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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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费力睁开双眼的时候，模糊中却看见了很多熟悉的脸。左右两旁坐着老爸老妈，贝斯的父母站在一旁说着什么，墙角的椅子上还坐着许老太太，贝斯、茹花和几个同学零零散散地呆在一旁。
我揉了揉了饱睡的眼睛，病房里开始有了动静。
“诺诺，诺诺，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母亲带着哭腔叫道。
我索性慢慢坐了起来，打着哈欠冲旁边的老妈说：“你们不是吧，不就昏倒住个医院吗，居然大老远的从家里赶来。”
当我发现房间里每个人的脸色都出奇的难看，气氛安静的可怕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无聊的一句话。
父母红着双眼，就跟以前他们熬夜打麻将回家时的表情差不了多少。
“你们不是吧，又打麻将去了啊？”我苦笑了一下。
我妈的泪腺仿佛受了刺激，突然就崩溃了，死死地拽着我的双手喊：“诺诺，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是我这个当妈的错，我这挨千刀的啊！老天爷啊，你怎么那么不公平啊，我家诺诺哪里得罪你了啊！”阿姨赶紧跑来，抱住我那哭得悲伤欲绝而不断猛锤胸口的母亲。
我咽了一口口水，看着老妈不住地在阿姨的怀里抽搐。
“爸，妈，我，我怎么了？”我看着四周，突然莫名地恐惧起来。
父母和叔叔阿姨依然还住在那个大鸟经常飞过的地方，坐火车赶到这里也要两三天，怎么一下就出现了？看来是坐那大鸟来的。
“儿子，爸以前不该打你。害你现在变成这样，爸真不是个东西！”老爸在我面前掩着面不住地干咳。很久没听到老爸的干咳声了，印象中的父亲在他难受的时候就用咳嗽来代替哀伤。
“我说你们都怎么了，别哭好不好！”我盯着四周，感觉极度的压抑，呼吸急促地看着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
我艰难地下了病床，拉起蹲在一旁的贝斯吼道：“发生什么事了？我是不是得病了？你小子说话啊！”
贝斯没有直视我，他红肿的双眼已经干涸，悲伤仿佛吸干了他的血液，英俊而极度憔悴的脸让我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个时间，这个人群，这个场景，这个气氛，仔细想想，我才发现自己在明知故问。
贝斯突然抱着我，靠在我的肩上大哭起来，这是我打娘胎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哭得这么厉害，以前那么乖的一个小孩，现在那么帅的一个小伙子就在我的肩上哭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已经让我明白，我可能已经时日不多了。想想流了那么多血，吐了那么多饭，那个壮观啊。
我的视线落在一旁的茹花身上，她坐在椅子上，用长发深深埋着她的脸，什么都没让我看见。
医生护士重新把我弄回了病床上，我感觉周围已经模糊不清，没有什么轮廓可言了。
“医生，我得的是什么病？”我躺在病床上问得是那么的平静，仿佛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就象小孩子口中永远问不完的十万个为什么一样。
医生没有回答，只是面色难看的转过头看我的心电图。
“医生，是不是一定要化疗？”母亲跑过来抓着医生的大衣，依然情绪激动地哭着。
“是脑胶质瘤，必须化疗，才可能有效果。”医生语速很慢很轻，让我也清楚地意识到“必须”和“可能”两个词连用的时候，基本是没有什么效果可言了。
“脑癌。”我缓缓吐了一口气，才知道自己得了一个其实并不陌生的病。
以前经常看电影，看到那些得了脑癌的病人因为化疗，到最后弄得都跟和尚尼姑一个模样，我当时还觉得那造型挺酷，没想到今天也该轮到我耍酷了。
“老天真是公平，让我经历了一个完整的人生。”我讽刺着自己，却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病房里一大股消毒水的味道，开始让我昏昏欲睡。
10
“你说我会好起来吗？”我问正帮我削苹果的贝斯。
我的视力已经越来越差，以前还不知道人长了脑瘤除了要面对光头的自己，还要承受很多病痛和折磨。这么多天过去了，到现在也只能依稀看得到贝斯的轮廓，想分辨他的脸部的笑容和忧伤都已经无能为力了。
“会好起来的，又不是绝症。你小子以前那么乐观，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萎靡不振了。”他的安慰是那么的空洞无力，他爽朗的笑声也仿佛从另外一个时空传来，憔悴的犹如一张白纸。
“老爸老妈呢？”我问，当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病房里就剩我跟贝斯两个人了。
“叔叔跟我爸办理医院的手续去了。阿姨和你妈正在联系最好的医院。可能会转到其他医院去治疗，我们都想把你弄到北京去看病。”贝斯把苹果削成一块一块的放在盘里想喂我。我觉得麻烦，直接想拿来吃，结果发现苹果在我手里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娘的，吃个苹果都那么费力。”我气得想把盘子一起扔地上，结果盘子被贝斯夺了过去，他开始一块一块地喂我。
“我是真的老了，牙还没掉，就要让人喂东西了。”我眼睛盯着天花板，却什么都寻觅不到。
贝斯欲言又止般的说不话来。
“你说，我光头的样子会不会更帅？”我傻乎乎地想象着自己光头的模样。
“你以前初中的时候剃个小光头不是特有回头率吗？害得我们班的那些女生都追问我那个男生是哪家的孩子，那么可爱。”贝斯说着说着就哽咽住了。
“咋了？还在为我当时抢你风光怄气啊？”我想推推他的肩膀，才知道他在流泪。
“你小子又哭什么啊。”
他没有吱声，起身走远了，过了一会走到我身边，从他书包里拿出一团黑色。
我拿在手里放在眼前才知道是一顶帽子，一顶黑色的毛线帽子，已经不能细看帽子的花纹了，只知道那质地一定不是便宜货。
“你小子又买高档货了啊！”我冲他笑到。
“等你化疗了以后，就带这顶帽子。你戴帽子很好看的，我一直都没告诉你。”
我知道他在骗我，我以前小时候一戴帽子他就骂我是小老头子，现在居然开始哄我这个即将成为和尚的人。
可是，我真想问问贝斯，我能把这个帽子戴多久……
“对了，你不知道，你的班长茹花天天都来给我们送饭，我看她绝对是对你有意思。”贝斯似乎找不到说的了，想转移话题。
不过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意识到她有一封信还放在我的西装口袋里。我急忙叫贝斯去拿，那件黑色西装因为我的突然倒下也跟着我一直躺在病房里。贝斯拿出信递给我，我才知道现在看一封完整的信跟登火星没啥区别了。
我说：“贝斯，你读吧。”
贝斯接过信，开始用他的标准普通话慢慢朗读起来。
"诺：
我想告诉你那天晚会的真相。举办舞会的前几天，我年迈的母亲知道了学校舞会的事，就拖着住院的身子想到学校见我的舞伴。她一直愁我没有男朋友，所以我就骗她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要当我的舞伴。
母亲已经在医院住了三年多了，医生说她的病是不能离开医院的。可她为了见我虚构的男朋友就硬要我爸我哥搀扶到学校参观。我提前给你写了信，结果没有收到你的回音。当天晚上我到处寻觅你的踪影，最后才发现你跟贝斯坐在角落的长椅上，我已经想不出办法了，就直接拉你去跳舞。当时因为急没多想，拽着你就跑，后来才知道当时的我有多么的不矜持。
母亲老早就坐在主席台那里，所以我就特意在中心花园那里跳，让她能够看见我们。当时你真的好专心地配合我，虽然你踩了我很多下，但是从来没有一个男生让我觉得我会那么幸福。长这么大我就牵过你一个大男生的手。
母亲的床头一直都有很多鲜花，她一直都很喜欢植物，所以我去医院陪她的时候就在她的房间里插满她最爱的花朵。我不能天天陪在母亲的身边，所以只有让一屋子的花时时守在她身旁。28号的时候是母亲的生日，也只能在医院里度过，她又叫我和你一起去过生日。如果可以，请你领奖结束后参加我母亲的生日会，再充当我的男朋友一次。因为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突然……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我的爱，但是，请你接受我最后一个请求，谢谢
茹”
原来那天茹花神情黯然的那个主席台上没有仙女也没有王子，有的只是她年迈多病的母亲，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一个女孩子那么喜欢花，那么中意她自己的名字。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可惜自己已经不能去当他的男朋友了，连冒充的机会也失去了，如果让她老人家看到她女儿的男朋友居然没有头发，真不知道她老人家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11
时间无情的吞噬着我的生活，有些美好的事物，已经消逝得没有了踪影。
好几天的梦里，我都梦见了稻草人，戴着一个褪了色的牛仔帽孤单地矗立在辽阔无边的麦田里，默默守护着自己心爱的麦田以及周围心爱的一切。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它依然还是微笑着站在那里，等待最美的阳光。
真想也用自己的一生来守护我最亲、最爱的人，可惜，现在的我就如那飘在天空中的一根残羽，只能无奈地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贝斯答应我，以后要跟我一起开一家洗头店，我收钱，他工作。
茹花答应我，以后要好好地找个男朋友谈场恋爱，将来生儿子，让我当干爹。
多好的两个孩子,
多美的一个人世……
12
窗外下雪了。
这里有史以来第一场雪。
明天我就得去北京了，那么寒冷的冬天，却即将在另外一个医院迎接我的到来……
“贝斯。”我流着泪喊着他的名字。
“怎么了，诺？”贝斯用温暖的双手握着我的冰凉。
“我想再听听你的小提琴，我想好好睡一觉。”
贝斯起身就拉起了我最爱的那首曲子，多么美的一支曲子，多么美的一个世界……
昏暗的视线仿佛又把我带回了童年的时光，天气是那么好，我躺在那张小睡椅上，听着贝斯的小提琴，安详、婉转的演奏着，演奏着……
END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