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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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他转过头来，看不清楚表情。
轮椅上的老奶奶问他：“宁宁，是在叫你么？”
他直勾勾地看着方明真，平静地说：“是。”
老人看起来面色枯黄，毫无血色，身上盖着老式藏青色棉袄，整个人瘦得都蜷缩在了轮椅上，看得让人心疼。
方明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上前蹲在老人眼前：“奶奶好，我是韩宁的同事。”
“好，好。”近看才知道老人眼睛已经看不到，她摸索着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掌心粗糙。
她问韩宁：“不如我们推着奶奶出去晒晒太阳？”
他点点头，弯腰蹲在奶奶身旁，声音很轻很柔，一字一顿：“奶奶，想不想出去晒晒太阳？今天天气很好。”
三月的阳光已经很温暖，医院新建了一片绿化，蓝天白云，倒是浮生偷得半日闲。
方明真很小心地推着车，老人其实说话已经很吃力，半天才说：“真是个好闺女。”
走了一会，老人已经沉沉睡着，韩宁给她掖了掖身上的毯子，叹气声细不可闻。
他没等她开口问，就轻声说：“是白血病。奶奶支撑得很辛苦。”
方明真苦苦思索半天，告诉他：“我或许能介绍好的医生。我的叔叔是市里最好的脑科医生，我让他帮忙。”
他避开她的目光：“太麻烦你了。”
“生老病死前，没有麻烦。”
良久韩宁说：“谢谢。”
两人把奶奶送回病房，就出了医院。正是午餐时间，他们找了一家附近的粥铺，方明真点了三盅粥，两咸一甜。
韩宁询问：“会不会点太多了？”
她说：“食物可以治愈人心的。”
她向来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点一大桌子菜，一点点品尝的时候，力量也会慢慢回来。
粥很快上来，热腾腾的，让人心也暖了起来。
她问韩宁：“这就是你辛苦赚钱的原因么？”
他点点头，慢慢喝着粥：“我不想奶奶太辛苦。”
“其他亲人呢？”
“没有其他亲人。”
原来是和奶奶相依为命，方明真突然觉得他的肩膀很单薄。
她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我……不想你同情我。”
她一时语塞，她差点忘了，面前坐着的还是个少年，少年的自尊最值钱了。
“不管怎么样，你如果缺钱，一定要告诉我。”
“其实多亏你帮我争取大大小小的广告，现在并不太缺钱。”
“韩宁，虽然作为你的经纪人，我很为你的努力而骄傲，但偶尔我也希望你不要太拼，钱的事情我可以帮你。”
他放下手中的碗，自嘲地笑：“方姐，我没有退路。”
方明真有点忧伤，韩宁完美得挑不出毛病，就是心事太深责任太重。有时候她都觉得他俩像那白天黑夜，站成了两个世界，她太难揣摩他的想法。她是个盲目乐天派，第一没遇过大事，第二遇到事都乐呵呵觉得自己能扛过。
就是她这种乐天派也突然觉得她俩做不成最佳搭档。
还好韩宁说：“方姐，我总觉得有你当我经纪人太幸运。”
没过几天方明真就回了趟家，跟她爸直接了当地说：“爸，你能不能帮我联系几个剧本，我手上有个特好的男演员。”
方明真的爸爸三十年前是个演员，主演过几部热门剧后不幸瓶颈。他只好转到幕后，终于修炼成了个快乐的胖子。偶尔还上个怀旧综艺节目，哭倒一群不死心的粉丝。要不怎么说人生三恨呢：一恨帅哥娶妻，二恨帅哥迟暮，最恨的还是帅哥发福。
他试探方明真：“男朋友？”
她说：“是我的艺人！”
他顿时没了兴趣：“那是你们的公司的事。”
“可他是我的艺人，这是我的事。”
“又不是男朋友。”
她气结，他怎么从翩翩浊世男主角变成八卦的胖子的？
第二次她便带着韩宁回了家，他有点紧张，问她：“方姐，伯父伯母嫌我太唐突怎么办？”
她直直拽着他往家里走：“你秀外慧中，温柔贤惠，他们喜欢你还来不及。”
方明真爸妈看到从天而降的他也还算镇定，十分热情地招待他。他送方爸爸上好毛尖，送方妈妈巴宝莉的格子围巾。都不用方明真教，公司里个个人精姐姐们指点他为人处世。
方爸爸给他沏茶：“为什么想演戏？”
他说：“因为喜欢。我不爱说话，想通过演戏来表达内心的想法，也希望探索戏中人的灵魂来丰富自己的内心。”
方爸爸又问：“在哪里读书？有受过专业培训么？”
他说：“我现在不是全职学生，但我演过很多广告，在片场也演过很多小角色，这些经验让我获益匪浅。但是，我未来肯定会去院校训练，我一直很渴望能够接受学院式的教育。实践有理论的支撑最重要。”
方明真暗笑，他到会避重就轻。
方妈妈烧了一桌丰盛的菜，韩宁低头猛吃，方明真在饭桌上和方爸爸斗嘴，气氛倒是十分和谐。
他走后，方爸爸骂方明真：“为了个小男生能把全家都卖了。”
她讪笑：“他怎么样？”
“条件不错，不过娱乐圈里底子不错的如过江之卿。倒是年纪轻轻，看起来有城府。”
“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我怕你被欺负才对！成天傻乎乎的没啥心眼。”老爸摇头。
她虚心接受批评：“您说的是，我以后一定天天修炼我的小心眼！”
方爸爸被气笑：“你就贫吧。你这么捧他，难道是喜欢他？”
她摇头：“当然不是。我觉得他会火，我想赌一把。”
方爸爸大腿一拍：“行，老爸相信你的眼光。再说，带回家的毛尖，没有不喝的理由。”
方爸爸很快帮方明真联系了几个剧本，韩宁一家家的试镜，却一直没有好消息。他没有学历没有背景，早该想到这条路不会这么简单。
他却没有气馁，反而安慰方明真：“方姐，成功不会来得太轻易，我们需要等待。”
与此同时，他也更加拼命地接工作，时常疲惫得坐下来就能睡着。
她问他：“是不是医药费有问题？”
她给他介绍了医生，医生的回应却十分消极，又偷偷和她说，韩宁现在只是在烧钱。
方明真没法告诉见惯生死的医生，如果能够留住最亲密的人的时光，哪怕只多一天，烧再多钱又有何妨。
幸好人生有高有低，很快传来好消息，一个剧组临时招重要角色。其实本来演员已经确定，都快要开机，可主演兼制片与导演发生了矛盾，在剧组里渐渐形成帮派，最后主演带着几个重要角色出走，与导演彻底决裂。可是万事皆备，投资人没法看着投进去的钱打水漂，只好赶紧招人。
方明真的顶头上司职场白骨精Kathy半夜两点打电话给她，她当时正在梦乡，她简洁明了：“明真，我们公司和导演研究过这个剧本，认为韩宁适合男三号的角色。剧本已经发给你邮箱，你和韩宁仔细研究，明天中午十二点试戏。”
她惊喜得从床上跳起来：“谢谢Kathy姐！我们会试哪一段戏？”
“明天中午才会知道。”
方明真挂了电话立马第一时间拨通韩宁的电话：“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那头声音迷迷糊糊，显然还没睡醒：“是……方姐么？“
“快说想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吧。”
“坏消息是，很抱歉，你今晚不能睡觉了。”
那头警觉起来：“因为？”
“因为好消息是，你现在要来我家讨论剧本，我们还有十个小时就要试镜。”
韩宁声音变得清明：“给我半个小时。”
方明真挂掉电话，打开电脑，登入邮箱，下载剧本，一气呵成。看了一会大纲，是个非常有趣的故事，而且男三号简直为韩宁量身定做。故事围绕三兄弟的成长展开，韩宁需要试镜的是最内敛早熟，甚至还有一些偏执神经质的三弟。戏份不多，但是非常有演技发展的余地。
韩宁不一会到了我家，他打扮清爽，简单的黑色T恤短裤，倒像是灰姑娘降临。
方明真已经把剧本打印出来，因为之前电话里已给他说过大概，两人也不多寒暄直接进入主题。韩宁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眉心紧锁，仔细钻研着剧本大纲和他的戏份。方明真则蹲在沙发桌前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提电脑荧幕，快速地打字搜索，猛补一发这个导演的资料。两人偶尔看到重要处，都会抬头和对方分享交流心得，倒是默契十足。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凌晨五点。窗外几只飞鸟，在暗色天幕中闪过。
韩宁已看完了剧本，在客厅里试着演出一些场景。
方明真只觉得眼睛酸涩，去厨房里温了两杯牛奶。方明真递给他一杯牛奶，他一饮而尽。
方明真则靠在墙上看着他的独角戏，慢慢一口一口抿着牛奶。
韩宁在客厅里踱着步伐走来走去，低声念着台词，也丝毫不忌讳方明真在一旁兴趣勃勃地观看。倒是真像个合格的演员，勇于在人前表演。
方明真看了半天，问他：“不然我陪你一起试戏？”
他俩挑出一场三弟感情最激烈的戏，这一幕中三弟因为备战高考，被大哥二弟瞒住爸爸的死讯，没能见爸爸最后一面，在葬礼上忍不住歇斯底里，哭得不能自已。
韩宁难得口齿伶俐：“方姐，我觉得他的歇斯底里并不是因为他的两个哥哥瞒住他爸爸的死讯，而是悔恨自己还没能彻底了解认识爸爸，爸爸就去了另一个世界。他的爆发，是深深的自责，他不满的不是外因，而是内因。所以他发泄的方式不是向外的，而是向内的，应该狠狠自虐才是。”
方明真接着说：“对。他同时也彻底把自己的情感隔绝。他虽然自责，但不愿意相信外界，所以他非常抵触别人靠近他，你应该也把他的感情抽离也表现出来，比如他会害怕人群，害怕哥哥们的靠近。”
她问：“准备好了么？”
他难得开启了玩笑：“请方导开始。”
“Action!”
韩宁突然像变了个模样，表情狰狞又痛苦，像一只受伤的豹子，手指紧紧嵌入肉里，弯曲着身子，像随时都会倒下，对着墙痛苦地吼，声音由高到低：“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方明真被他有些震住，直到他平复下来，走到她面前，表情温和，带着笑意：“方导，这个镜头您满意么？”
韩宁离方明真很近，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眼里的光芒，像星辰像大海。她再次确定，韩宁一定会红的，她听见她的声音，洋溢着赞美：“没有更满意过。”
时间飞快，一会儿就艳阳高照，韩宁精神似乎很好，向来细心的他还带了一套半正式的服装，用来试镜的时候穿。他征询方明真的意见：“方姐我能在你家洗个澡么？”
有美人在家洗澡方明真当然欢迎至极。
他在厕所里鼓捣半天，最后打着喷嚏湿着头发出来了。养眼是养眼，就是看他冷的可怜。
她纳闷：“我家热水很足啊，怎么冷成这样。”
他脸微红，倒是装作镇定：“我……我习惯洗冷水澡……”
她疑心：“你该不是调不到热水吧？”
他这次脸没红，耳朵倒是通红。
她哑然失笑，拉着他去浴室，手把手教他用淋浴：“这个开关比较特别。你得先把开关给抽到最外面，往左扭90度，再推进来。”
浴室里热水哗哗留下来，整个浴室顿时蒸汽腾腾，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空间狭小，方明真离他很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还能看到他喉结在动。
她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连忙退开，驱散邪念，摸着头笑：“这下你会了吧？”
他模糊地应了一声。
感觉有些疲惫，方明真便也洗了个澡，顿时清醒了很多。
两人简单吃了一点燕麦后便去试镜了。方明真雀雀欲试，韩宁一贯沉静，阳光和煦，出租车驶在人群里，有种安心的感觉。
很快到了导演下榻的宾馆，导演看起来不甚和善，一双锋利的眼睛盯着韩宁：“给我一个你可以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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