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香》Eoccuiy

10、药与药膳

　　大早上的，我面无表情坐在床上，手中翻着本闲书。
　　还没看几页，糯米在外间叫了起来：“大魔王来啦！大魔王来啦！大魔——啊！！！不要丢我！！！大公子！大公子——”
　　叫声越来越弱，渐渐远去。门口的锦帘被一掀，轮椅在地上滚动的声响。
　　抬头一看，这次推着轮椅竟是小妹。她见我看来，站在小师叔身后对我吐吐舌头，笑嘻嘻做了个鬼脸。
　　一旁的侍女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药，呈了上来。

　　……
　　拈起瓷匙，我搅了搅那碗汤药，清澄若净水，泛着几缕似有若无的绿意，像是盛着一碗春.色。
　　卖相清雅如许，味道却……
　　喝了这玩意儿十几年我都没能习惯，又苦又涩，还混着股不知怎么也去不掉的腥味，小师叔能把它熬成这个颜色我也是服气的。
　　好不容易三个月不碰这玩意儿，现在又得天天喝，这现实简直残忍到让我想哭。
　　“从今日起，我亲自给你送药，看着你把药喝完再离开。”小师叔捏着我的腕子把起脉来，神情若有所思，口中道。“放得越冷越腥，你也是知道的。若是不想多受苦，还是快些喝掉。”

　　我端在手中，咬咬牙，闭着眼睛一口气干了。小妹趴在床沿，眼疾手快地往我嘴里塞了颗糖。
　　小巧而圆润，乳糖特有的香甜在口齿中泛开，把那股恶心压了下去。我揉揉小妹的头，把她的发鬓揉成一团遭，又捏了把她肉嘟嘟的侧颊。
　　“怎么今天这么乖？”
　　她仰着脸给我玩，因为我的动作导致有些许口齿不清，圆溜溜的黑眸一眨不眨：“哥，你这次还走不走，什么时候回来呀？”
　　几分憧憬与倾慕。
　　娘倒是把她教得挺好，对着我这么个不称职的兄长，还是乖巧亲昵的。
　　我苦笑一声。
　　“我现在怕是想走也没法走了，你师父还把我内力封了，就算偷跑也没辙儿。”

　　从昨日一醒，我就察觉到内息凝滞，特别是几枚大穴，俱是被特殊的手法锁住，无论怎么运转心法，都用不得丝毫内力，当即便知晓小师叔这是不打算放我走了。
　　说来这门点穴功夫我也学过，稳定而难解，一封可以封个一两年，算得上师门秘传，也只有配合修习云水无心至少十年的内力才能使用。
　　偏偏我现在被锁了，怎么也不可能靠自己解开。师父估摸还在谷里，我回去纯粹是自投罗网，小师叔那是绝不会给我解的，师姐又远在太原。
　　看来这次是真得留在家里好好养着了啊……
　　想想就觉得头疼。

　　小师叔终于把完脉，挥笔写就一张单子，吩咐下去熬制。
　　我本来苦中作乐逗小妹逗得挺开心，余光瞥见那一张密密麻麻的字，顿时一个激灵。
　　“小师叔……那、那是什么？”连开口都变得艰难。
　　“药膳。”
　　他轻飘飘留下两个字，示意小妹过去推轮椅。
　　以后一天到晚吃这些东西，不能油腻不能辛辣不能喝酒，我果然不该回来的。
　　心底不知是多少次后悔这件事，额角突然被轻轻一弹，力道不算重，只是在逗我玩的感觉。
　　小师叔慢条斯理收回手，交叠在膝上，见我看来，唇角微扬。
　　“乖一点，调养好身子，师兄下个月就到。”

　　师父居然要来了。乍听此言，我实在是被吓得够呛。自顾自跑了三个月，连一向温柔的小师叔都发这么大的火，他那暴脾气又会是什么反应？
　　为什么我没有跟着郁儿去看他挑战那位离火艮山剑……
　　我到底发什么疯突然打算回家一趟……
　　是了，本是想给娘解释阮十三那件事。
　　我仰躺在床上，以书遮面，想起小妹懵懂又柔软的眸光，阮十三坚定而苍白的容色，无数过往的景象纷然在眼前闪现，若霜雪次第飘零，将我彻底掩盖。甚至是郁离子素衣长剑，双手交握时侧目看去，被暖光柔和了的轮廓。

　　我自然知道小师叔是为了我好。
　　可是。
　　可是。
　　可是天下……总有这么一个可是。

　　无药可解的濯天香，能被压制上二十余年，已经算得上奇迹了。
　　老天怎么会让两个奇迹同时出现呢？
　　已经无用的药，何必还要让我这必死之人去吃。

作者有话说

　　唔，就像是癌症晚期。
有些人选择在医院度过，有些人选择享受最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