙没再跟下去,只站在河边发呆。
      ——撞邪了。
      ——毫无疑问,算命先生是骗银子的。
      ——还相信这种鬼话的自己,不是更加可笑吗?
      忽然,一阵大风袭来,一下子吹散了萧曙的头发。等他压住头发,再看船时,瞬间惊呆了:河忽然起浪了,大浪把船打得左右摇摆。呼!又一阵狂风袭过,浪更高了,更狂了,更加恶狠狠地砸向了船,单薄的木船瞬间翻进了大河里。彭牙崩、彭牙崩的儿子、乞丐和船夫四个人同时跌进了河里。

      “……来、来人啊,有人落河了!”

      半个时辰后,救水的人摇了摇头:“那仨没救了。”
      十二月的冰水啊,寒冷刺骨,他们又不会游泳,转眼间,活生生的人成了白惨惨的尸体。唯一活下来的船主,整个人都傻了,嘴巴里只会念叨:“我真没想到,开船时还风平浪静,走到中间,忽然就起浪了,没来没由,没半点征兆,这就是要人命的浪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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