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民国］》青耕君

5、第 5 章

　　温良往发梳上喷了点白色沫子摩丝，很仔细的往头上梳，黑油油的发丝一丝不苟，服帖在他脑袋上。
　　平日里他梳的是三七分，今日特地梳了个背头，看着温润中有一丝狂野，他才满意。
　　温良在全身镜之前侧了侧身，看衣服合不合身。他穿的西装革履，西装料子是外国货，穿着非常服帖，显得很帅气很摩登。
　　温良今日约了他中意已久的女明星去看电影，女明星叫叶楼，成名之前是一个不知名的小戏台子当家花旦。在两年前登上电影银幕，自此一直大红大紫，天上下冰雹都减不了她的热度。
　　温良时正和另一个美人约会，黑暗中叶楼的脸出现在银幕上。
　　可以说惊鸿一瞥，自此倾心。
　　他几番献殷勤，此间心路不说，终于赢得美人青睐，答应陪他去看一场电影。电影也是叶楼拍的，非常火，名字叫桃花劫。
　　温良的脸生得极好，貌若潘安，眼似流波。无数少女都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这么一套打扮下来，叶楼一定被他手到擒来。
　　临出门之前，温良往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框眼镜。
　　他有点近视，平常看东西是没毛病的，所以不常戴，只有在一些重要场合才会需要它。这次是因为怕看不清电影银幕，无法和美人很好交流。
　　温良出了房门，一路往大门口走。汽车夫早早等在那，他要去接叶楼，事先要和她打个电话，要她做好准备。
　　经过大厅，温玉正在接电话。温良抱着胳膊在一旁等，盘算着也许可以到书房打电话，可是父亲此时就在书房。
　　“是，是的。”温玉看了一眼温良，目光扫了一遍他浑身的打扮，回头继续和电话里说：“是，他在，嗯，我知道了。”
　　温玉放下电话，嘴角噙着一抹笑，笑得不怀好意。
　　“大哥，宗大哥打电话来，说有紧急事情要找你。”
　　温良带不惯眼镜，扶了扶镜框，不耐烦的说：“能有什么事？”
　　“那就不知道了，他说在醉仙楼等。”
　　一边是美人似玉倾国倾城，在等他赴约共度良宵。另一边是臭兮兮的男人。温良冷笑一声，是怎么都不可能去见宗尚主的。
　　“和他说我有事，不去。”
　　“有什么事不去？”
　　温齐侯从书房出来，站在楼梯上面问他们。
　　温良和温玉一起叫道：“爹。”
　　温玉先说：“宗大哥说有事叫大哥出去。”
　　“哦？宗尚主叫你，为什么不去？”
　　温良咬牙，说：“儿子要去赴约，是一早就约好的。”
　　温齐侯沉吟了一下，说：“良儿啊，你要知道，爹和宗家素有往来，不光是我们长辈，你们做小辈之间的也要搞好关系。”
　　他又说：“你这次约的是哪个女明星啊，告诉你，玩玩可以，切不可耽误正事。”
　　温良无可奈何的说：“......是。”

　　白费了他这段时间的心机和金钱。叶楼人红，心气也高。这次爽约，怕是有得哄了。
　　温良叹着气坐进汽车里。叹着气将目的地从温柔乡改成醉仙楼。
　　一路下了车，他脸上倒是装得笑脸盈盈。
　　宗留派了人在门口等他。
　　一路上了楼，开了门，宗尚主擦着银光闪闪的匕首在等他，盯着匕首，一脸若有所思。
　　温良一见着这阵仗，楞了一下，一腔心不甘情不愿的怒火被吓回去一半。
　　心说这闹得是哪出。
　　宗尚主喃喃自语：“是桃木的就像了。”
　　宗留提醒宗尚主说：“温少爷来了。”
　　......
　　宗宅后面拐个弯就是大街，热闹非凡。一看天色，已经申时了。
　　苏烟走了几步，架不住街边小贩的叫卖声，凑到摊前，买了一个清油饼夹着鸡丝吃。鸡丝上浇了不少浓稠酱汁，苏烟吃的很小心，尽力不把酱汁黏在脸上。
　　有了吃的她就忘了烦恼，注意力全在鸡丝饼上。
　　没成想一个人拦在她面前。
　　苏烟从下往上看，先看见是一双干净的白面千层底鞋，再往上是干净体面的□□袍，再往上，是一张人模人样的白面小生俏脸。
　　是个道士。
　　道士没什么，就是这个道士，她认得。
　　“好久不见啊？”
　　道士笑眯眯的说：“好久不见。”眼睛一直盯着她手里的鸡丝不放。苏烟护食，但念在两人是多年损友的份上，愿意掰一小口饼给他。
　　但是道士立即表示自己看不上她那一小口饼。施施然袖着手，很有气派的样子，说：“我发达了，没忘了旧友，别吃饼了，醉仙楼走一趟？”
　　他看苏烟还愣头愣脑的，就把她拉到一边，悄悄说：“这次遇上个傻金主，很听我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省得你穿这破衣烂衫的。”
　　苏烟看了看自己衣服，想起宗尚主送给她但她没要的那包银钱。
　　感觉伤自尊了。
　　衣服破怎么啦，那也是她自己挣得钱买的！
　　“你才破衣烂衫。”
　　苏烟顶了一句。
　　没什么说服力，道士身上穿的这套衣服，看着素净，用的可都是上等好料子。这一身置办下来，至少得十两银子，普通人家半年的花销。
　　这世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身衣服能抵一条命呢。
　　这个道士是个左道之人，自称李饼。通政事，以前时运不济得罪大官。看样子最近大官倒台还是怎的，他又过得风生水起。
　　这事不是头一次发生了，李饼很有点本事，可运气也是真背，跟一个主子倒一个主子。经常的作威作福一段时间，就又穷困潦倒，连饭也吃不上。
　　以前苏烟家还没倒的时候，他就跟着她家吃饭。她家倒了，李饼就靠苏烟时不时接济。
　　苏烟也没钱，两人一起啃过树皮，喝过西北风，抢过包子，是有深厚革命友谊的战友。
　　李饼比苏烟大六七岁，心性还跟个孩子似的，喜欢闹腾，而且不见老，看着总让人误会是苏烟她哥。事实上，总是苏烟照顾他多些。
　　苏烟喜欢叫他李饼儿，这称呼从小叫到大，他也笑嘻嘻的总应了。
　　他倒是有点良心，有钱没忘苏烟的好，想拉着苏烟一道享福。
　　苏烟始终认为李饼不靠谱。
　　“我觉得不行。”
　　她吃完鸡丝饼，也学李饼袖着手，两人靠在街边，边聊天边晒夕阳。
　　李饼拿手肘碰了碰她手肘，说：“哎，不答应也行，你今晚有落脚点吗？”
　　“没呢。”
　　“你不同意去我金主那里当差，我也不方便随便带人回去。先给你找个靠谱的客栈住着。有事去金宅找我。”
　　两人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聊了一路，奔着醉仙楼走。
　　醉仙楼是全镇最大的酒楼，旁边开了全镇最大的客栈，喝醉了酒有住处，非常方便。
　　苏烟真是没想到会在这个镇碰见李饼，两人醉仙楼喝的酒醉，苏烟酒量大，一口气能喝小半坛子酒，这时也开始拍桌子说胡话了。
　　“......我让你卖身当小白脸，你不干！”
　　李饼趴在桌子上，醉眼朦胧的：“我可去你的吧，尽出馊主意。老爷我卖艺不卖身！”
　　“当时都快饿死了！”
　　“饿死也是条清白鬼！不干！”
　　“你还在纸上给我画大饼，骗我！”
　　李饼笑得酒从鼻子里流出来。
　　当年两人饿得实在受不了，李饼就给苏烟在草纸上画了个饼，说是能吃。当然是不能吃，草纸还是那个酸臭草纸味，可是骗着了苏烟，他当时可快活了。
　　李饼酒量不好，又因为经常出入酒宴有喝醉酒乱说话之忧，袖中时常会备着一些醒酒药丸。和苏烟闲话酌小酒不是什么要紧事，他就没吃。
　　蹲桌子下吐了半天，他爬起来，顺手拿了苏烟放在一旁的包袱皮擦嘴。
　　苏烟举着两根长筷子在盘子里夹豆子吃，圆滚滚滑溜溜，两根筷子碰撞叮啷响，菜凉了都夹不起来。
　　她没看见李饼拿她包袱皮擦嘴，要是看见了，免不了就是一顿揍。
　　包袱皮散了一地，里面东西散落，李饼眼尖，看见一本小册子摊开，里面写了一些笔记，作了注释，像是认真研究过的。
　　这么一看，李饼醉意消了不少，摸出一块姜片含在嘴里。他含含糊糊的说：“别往歪道上走啊。”
　　筷子从苏烟手里滑落，不夹豆子了。
　　她眼皮一抬，凉凉的说：“我也没干什么。”
　　“没干啊......”若是平时，李饼乐得装傻，可是这事有些不同。
　　如果他没看错，苏烟触及了不该碰的邪术，他的好友苏卿，当年家道没落，亲人死散崩离，和这门邪术不无关系。苏烟是唯一幸存下来的，这事让人唏嘘。令他不解的是，身为受害者的她又怎么会想着去碰这个呢？
　　“别去碰，别去碰。”
　　李饼嗓子沙哑的说完这句话，深刻觉得自己还不够醉，又灌了一大杯酒。
　　苏烟沉默着把地上散的东西一个一个拾起，包好，抱紧自己的小包袱。
　　李饼醉得直说胡话，苏烟让他的小厮先把李饼抗去客栈休息，免得在他金主那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然后再让小厮回去通报一声。
　　夜里躺在客栈床上，她翻着册子，突然狠狠把册子扔到地上，像是扔烫手山芋，过了一会，默默把册子捡回，放在包裹里。
　　手里握着桃木匕首，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