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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水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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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结束了。
最近这种事多了起来,韩序心生烦腻,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这段时间,任何人来打扰都会是个错误。
而这种如挠痒的挑衅,并不会让你有多少实质性的伤害,却实在惹到了韩序。
让喽啰来探路,也就是罪魁祸首要按捺不住了吗?
韩序嘴角慢慢弯起,但很快他就冷下了脸。
麻烦。
他在心底如是想。
他在回宿舍的路上,路上积水很深,但他很容易就绕过它们,找到落脚的点。
空气在雨后很是清新,这在魔界是没有的。
对这场突然的暴雨,韩序并没有多少消极的想法。可以说,这多变的天气也是这个世界可爱的一点。
这毕竟是他生活最久的世界,不管光明还是黑暗,他都全盘接受,没有触及利益的被动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态度。
但方才韩序一反常态地多此一举,只是因为,这是他带来的麻烦,这是嗅到他动静的食人鲨见缝插针而游曳追杀过来的结果。
在某些人眼中,他的存在就是原罪。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们权利和力量的威胁。韩序自动选择放弃权利,却被他们得寸进尺地认为,他该识相地自动放弃自己的生命。
因为唯有死物才能断绝一切争夺的希望。
韩序看着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许愿,并没有叫醒或者送她一趟校医院的念头。他只是抬了下头,欣赏了下因为那云和风的相互对峙后露出朦胧面貌的弯月,便走了。
而之前那位惊险落井的女孩,此刻则干净清爽,双目紧合地躺在自己的宿舍床上,醒来只会以为自己做着一场异常真实的梦,如此而已。
而半个小时多后,许愿才被人发现并送往了校医院,这边刺眼的白炽灯光直直地照下来,更显得她肌肤死白,加上呼吸轻浅看不出胸前起伏,完全可以本色出演一具尸体。
直到了天色蒙蒙亮时分,她才慢悠悠地转醒了过来,看着天花板的眼中一片茫然,轻轻地眨了眨有些沉重的眼皮后,如晒干的咸鱼躺在寂静的医院病床上,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观察了下周围。半晌,哪怕她察觉了失去昨天的记忆,仍是没心没肺地继续躺着,安稳地睡了过去。
有时候,失去记忆也许是好事。
韩序远远地看着被同学关心地簇拥着的许愿,她一如既往笑容满面,洋溢着欢快的情绪。
韩序开始觉得自己看不懂他们这些人在想什么了。
而那乱入的游魂,就像一颗投向水面不断泛起涟漪最后又归于沉潭的石子。
季于对许愿的受伤并没有愚蠢地出声来表示他内心的幸灾乐祸,显然他戴着的矜持的面具是多么牢不可破。在众人的眼光之下,他对许愿的不幸感到不安,在同学间你一言我一语之间时而腼腆说着自己的担忧。但过后却毫无行动,欢快地奔向隔壁的韩序。
在外人眼中,韩序一直是孤身一人,冷淡又不近人情。他们将之归为天才的高高在上,都默契地对韩序敬而远之。唯独季于,是因为韩序这一点,才敢凑上前去。
在韩序的面前,他的内心是快乐的,哪怕是不正常的快乐,他同情韩序天才如此却身体羸弱。
他看着在安静翻过又一页书的韩序,声音比方才关心许愿还要温柔数倍问道:“阿序,你身体最近好点了吗?最近天气有点反复无常呢。”
韩序停下看书的动作,眼底无波,轻轻地回道:“好点了。”
“那就好,”季于听到韩序的回答,也没满意不满意的神色,只是笑笑,“那待会午饭我们去饭堂三楼吃吧,那里我还没去过呢。”
“嗯。”韩序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他们一踏入三楼的食堂,还没来得及表示惊讶,声音似乎都沉默地融入了这黑沉沉的方块之中。
学校一向等级泾渭分明,饭堂作为学生不可或缺的活动场所,也是如此。学校有两个饭堂,教工和学生的饭堂分而设之,而学生饭堂总共三楼,三楼是高三生的地盘,气氛带着其他年级没有的沉重压抑以及……威严。
这是在其他年级没有体验过的感受,季于似乎有些后悔步入这里,不时端着菜盘经过的高三生让他觉得自己无时无刻不暴露在他们眼下,在被审视,在被怀疑。他看着两步外落在他后方的韩序,微微顿了下,跟在韩序的身后。
不管他承不承认,韩序一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在任何场合都能不发憷。哪像他下意识就想从人群中缩回来了。季于心中一个劲地哀叹自己的卑懦,脚下却寸步不停地跟着韩序,打饭,点菜,最后找了个位子坐下才心底一实。
饭是吃着吃着便没滋没味极了,季于偷偷看了眼面无表情,动作规规矩矩地往嘴里送饭的韩序,在韩序的情况下,季于觉得这高年级和他们没什么差别,心底开始跟平常一样,盼望着……意外。
就在此时,或许出于季于的强烈渴望,他竟然耳尖地听到了不远处吵嚷声陡然大了起来。
季于眼睛瞬间如水润般地一亮,他闻到了日常以外的味道。
没错,是他希望见到的意外。
季于心底蠢蠢欲动地踊跃着,连脸上一贯的单纯无辜表情都无法保持住,耳朵远远继续听下去后,他发现自己握着筷子的手也小幅度地颤抖了,因为他发觉这是一场令人身心愉快的意外,他忍不住地想要立刻起身,去那里畅游一番,水越浑,他越兴奋。
他紧紧咬住嘴里的肉,带着狠狠撕咬的劲,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样按捺住心情后,他突然想到自己的失态,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韩序,韩序依旧八方不动地吃着自己的饭,把最后一粒饭夹起吃掉之后,韩序才放下了筷子,筷子被摆得整整齐齐,正好在碗的中心轴上,让这碗看起来就像个数学书上做例题解析的对称图案。
韩序细心地整理好自己,连指尖不小心蹭到的一点油渍也不放过地拿出纸巾捻净,之后才抬起眼来,看向远处。
他没有看季于,因为韩序认为盯着别人吃饭是不礼貌的。
先不管礼貌不礼貌的问题,看着韩序的动作,季于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看起来变态极了。
季于不止一次这么想了。
韩序早就察觉季于不时抛过来的视线,但他不在意,那边的动静他也听到了,但他也不在意。
别人的生活,不吵到他就行了。
接着他翻出自己的手机,在等待的无聊时间里,他才开始回复乔知九早上给他的短信。
对于韩序的短信向来是秒回的乔知九,如果知道实情想必是要哭了。
看着韩序丝毫不为周遭动静所动,季于感到自己的眉心抽搐一跳,不得不说,韩序这幅样子让他十分欣赏,但是,他不愿承认的是,这也最让他感到不甘。
这让随时都会因为周遭而陷入混乱兴奋的他,显得很低劣。
当然,别忘记了,当初他看到韩序的第一眼,心情是不爽加厌恶的。
第一感觉是那么准,却容易因为时间而消磨掉,但季于还是那个季于,他现在忘了,那么将来谁也说不定呢。
韩序和季于在这边潜流暗涌,而那边麻烦却是会行走的麻烦,不知何时,一个饭盘带着气劲划过人群,重重地摔到了韩序的脚边。满满的饭菜散了出来,铺在韩序的脚边,菜汁溅在了韩序的鞋上。
韩序的心猛地一顿,如海潮般的怒气瞬间涌起,又瞬间落下。
韩序控制自己的本事是一流的,他知道自己不该和这些普通人置气。
至少不应该在这里。
他把自己的视线从手机里拔出来,动作从从容容地拿出一包封好的纸巾,以示礼貌地对季于说声,便准备俯身来擦拭脏污的鞋子。
但他被季于高呼的声音拦住了:“他们乱扔饭菜,弄脏你的鞋子,这些人太过分,你怎么不生气呢?!”
现在不是他生气,而是这些无聊的人生气了。韩序这样想着,看着季于的是略带不赞同的目光。
“过分的人”被季于这声高呼给聚了过来,一副刺头模样的男生脸色如吃土的难看,他不满地盯着季于:“说谁过分呢?!嗯?”
季于看似害怕地一缩,刺头的气焰反而更旺了:“老子最讨厌你这种娘娘腔了!呸!”
季于被喷得头更低了下去,饭也被推到了一边,眼泪好像就快要决堤而出。
这种看起来有钱有势的学生,最麻烦了。
这个刺头并不辜负自己说的话,看到这位“娘娘腔”快哭的样子,脸色更是踩到不可描述的难看,周围一圈绕着他的高三生也给了季于更大的压力。
但这些并不能阻止韩序优先把自己鞋上的脏污清除,等他把自己的鞋勉强弄了个干净,再怎么擦也无法把渗入料子的菜汁抹净之后,才挺身而出道:“请不要骂我的同学。”
听到韩序这句明明很轻却无法忽视的话,刺头转过原本瞪视季于的目光,投在韩序那苍白的脸上,双肘却下意识地抱在胸前,嘴里嫌恶地说了句:“一个病鬼。”
韩序对这句骂他的话并不生气,刺头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这病鬼的轻笑声。
接着他听到韩序说了句:“纪律委员来了。”
“什……什么?”刺头掏了掏耳朵,没待确认,明明没有听到那声音,心底却忍不住开始害怕了起来。
这种像告状的话,向来最让人讨厌,却有效得很。
“啪啪啪——”如官员般必须肃静的登场,纪律委员特有的鞭子甩在地板上的声音,从远到近很快就传了过来。
迅速地,刺头的脸色一白,显然是对这鞭声有着深深的阴影。他手脚慌乱地想从簇拥他的人群挤出去,却被更乱的学生给挤了回来,想骂又不能骂,生生给憋了回去,他现在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
“我最讨厌……破坏纪律的同学了。”慢悠悠又故意拖长着调子的纪律委员,终于来到了这位刺头的面前。
看到这位“纪律委员”脸上大得刺眼的笑容,刺头便一个腿软得站不稳,撑在了身后的饭桌上,才勉强鼓起勇气来面对自己接下来的悲剧。
别的纪律委员还好,可这位,先别说了,他想哭。
一米八的刺头汉子现在内心苦水泛滥。
韩序看着眼前的一幕,悄悄地将季于从旋涡中心拉了出来,心安理得地当起了路过的吃瓜群众。
从一开始,他就不担心这麻烦,除了个小小的意味之外。
纪律委员是S中特有的,纪律委员是由学校纪律部的学生担任,而这群学生,性格严厉且体格过关,每学期就换一次,毕竟凌驾普通学生之上,还能惩罚越轨的同学,谁也不敢得罪,这让纪律部比学生会更受欢迎。
但纪律部的部长却是由一位看起来年轻得不可思议的老师担任。而这位老师,此刻就在他们的面前。
这位老师看起来就像个艺术家,乌黑又直的长发扎成低马尾在脸的右侧,双耳打着貌似低调的耳钉,嘴里勾着笑,眼睛笑得弯成新月。这样的他,并不像平常的老师恨铁不成钢那般,对学生怒目而视。反而似乎在为自己又抓到一个不符管教的学生而高兴着。
而他指甲修剪整齐的手里,正掂着细长的鞭子,跟他的发色一样,乌黑泛着让人畏惧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