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星的练成记录》火棘子

4、第四章

　　【第四章】

　　夜色很黑。
　　很安静。
　　被树枝时不时擦过脸颊的燕淮飞快走着，壶里的酒剧烈晃荡。

　　唰——
　　微妙的风声袭过。
　　一股不详的预兆随之袭来，燕淮猛地收住脚，手放唇上，吹出一声口哨。

　　唰唰唰——
　　数个黑影骤然现身，看不清面容，每个人都带着高高的帽子，帽沿在夜色下泛着诡谲的光芒。其中一人上前三步，手一挥，黑衣人都退下了。恰此时，乌云散开，明亮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正是关月鸿，与白天的朴素不同，他身着华丽的湛蓝色长裳，头戴精美的雕凤华冠，衬得如施薄妆一样，整个人有着诡谲的妖艳。

　　“贺七衍，我等你很久了。”关月鸿悠悠然地开口。
　　“不假惺惺了？”

　　燕淮就是贺七衍，想跟萧曙像平常人一样相处，所以易名。因为总是戴着宗主面具，萧曙没见过，所以从来没有起疑过。如今，跟关月鸿狭路相逢，燕淮知道，手下都被除掉了。

　　“早晨提醒过你要小心，想不到你毫无防备之心，还跑去弄什么鸟蛋，哼，自身难保了吧。还是说，萧曙比你自己还重要？”
　　“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对手不该这么没用。”
　　“所以，是你派人偷酒曲的？”
　　“那玩意叫酒曲？哈，发霉了一样的东西，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用！别以为你金屋藏娇，别人会找不到，哼，可笑，那个院子漏洞百出，只是没人对他感兴趣而已。”
　　“……”
　　“说真的，跟你哥相比，你太差劲了。”

　　愤怒涌上心头，贺七衍下意识地紧握酒壶。

　　“关月鸿，我哥是你害死的吗？”
　　“怎么可能。”
　　“你向来利欲熏心，觊觎越天宗的宗主之位已久，半年前被我哥赶走，你怀恨在心了吧！”

　　关月鸿哈哈大笑，两侧的翼冠剧烈抖动起来。

　　“越天宗这么个破地方，易攻难守，贫瘠得跟白开水一样，要什么没什么，白送给我我都不要。还有，我不是被赶走的，我是自愿走的。让我告诉你真相，你哥，是因为你和萧曙而死的。”
　　“你胡说。”
　　“还记得几年前吗，你被认为，念力将很弱，且永远无法突破。所以，你哥执意送你出去，遭你怨恨也不顾。”看到贺七衍的脸色变得难看，关月鸿的声音更加愉悦，“而萧曙，更是虚弱，一练就吐血，只能留在越天宗。”
　　“那又怎么样。”
　　“你哥为了让你能突破，修炼了一种诡异的功法，走火入魔而死。”

　　贺七衍如晴天霹雳。
　　的确，属下们对原宗主的死讳莫如深，只说暴毙身亡，却没说，是因为练功而死的。他心存疑惑，却找不到突破口，又忙于教派内的各种杂务，就没有细查下去。

　　“你骗人。”
　　“骗人不骗人，你二哥难道没说过这些？”
　　萧曙从没说过越天宗的事，贺七衍也不想从他口中，听到自家哥哥的事。

　　关月鸿洞察他的心思，微一皱眉：“原来真的没说过。我好人做到底，跟你直说吧。你哥初当宗主时，有开天眼的明人就预言说，他在很年轻就死。”明人，指能洞察天机的人。他们天生虚弱，且无法修炼念力，上天似乎想到弥补一般，赋予了他们洞察天机的能力。
　　“你胡说，我哥不信命。”
　　“二哥真的没说过？他这么薄情吗？也对，死去的人怎么比得过活人呢。”
　　“他没有薄情，他一直记着大哥。”脱口而出就立刻后悔了，贺七衍迅速转话题，“你嫉妒了吧，当初你还跟他争我大哥呢。”
　　关月鸿笑了。
　　“我只是喜欢跟人争而已。”
　　“你输了。”
　　“赢了的话，我会更后悔的。无所谓，反正人已经死了。”关月鸿露出一丝落寞，毕竟，曾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该送你上路了。”
　　“既然你不觊觎宗主之位，杀我干什么。”
　　“杀了你我可以续命。”
　　“续命？”
　　关月鸿一拂耳侧高冠垂下的流苏：“你真是白板一块，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关家的人要么很长寿，要么易早逝，很不幸我是后者。明人说，你们贺家的血脉，正适合我。”
　　贺七衍忽然笑了：“明人就不会骗人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所以，我哥是你杀的。”
　　“这锅我不背。”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
　　关月鸿忽然一拍手中的铁扇，一股劲风挟着烈焰飞向贺七衍，擦过他的衣襟直直击中了身后的树，轰然一声，转眼间，树木化成了灰烬。如此这般，躲了三个来回。关月鸿的攻击游刃有余，贺七衍已经被灼伤了好几下。

　　“果然，你跟七岁时没有任何长进。”
　　“……”
　　“逃跑的功夫倒长进不少。”

　　贺七衍被这句话深深灼伤，无数个日夜的修习抵不过天赋的禁锢。无法突破，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突破，并非不努力。这数年里，被哥哥驱逐去练功，被师兄弟们嘲讽，被属下们质疑念力如此低怎么保护越天宗……所有的抑郁与愤怒都涌上心头，不想逃了，死就死吧，贺七衍豁然飞上一棵树上，停下来。

　　关月鸿也停下了，盯着贺七衍的手说：“还拿着累赘？何不放手一搏——虽然你也赢不了。”
　　赢不了？
　　就像活人赢不了死人一样？
　　贺七衍提起手中的酒壶往嘴里倒，咕咚咕咚，半壶酒一口气喝完。
　　从没有尝过的味道，香甜，又冷冽，明明如水，喝完却有干渴一般的感觉。不是想象中的味道，完全不是，也不是萧曙所说的味道，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似乎能将整个森林焚尽的烈焰一般的味道。从肺腑，轰轰烈烈向全身心的血脉扩散。
　　被酒劲冲击着，手中的重剑也变得轻盈了。
　　“去死吧！”
　　贺七衍大喊一声，所有的愤怒，和着酒，灌注于重剑，骤然挥了出去。
　　轰——

　　巨大的雷响一般的声音，从地底冲向天空，一瞬间，天地如白昼一样明亮。正急匆匆行路的萧曙下意识地挡住眼睛，等能睁开时，半个天空都红了。
　　“超厉害，从没见识过这么强大的念力。”小九九探出了脑袋。
　　“糟了，是燕淮的方向。”
　　虽然很脑海燕淮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可总觉得不安，所以萧曙顺着痕迹追了过来，没想到半路就听见炸了——应该跟燕淮没关，一个门派的小弟子，惹不上什么祸——刚这么想，就听见小九九惊呼：“酒味忽然变得很大，一定是随着念力炸开了。”

　　等看到那情景时，萧曙惊呆了，方圆几百米的树都化成了灰烬。
　　还有尸体。
　　倒在灰烬圈的最边沿，虽没有成为灰烬，也只剩下黑色的骨架了。看来，这些人是逃跑而没来得及，被波及了。可惜，如果再多一秒，说不定他们就能越过死亡的圈，而活下来呢。小九九却一直向前，寻觅着酒味最重的地方。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一块嶙峋巨石的边沿，有一个人躺着，被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脸上也是血，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萧曙忍着恶心再看一眼，发现这人身上没有衣服。
　　“他的酒味好重。”小九九躲在萧曙背后说。
　　萧曙也闻到了，非常浓烈，即使漫天的血腥味也没有遮掩这股酒的浓烈。不安，以几何倍数增长，萧曙弯腰，用手探了探。
　　“死了吧？”小九九轻声说。
　　“好想，还有气。”
　　“真的吗，你要救他吗？”
　　萧曙环视周围，忽然看见一个干瘪的酒壶，虽然被烧成了黑色，那确实是酒壶。萧曙的心一下子凉到极点，绞痛得站不住，他蹲下，轻声地呼喊：“燕淮，燕淮，千万，别是你啊。”

　　秋日的阳光，暖暖的，恰恰好。
　　人被照得都要化了。
　　一个浑身缠着绷带的人仰卧在木躺椅上，长发飞散，有些落在地上。萧曙放下药罐，顺手捞起柔顺的头发，放进椅子里。这个人转动眼珠，注视萧曙。
　　“燕淮，还是不能说话？”
　　“……”燕淮摇摇头。
　　“郎中也不行啊，他还说你声音能先好呢。”
　　“……”燕淮翻了一个白眼。
　　“疼不疼？”
　　“……”燕淮停了一停，点了点头。
　　“我酿了一点梅花酒，尝一尝，这种天气就该喝酒暖暖身体。”
　　从壶中倒出的酒，是清冽的米色，弥散着淡淡的梅花香，鼻子很灵，才能闻到。燕淮好奇地撑起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
　　“上次给你的菊花酒，是不是压根儿没喝，全浪费了？”
　　“……”燕淮点了点头。
　　“没关系，酒，要多少有多少。”
　　燕淮忽然伸出手指，在石桌上很慢地划着：海棠。
　　“海棠酒吗，等海棠开了，给你酿一壶。”萧曙很开心地将酒杯递出去。难得燕淮不闹腾，温温顺顺的，他的心情，简直如冬天的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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