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旁观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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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么，我暗恋孙翔。
年纪还小，欣赏不来别的优点，只是看他长得帅会装逼，从刚入学时高中部的篮球联赛开始。
也没怎么指望能泡到他啦，灰头土脸一个只会读书的眼镜妹，开始暗恋他之后就自己决定这是一条漫长凄苦日后足以回忆青春的单恋路。
没想到我给自己规划的青春苦旅没多久就遭到了严霜摧残，根本进行不下去。
孙翔迅速地交了女朋友。
暗恋有妇之夫不是我的作风。
我怀着苦涩的心情加入女孩子们的八卦圈，想知道是谁如此雷厉风行地征服那个高高帅帅桀骜不驯的男孩。
结果令人震惊又不是那么意外，孙翔的女朋友是我们年级以至于全校都赫赫有名的姑娘，在男生中被叫做“小女神”而被女孩子们叫做“小公举”的那位。
我觉得高中生，不能太弱智地陷入嫉妒，还是友好地称呼她为小女神吧。
小女神漂亮而美好，入学第一日就曾引起过围观，大概有一半的原因也是由于她的坐骑——一辆低调奢华的豪车，安静地放下了大小姐，又安静地离开，却因为下来的那个姑娘太耀眼，被人眼尖连带捕捉了。
她成名在新生舞会上，是跳开场舞的女孩儿，齐耳短发，一袭略显成熟的小黑裙，一双仿佛精灵打造的高跟鞋，把所有棉布裙子长发飘飘的女孩儿都压下去了。后来有人扒小女神一身的行头，以万计额，不过加起来也不及她腕上那块表。
总而言之……小女神是个长得漂亮还会打扮的富二代。
先天优势这么强的话，大抵在一般人的心里，会指望人家低调做人，性子如果不平易温婉，就容易被人指指点点。虽然不能笼统地说是源于嫉妒，但不出同类幼稚的情绪。
小女神在女孩子们中间不那么受欢迎，大概就是因为她太张扬了吧。
也许出于我心态不那么平衡的描述，但小女神确实是一个……比较娇纵的姑娘吧，目中无人，肆无忌惮，在人群里总是独立特行的一个。
重点表现在她和孙翔交往后。
虽然我克制自己回归正道，忘了年少无知的初（次暗）恋，但控制不住，还是在暗搓搓地关注他们俩。或者是因为这两人都是校园风云人物，只要我不聋，总能听到他俩的事。
孙翔跟她一起翘课被教导主任抓啦，在天台接吻被老师看见啦，伙同作弊被通报批评啦……之类的，风波不断但一点都不收敛，还是我行我素。
我亲眼看见的，是我和小女神的班级同一节上体育课，测验八百米的时候，孙翔翘课跑来操场上，陪她跑八百。
“跑快点儿啊程青阳！再快点儿！小心不及格！”孙翔在草地上迈着长腿，我都觉得他是在大步走，小女神气喘吁吁地在内圈上挪着碎步，柔弱得可怕。
她班上的老师竟然对这种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啧啧，真矫情。”已经跑完了躲在主席台的阴影下的女孩子们说。
最后一百米了，过了弯道，小女神突然开始加速，我听见她一边跑一边笑，说：“骗你的！”
“你——”孙翔先怒，后笑，追上她。
少年迅捷如风，和女孩子并驾齐驱，送她直到她飞快地冲过终点线。
小女神停下来走动，满脸通红，碎发贴在汗湿的脸上，漂亮还是那么漂亮，但怎么看怎么讨人嫌。
“我天，她能跑还折腾人家，刚还装，有病吗？”有人又说。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安慰自己，人家有情人嘛，爱玩点小把戏，酸什么劲儿呢。
就是挺难过的。
听说孙翔的班主任跟小女神的班主任联手过，想拆散鸳鸯，屡次不成。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高二刚开学，事情就演变成出了大名鼎鼎足够在三中流传小十年的“掌掴事件”。不清楚前因后果，反正孙翔他们班的班主任在大庭广众之下扇了小女神一巴掌。
“肯定是她出言不逊不尊敬师长了呗，”关于这件事的言论是这样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程青阳讲话的风格，叼到飞起咯。”
我迟疑着加入话题，说：“呃，但二班班主任本来也挺暴躁的吧。”
她们笑得花枝乱颤，说李老头是暴躁，但你看他打过哪个其他的女生吗？只有她不得了，要去撞枪口。
我默然。
不过重点不在于小女神挨了一巴掌，而是孙翔差点跟老师打了一架。
听她们当评书一样讲的时候我是心惊肉跳的，深恨自己当时去帮老师改作业了，没能留在现场，毕竟就发生在我们班外面的走廊上，下午放学人来人往时分。
“没有打，有人拦住孙翔了，但我估计他可能还是会受处分，警告吧？之前他是不是已经记了一次过了？啧啧，好像也是为了帮程青阳作弊？”
红颜祸水不过如此啊。
我思考了一下孙翔的成绩情况……嗯，我特意关注过的，还幻想过自己可能会有机会以学业的名义和他接近，想多了。总之我提出：“不是应该程青阳帮他作弊吗？”
我这样拆台，讲评书的姑娘就怒了，说：“孙翔根本就不在乎成绩吧！他作弊干嘛？肯定是程青阳要作弊让他打掩护被老师发现的。”
呃……这么说来也有点道理。
我们热闹地议了一个晚上，晚自习间隙就有人暗搓搓地去小女神班门口看情况，然后大失所望，因为小女神回家了。
孙翔也没在，送她回家了。
但大家还是眉飞色舞地讲，说小女神当时左脸就肿起来了，还红通通的，丑死了，不知道她怎么好意思顶着这张脸出校门的。
我想说孙翔送她的话会把她揽在怀里的吧，但没说出来，一来好心酸，二来我怕又被她们说拆台然后不带我玩了。
小女神第二天也没来上学。
然后转折就来了，据说中午二班的班主任就被校长叫去了，后来没回来，晚自习都是数学老师代上的。
第三天小女神来上课了，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她还是那个傲气的小女神。
而二班班主任离职了。
老师不跟我们讲背后情况，也不准我们私下议论这件事，但怎么可能拦得住，有那么一个星期都暗流涌动，经常听到人讲这件事。
有人胆敢跑到小女神面前挑衅她，结果被她微笑着，冷漠而刻薄地回答了一句：“关你屁事。”
如果以前我对小女神只是有点嫉妒，心理失衡所以不太看得惯的话，这件事过后，我觉得这样的人真是有点恶心的。
那时候我也还小，高中生嘛，正直得很，一腔热血，觉得这就是特权阶级，背后有势力就胡作非为，一点退路都不给人家老教师留。
我上纲上线地在心里把小女神批驳了一千万遍，心里愁苦，孙翔怎么喜欢这种仗势欺人的特权阶级。
那时候我对过于高妙的人类的情感一无所知，无法原谅他们的软弱，只从至公至正的大道理处评判人。
“不不不我就是特权阶级，我就喜欢仗势欺人。有资本，为什么不任性？”二十五岁再遇小女神的时候，她却这么和我说。
真有道理，我无言以对。
她却冲我笑了一笑，说：“反正等我遇见比我更大的特权阶级，就会被收拾了。”
这话更有道理，我更无言以对。
“就像那种初级金链子大哥可以欺负小老百姓，”她自言自语地数，“高级金链子大哥呢欺负初级，传说级就把他们的脸都打了，啪啪啪，然后还有史诗级呢，哈哈哈哈哈……”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超级可爱，还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可爱。
“装逼都要被打脸的，能装及时装，”她还劝慰我，“你看我现在就快被史诗级势力扇飞了吧。”
我笑不出来。
我一边发愁孙翔怎么就喜欢小女神这种人的时候，突然就发生了一件事，又惊动了学校BBS的头版头条。
孙翔跟小女神要分手……
有人说是孙翔不喜欢小女神了。这个我喜欢。
不过有更多人说是小女神本来就不喜欢孙翔，跟他随便在一起玩玩而已。这种说法我一看到就觉得荒谬，高中生啊高中生，怎么会有这种社会的说法！
这次我从七嘴八舌的女孩子们那里也打探不到具体消息了，反正他们，好像是真的要分手了。
大雨倾盆的那个夜晚，路灯昏黄的光一段一段地照亮了宿舍下面那条斜坡。孙翔从那条斜坡上冒雨走上来，停在我们宿舍楼下，固执地站在路灯下，那一截雨幕变成了橙黄色，全浇在他身上。
半栋楼的姑娘都在阳台上看他，当然我也在，还跟室友挤占位置。
小女神以前是不住校的，上个星期刚刚搬进来，也是说要住就马上给她安排好了这种。
听说她想好好学习了，难道也是因为这个要和孙翔分手吗？太过分了！你好好学习跟你甩人家有什么关系！
一时之间我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是不是希望他们分手了。
总之孙翔等在我们宿舍楼下，不打伞，暴雨淋透了他，而他化成了石像，一动不动。
终于有一把伞出现在了楼下，半栋楼小小低呼。
其实是宿管阿姨，阿姨来驱逐这个扰乱女生宿舍楼公共秩序的男生了。
就在我们有点遗憾，看着宿管阿姨伸手推孙翔，而他耿直地站在那里，根本就推不动的时候，一个子弹般的身影从楼里弹了出来。
接下来的一幕也能成为传说了。小女神穿着睡衣跑了出来，也没打伞，宿管阿姨一时震惊，就看孙翔一把搂住小女神，随后抱起她，转头就跑。
小女神的尖叫划破雨夜：“孙翔你神经病啊——”
然后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像是被堵住了嘴。
他们一路跑下了斜坡
“是不是被亲了？”室友捂住脸，“哎哟好梦幻哦。”
别人的梦幻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又生气又悲伤，但还是忍不住想，十几岁的时候有这样的经历，还真的是很梦幻吧，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
孙翔带着小女神翻墙出了学校，不幸被保安拦住了，又是一件新闻。虽然他们最后跑掉了，但第二天就被请家长了。
我去给老师送作业，在办公室看到二班新班主任的办公桌那边站着孙翔，一班的班主任也坐在那里，同样坐着的还有一对衣着不凡的男女。
我有意磨蹭，跟英语老师请教问题，余光一直往那边看。
突然就看到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年轻男人一下暴起，抬腿踹了孙翔一脚。
我惊呆了，身体一抖，好像他踢的是我。
那个年轻男人的动作太迅速了，我一直关注着，毫无动作，发动就是一瞬，那一脚一定也很重，孙翔高高大大的一个男孩子，连退了几步，然后单膝跪了下去。
孙翔跪下去的时候两个班主任才反应过来，慌张地站起来拦住那个男人，而后者已经冷漠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我觉得看他的站姿和刚刚那一脚，仿佛是个军人。
我完全被震惊住了，被英语老师拉了一下手腕，差点惊叫出来。
“看热闹有你这么看的？”英语老师鄙视我。
我再次惊呆，不敢说话，脸上烧得绯红。老师却笑，说：“去胡老师桌上帮我把他班上的周记拿过来，你好好找找。”
胡老师的桌子就挨着那边，我的心脏怦怦跳，慢慢走了过去，待在那边磨蹭，看见英语老师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有点不懂，但我还是更关心这边正在发生的事。
“你们别激动，不管怎么样你不能对我学生动手。”孙翔的班主任说，想把那个男人摁坐下，结果他用力得脸都红了，那个男人纹丝不动。
“你有病吗程二？”我听见那个年轻女人说，声音如刀刃分冰，我还没看到她的脸，就觉得背后一阵激灵，想象出来了一个大女神。
她又说：“坐下。”
男人说：“这小子活该。”
我心里涌起强烈的抵触情绪，不停想着怎么孙翔的爹妈都没出现？这是小女神家里的人？太仗势欺人了。
这里是大办公室，还有好几个老师在，本来开始大家没怎么注意这边，现在整个办公室落针般安静，都悄悄地往他们身上看。
大女神说：“轮得到你动手了？罔顾国法。”
男人冷笑了一声，坐下了。
孙翔站起来，他站得很直，就像昨天晚上他等在宿舍楼下的时候。
我低头抱起一摞作业，心里燃着一簇火苗，但我又怂，我不敢真的按照火烧的那样冲出去问这对男女凭什么。
“要道歉也是我跟她的事，”孙翔说，听起来极其固执倔强，“她在哪儿？”
可是没有人理他。大女神没说话，男人板正地坐在椅子上，两个班主任面面相觑。
我的耳朵里嗡嗡响，不想看下去了，就把东西全抱到了英语老师的桌子上，告辞匆匆走出了办公室。
可是到天桥的时候，我又停下脚步，转头回去，在走廊上徘徊。
已经上课了，我徘徊在这里太奇怪了，但我挪不动脚步。
几分钟之后，那个可怕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我往旁边闪，还好他目不斜视，根本不注意我。
大女神也出来了。
我看见了她，和小女神长得非常像，而且更加有气质，简直可以用完美形容的女性，她每走一步，就叫人心脏如刀尖颤动，不自觉想要为她低头垂眸以示敬意。
那时候，我还太年轻啊，基本上没见过这么美丽又霸气的人。
一个人影从办公室里跑出来了，他跑得一瘸一拐的，刚刚被踢过的那只腿一定受伤严重。但他还是飞快地跑着，抓住了大女神。
我替他心里一紧。
大女神倒没有非常吃惊，或者像我想象的那样回身再打人。
她稳定而优雅地转身，把手从孙翔手里抽出来，精致得像雕像的脸没有一丝表情，可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和蔼。
她和蔼地说：“我无权替你的长辈管教你，让你父母来见我吧。”
“程青阳——”孙翔说，然后他的表情僵在脸上。
大女神目光那么冷漠地落在他的脸上，她和小女神长得太像了，虽然成熟许多，但傻乎乎地站在一边旁观的我都恍惚以为是小女神在这样冷酷地看着孙翔。
“青阳是我们家没有教好，”大女神说，“她被宠坏了。希望你以后不要跟她一样不懂事。”
我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有点像小女神亲姐姐的人为什么这么说，但我知道的是，不管她说什么，都很伤害孙翔。
可是孙翔说：“你们不说就算了，我会找到她的！”
大女神没有理他，转身离去。
孙翔站在天桥边上，站了很久，我也不敢动。
然后他回头了，像是刚刚才看到我似的吃了一惊，然后恶狠狠地冲我吼：“你看什么看！”
我……有点难过，飞快地经过他，跑回了教室。
小女神不来上学了。
没人知道为什么，校园BBS上的猜测已经发展出了十数种，最热门的却是一个香艳旖旎却又无比恶毒的版本。
说小女神跟孙翔睡了，描述得活灵活现跟写下流小说一样。然后说小女神怀孕堕胎，被家里人发现了，就被关起来了，言辞猥琐辛辣，好像他是堕胎小诊所的医生，亲眼看到了这种秘辛。
我真的不知道，都是高中生，怎么样平时也是同学，为什么可以恶毒到这种地步。
事实真相真的没有人知道。
孙翔跟人打了两次架，据说都是因为听到有人在非议小女神。
后来他就经常不来上课。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看到他和他父母一起的，他父母看起来也是很气派的人。从办公室出来，孙爸爸一边按孙翔的脑袋，一边数落他，他们父子俩竟然差不多高。而孙翔耷拉着脑袋听训。
交错而过的时候，我听到他爸爸的声音，看起来是在骂他，可语气里都是宠溺。他妈妈只是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微笑着倾听。
我始知孙翔那种跩得不得了，嚣张又桀骜的个性是怎么来的，宠出来的。
这样的孙翔竟然被小女神的家里人那样教训过，他没有回应，是怎么忍下来的……是真的很喜欢小女神吧。
不知道了，后来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孙翔也彻底不来上学了。
但是他的去向大家都很清楚，他去打游戏了。
我们都在高三的时候，就在电视和杂志上看到他了，一个叫荣耀的游戏的职业圈，他当了越云战队的队长。
孙翔在我们学校念书的记忆已经淡了，现在大家都只记得他是一个从三中出去的厉害的电竞职业选手，男孩子们会热爱讨论他一点。
没人知道他跟小女神怎么样了。
或者说，连小女神去哪儿也不知道了。
我毕业啦，彻底离开了三中和这座城市，去了北方读大学。
年少青涩的爱恋早就慢慢淡出视线，虽然多年以来我还是能不停地接触到孙翔的消息，但我已经从那段暗恋里毕业了。
我也成长了很多，回忆起高中时候的很多事情，都能平和以应。
笑自己那时候怎么那么傻。
没有想到的是我还能再次遇到小女神。
我学的医，在实习医院里意外碰见了大女神。
因为成绩突出，我读的是国内最好的医学院，还因为成绩突出，我被分配实习的也是首都顶尖的医院之一。
我就在那里遇见了大女神，因为个人太过夺目，气质凛冽，哪怕是在宽阔的前厅瞥见了，就不会不在意，多看两眼，就认出来了。她还是每走一步路，就让注视着她的人心尖颤动。
我出于莫名其妙的理由，去打听了她看望的病人，然后就遇见了小女神。
“常客了，”小女神的主治医生说，“要说治好还是只能进行手术彻底根除病灶，不过风险太大，病人情况也只能建议保守治疗。你们高中同学啊？去聊聊呗。”
我不知道怎么跟小女神聊。
她坐在紫藤花架下，大女神蹲在她面前，她们两个竟然在玩打快板，你拍一我拍一那种，看起来很违和，很古怪。
我怎么还像多年前那个窃听偷看的高中生一样，远远地躲着看人家，听大女神微笑着说：“你无不无聊？”
小女神说：“哼！”
奇怪得要死，我有一天躲在被子里，为小女神哭过。
我实习的科室和她的病没有任何关系，但做贼做久了就是会失手，有天小女神突然就招手叫我，喊出了我的名字。
她说：“蒋理，你偷偷摸摸干什么！”
哦，我好像没有说过，我叫蒋理……可能在某些情况下有些好笑，不过这是个好名字。
小女神还是这么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真讨人厌。
我奇怪的是她认得我，而且这么些年了，她还记得我。
我站得有点远，怂怂地不敢接近，我总感觉她会跟她亲哥一样突然暴起打人，虽然她现在有点虚弱，要打我我也能躲开。
“你过来呀，”小女神说，“你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
我陪她可不止说了一会儿的话。
大概说了半个夏天的话吧，直到我实习告一段落。
知道了很多东西，可是都没什么值得可说的了。
别人的故事，我怎么旁观了这么多，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女神在我说我经常被无谓的烦恼缠身的时候，硬是教给我一个四字真言，我已经有所预感，但还是来不及阻止她，字正腔圆抑扬顿挫地说：“关你屁事。”
对啊，关我屁事啊……我到底都在干什么……
好吧，有那么一件事，可能值得记录一下。
那个雨夜孙翔带着她跑了出去，他们在大雨里狂奔了小半宿，女孩子才松口，说不分手了不分手了神经病你送我回学校啊。
我好像可以想象到，漆黑的雨夜里，昏黄的路灯下少年终于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我有种冲动问小女神，后来呢，现在呢，但我犹豫了。
孙翔打着游戏，如日中天，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桃色新闻，我在这医院里，也从来没看见过一次他。
他们俩……什么时候各自分散了，如今已经彻彻底底毫无关联。
但小女神自己跟我讲了。
“他都不知道我的病，”小女神说，嘴角挂着一点微笑，“可差点害死我啦……那时候真喜欢他吧，又不想拖累他，又不忍心让他难过，最后连命也可以给他。”
我什么话都接不上。
小女神说：“但我还是践踏过他的真心，践踏了，他就走了，他真拧。傻逼。读不懂气氛，不知道我是有苦衷的啊。”
怎么说呢，这时候要怎么接话呢，我绞尽脑汁。
“可是我连命都可以给他了，”小女神说，“他捧出心来让我糟践一回而已，换了吧，平了。他也不应该恨我咒我啊，他肯定咒我了，不然这么多年我怎么一直都不好，也不死。”
小女神有些时候像个成熟又冷漠的大人，更多时候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娇纵又任性，熊孩子，被宠坏了真的。
这么娇纵任性的家伙，真的是等着比她更厉害更任性的力量来收拾了吧。
譬如死亡。
我再次去医院实习的时候，小女神已经不在那里了。
也不在人世了。
太多的东西我不知道了，我只是从她的主治医生那里听到了消息，愣了半晌，魂不守舍地回了自己的岗位。
走廊外面的候诊区突然有人打开了电视。
不一会儿又切了台。
我冲出去。
屏幕上是电竞频道，放着一个荣耀职业选手的退役告别会。
都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巧，是孙翔退役了。
那个人站在屏幕里，亲了亲自己手上所有的冠军戒指，心无芥蒂地笑起来，笑得志得意满，毫无遗憾，就像是我记忆里，我曾无数次想象过，他少年时代的那种张狂不羁的笑容。
退役会啊这个人干嘛不悲伤一点！其他人都这么努力跟你煽情了你还这里云淡风轻大气磅礴！就算你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你到底能不能悲伤一点！
我毫无理由地愤怒，愤怒又悲伤，就像当年我莫名其妙地为他被小女神的家人教训而愤怒。
我真是有病。
他什么都不知道的。
我知道得也不多。
真是的，关他什么事呢，关我什么事呢……
我蹲在走廊上，捂住自己的脸。
作者有话说第5章 旁观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