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弼》史笔千秋

6、第六章 白驹过隙

　　“一起上吧。不要留情，否则，死的就是你们了。”封闭的密室中，身着劲装的女子微微扬起尖瘦的下巴，说话间，已经将一条黑色的丝带蒙在了眼睛上，摆出了架势。
　　十余个壮汉站在她的对面，他们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悍卒，动作整齐划一极有气势，可看着场中的女子，眼中却不着痕迹的闪过敬畏。没有犹豫多久，壮汉们大吼一声，拿着手中兵器纷纷攻上前来。
　　未等他们形成包围圈，女子便动了。单脚勾起地上的红缨枪，一手扯住一个人的胳膊，伴随着清脆的骨裂声，纤纤玉手稳稳接住了比她还高的长.枪。
　　宛如虎入狼群，但见女子腾挪闪跃，几道枪影之后，已有四人死在枪刃之下。身后传来破空之声，女子秀耳一动，就地一个翻滚，反脚一踢，踢中了那人下身，趁那人疼的弯腰时双脚一勾便夹住了他的脖子，脚腕一动，对方直直栽倒，而她却借着那股力道弹了起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她的身法太快，还没待人看清，地上已经留下了五具尸体。剩下的人见此情形心里已经泛起了惧意，避无可避之下，几人对视一眼，从五个方向合围过去。女子动作一凝，然而只是一瞬，她手腕挥动，劲气横扫而出，如洪水滔天，势不可挡。
　　看不到周围的情形，却听得见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痛哀嚎，女子手上不再迟疑，劈、盖、截、挑之下，鲜血与骨肉齐飞，随着粘稠的血肉如雨一般落地，她一把拉下眼睛上的丝带，大步踏出了密室。
　　“猗姑娘，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是否现在沐浴？“候在门外的男侍见女子出来，快步走到她的身后，低着头问道。
　　女子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收回目光时，触及自己衣襟上的血块，黛眉微微蹙起，冷冷“嗯”了一声。
　　那男侍恭敬应下，快步走向里侧的房间，打开木门，退到一旁。
　　“嘎吱……”
　　关门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女子没有回头，素手一挥层层帷幕便落了下来。轻轻解开腰间束带，浸满血水的衣衫一件件掉在了地上，随着最里面的单衣被褪下，她迈着修长的美腿踏入木桶之中，微微屈膝，将整个身体浸泡在发黑的药水之中，只将凝脂白玉一般的藕臂和香肩露在水外，仰头，闭目，呼吸渐渐平稳起来。
　　浸泡药浴，已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这些年来在刀光剑影中行走，全靠这药水，才没在身上落下疤痕……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已经十年了啊……
　　只是可惜，那个心心念念着的人，还没等她长大，便已经死了……
　　每每思及至此，心头之血便如浪涛一般在胸口冲撞。再也无法凝神，欺霜赛雪的藕臂伸出，一把抓住衣架上早已准备好的衣物，迅速站起身，凝脂白玉般的香肌与紧致的纤腰只在空气中一闪而过，瞬间便被短衣长裤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了。
　　晨光熹微，空气中尚飘着淡淡雾气，高大的杨柳沐浴柔光舒展枝桠，一缕柳条垂至湖面，微风吹拂下，荡起层层涟漪。
　　湖边，一群妙龄女子正说笑着，手上拿着棒槌轻轻敲打在枕石上，清脆笑声传到很远。
　　女子静静地看着，远处青山碧水，近处光风霁月，仿佛只有在这样的气氛里，内心才能感受到片刻安宁。
　　“敛儿，你也来浣纱啊。”一个满身碧色的女子回头，看到抱着木盆的女子，忙站起身，接过她手中衣物放在地上，而后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吟吟地说道：“敛儿今天好漂亮，这短衣经你一改，竟这般修身了。”
　　受到称赞的女子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这衣服是天阙阁为她准备的，她一向不甚在意，穿出来时看也未看，没想到竟得了这番赞誉。
　　“是吗。”后知后觉的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双布满冰霜的眸子，她生的娇柔，一举一动都惹人怜惜，看着一众女子都愣了神。
　　虽未看到双颊飞霞，众人却只当她是害羞了，有女子笑着打趣道：“敛儿生的漂亮，依我看呀，就算去宫里当娘娘也是不差的。”
　　她们笑的真诚，姜猗从众人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妒意，心下一柔，嘴角便带了笑意：“我哪有那样的福气……”
　　她知道自己样貌不俗，却也称不上绝丽，若想靠着这幅皮相去那网罗天下美人的后宫中斗艳，恐怕只能沦为别人的陪衬。
　　她早已过了双十年华，在外人看来已经是老姑娘了。七、八年前也曾被媒婆踏破了门槛，甚至三年前也还有贵人求娶，可她不肯下嫁，养母也不好苦苦相逼。然而以她的出身，想往上嫁就只能去做别人的小妾，是以蹉跎至今。
　　“怎么没有？”旁边一个青衣少女闻言放下手中棒槌，一蹦一跳的走过来，她的声音清脆，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脸上两只小酒窝若隐若现，娇憨地说道，“姐姐昨晚来信说三日后要陪娘娘回家省亲，届时皇上也可能会陪同。你可以找个机会让皇上看到你……”
　　在场的姑娘们都知道，青衣少女的姐姐乃是柔婕妤身边的大丫鬟，因此没人怀疑她话里的可信度。
　　“倒也是个机会。”另一个女子沉吟道，“敛儿你盛颜天成，不愿嫁给那些凡夫俗子，倒不如去宫里搏上一搏。只可惜你已过了选秀的年龄……”
　　“姐妹们莫要再说了……我没有那等凌云之志，自古宫闱多血泪，可不是我们寻常女子能赌得起的……”她语声轻柔，好似无欲无求，没有人注意到，那双狭长的凤眸里，不经意间闪过的深沉暗芒。
　　三日后。
　　圣旨自宫中传出，昭告天下——
　　“咨尔婕妤柔氏，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许尔省亲，钦哉！”
　　旌旗招展，锣鼓喧天，青车伞盖在官道上穿行，道路两边挤满了围观的黔首百姓，前有骑驾卤薄开路，后有雉尾扇障翳风尘，犀轩卿车簇拥着华丽的玉辇，青缎制成的幨帷透着娟秀凤纹，随风摆动间隐约能看见端坐在帘后的丽影……柔婕妤一行就在这前呼后拥中，浩浩荡荡的出了城。
　　市井小巷里悄然传唱着一首歌谣：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这无上荣宠，是所有女子心中，最遥不可及的梦。
　　车驾沿着古道前行，穿过九巷，一路向北，在城外沥河边停了下来。河水清粼，却深不见底，众人本打算轻装前行，却意外看到了一艘木船。
　　落日的余晖照着波光潋滟的湖面，天边残阳如血，映着女子飞扬的裙裾，她云髻峨峨，茕茕孑立，惊鸿一瞥间，竟宛如天人。
　　似有所感，女子回过头来，见到这浩荡一行，脸上先是闪过明显的惊愕。而后似回过神来一般，双手合十，自额头下移至胸前，躬下身子，就地行了揖手之礼。
　　“民女见过婕妤娘娘。”清冽的声音似从云端传来，下一句，却不见丝毫敬意，“娘娘可是要坐船？”
　　话音刚落，便有人喝道：“大胆！”
　　“无妨。”轻柔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只见一直白玉般的素手从幨帷中伸出，随行的侍女连忙上前扶住，下一秒，一只套着革率的小脚迈了出来，一旁的侍者见状连忙跪伏在地上，任其踩着他的背心走下玉辇。
　　婕妤柔悫，乃是名副其实的簪缨贵女，父亲为一等太尉，两朝元老，手握兵权，权倾朝野。她以为她荣宠不二，事实上……想到阁里最近传回的密报，女子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冷笑，再看她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
　　朝云近香髻高高挽起，绯色东珠在鎏金凤冠上熠熠生辉，宽大裙幅逶迤身后，绛紫色宫装衬的她雍容华贵、明艳逼人，这幅皮相，确实有傲人的资本。可是，一个坐拥天下的君主所看重的，当真会是美色吗？
　　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当然不会。
　　柔悫朝着船只方面走了几步，身姿婀娜走起路来仿佛在步步生花，看得船头上女子神色一恍。她忽然想，若是十年前，没有发生那一场夺宫，她现在，便应是这般模样——富贵荣华随手可得，背后权势连皇家都要顾忌三分。
　　“姑娘，送我们过去，我给你一两黄金，如何？”
　　温婉的女声打断了船头上女子的思绪，她挑了挑眉，面色未便，眉眼却似乎因心动而弯了一弯，“若娘娘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送你们渡河。”
　　女子视力极好，看着柔悫唇角抿直，似乎在强忍克制着什么，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真是难缠——柔悫心想。早知如此，便不问了，反正卤薄也带了渡河的器具，虽然麻烦些，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被逼的进退两难，答也不是，不答……想到身后还有人在看着她，顿时不再犹豫，柔声道：“好。”
　　听到这一字，女子侧过身去，轻声说道：“娘娘以为，这一叶孤舟，为何能在水中漂浮而不沉呢？”
　　话一出口，便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疾射而来，可是她恍若未觉，只笑吟吟地看着柔悫。看着美人眼底闪过戾色，纤纤玉手握得苍白，知道她在顾忌什么，所以有恃无恐。
　　娥眉轻蹙，秋水星眸顾盼生辉，偷偷朝车驾那边扫了一眼，柔悫拿捏不准那人心思，却也知道涉及政事，虽越少说越好，但绝不能装傻。斟酌了片刻，言简意赅道：“民心所向。”
　　“然也。”船头上的女子微微一笑，放低姿态道，“早就听闻婕妤娘娘聪明绝顶，民女今日有幸能仰慕娘娘天颜，此生无憾矣。娘娘请上船。”
　　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她刚才看的位置，只见为首的几个骑兵立于高头大马上，皆英武不凡。她几乎可以断定，那个人，就在他们当中。
　　姮肃，我们终于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刚出差回来，对不起宝宝们，明天还有更的，我保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