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分了》寒寒

2、分手……[2]

　　又是一场热闹的庆功宴。这些年来，每次展晴更进一步，唱片公司都会为他办一场庆功宴。我早已习惯这种虚伪，也习惯了这时候身边站着另一个「他」的怪异。
　　至于我的丈夫……他还是独来独往的Howard Horde，无牵无挂得一如高傲圣洁的天使——这是所有人对他的期许，也是展晴与我必须营造的假象。
　　「Nancy，你怎么啦？在L.A.玩得不开心吗？」
　　站在我身边的高大男子这样问着。他叫Asa，姓甚么我始终搞不清楚，他是二十四小时与展晴形影不离的保母，也是我们夫妇从小到大的玩伴。这位仁兄是个金发绿眼的混血儿，拥有一副「明星相」，可最后却没有踏上星途，令许多人大跌眼镜。他说，看见展晴跟我上街吃顿饭都要躲躲藏藏，怕了，所以不准备步展晴后尘。
　　最后，这位帅哥还是像以前一样，整天与我们混在一起，还当起展晴的保母来了。
　　人人只道「圣乐天使」连保母都不同凡响，不愧为不世出的旷世奇才。我们就曾开玩笑似的问过Asa，活在Howard Horde的光环下变成丑小鸭，他怎能甘之如饴？而Asa只笑着说那样正好，因为他怕死了那种活在聚光灯下的生活。
　　是真是假没人知，但Asa绝对是个称职的保母——可怜的Asa虽然只是展晴的保母，可他要照顾的人其实还有我。从许多年前到现在，我和展晴一切起居饮食都是由Asa一手包办的。
　　另外，Asa还是可怜的「夹心饼干」一块。他总要在经纪公司的三令五申和我们夫妇的任性妄为间周旋，安抚这个劝喻那个。说穿了，其实Asa的辛劳与表面上左右为难的东月姐不相伯仲。
　　朋友呀……我不得不泄气。当上我们夫妇的朋友，算Asa倒霉。
　　「Nancy，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家？」
　　我的傻愣显然已吓着了Asa，尤其我在别人面前总是活力充沛的，今天那么安静实在反常。我连忙笑出一脸春风，拉住他的手：
　　「别忙，我没事，只是想起你被我们拖累很多罢了。」
　　Asa脸上的担忧垮下变成无奈，他摇头：
　　「不，你怎么又突然说起这些？Nancy，我不是说过我喜欢平淡的生活？我很早以前就打定主意要当明星保母，我的个性本来就很婆妈了！只是碰巧又撞上展晴而已，你干嘛咬住内疚不放？都说了与你无关。」
　　又是预料中的反驳，这些话Asa早说了八百次。不是我咬住内疚不放，是Asa咬住真正原因不说。
　　无论如何……算了吧！反正我从来就不认为，我能够从他嘴里敲出些甚么。
　　我抬头看向主桌，发现唱片公司的老板又在灌展晴喝酒了，而一边的紫堂东月虽然脸色铁青，倒也说不出甚么。我低叹，拉拉Asa的手。
　　「做甚么？」Asa当然也看见展晴的「惨况」了，他低头向我询问。
　　「Asa，看展晴也只是光喝酒而已。等一下回家后，你给他弄点芝士蛋糕，可以吗？」
　　Asa笑了，他曲起食指敲敲我的脑袋：
　　「你呀——Nancy，是你自己嘴馋了才对吧？就不用拿Howard来做挡箭牌了。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我笑开了，为即将享受到的美味。身边传来一些窃窃私语，显然正有人对我跟Asa的「过度亲密」略有微言。
　　我知道他们在想甚么，也就笑容不改了。那些唱片公司的「圈内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我和展晴的事。而这会儿，我却以「展晴女朋友」的身份，表现得如同Asa的「亲密爱人」。
　　我必须很努力才控制得了大笑的冲动。与主桌的展晴交换一个眼神，然后才又抬头望向Asa开始变得很难看的脸色。
　　他介意的，他一直都很介意这些流传已久的风言风语，甚至还一度因此起了不再当保母的念头。是展晴大呼「没有Asa留在乐坛也没意思」，Asa才不敢再提。
　　唉……为了我与展晴的「幸福」着想，还是先安抚一下吧！
　　「Asa，你别理会他们，我们三个知道就没问题了。展晴是Howard Horde呀！如果你要对每个流言耿耿于怀，那我们也别活算了。Asa，记得我们的共识吗？当他们在唱歌就行了，虽然实在是难听了一点。不过，你就当他们是讨厌的麻雀嘛！要知道世上鸟类何止千万种，又不是只有杜鹃一种，你要求太高啦！」
　　Asa被逗笑了。他向我眨眨眼睛，表示他收到了我的好意。
　　「Nancy，你都快要练成精了。」
　　「至少不是『狐狸精』就行喽！」
　　谁知道，这句玩笑话又惹来Asa的忧心忡忡。
　　「Nancy，你——从来不担心情感上的事吗？」
　　情感？我不明白。「你要问甚么？我十四岁就被展晴盯上了，哪会有甚么问题？虽然之前我跟晴遇上了不少麻烦，但我们知道对方的心意呀。有了这层笃定，又哪来的猜疑？」
　　「Nancy——」Asa很无奈地低叹着，拿走我手中的空杯子交给侍者，又自托盘替我拿来另一杯果汁：「我说的不是这个。世事无绝对，人总要面对一些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
　　嘿！如果不是太熟悉Asa这个有话直说的呆子，我真会以为Asa是在诅咒我与展晴的婚姻。
　　「Asa，东月姐好不容易才说服唱片公司让我们结婚，如果让她知道你对我说这种话，你就要有被踹几脚的准备了。别说这些傻话，Asa，你是不相信展晴，还是不相信我呢？」
　　「都不是。」Asa皱了眉。「Nancy，你都不曾担心过？你有没有想过——你跟Howard，可能也会有必须分手的一天？」
　　「分手……」完了！我又在发愣！「我可没想过。他对我这么好、这么爱我，怎么会有分手？算了吧！」
　　爱。我再次用这个字击溃了所有人的疑虑。就如半年前，所有人都这样质疑我与展晴准备结婚的决定。
　　可能是一起长大的关系，我和展晴都太熟悉对方了。展晴从不吝啬那个字，我也就不会装出一副娇羞模样了。「我爱你」是展晴的口头禅，而我的回答通常是「我也爱你」。
　　最后，东月姐或Asa会补上一句「肉麻当有趣」。
　　好不容易呵！躲在「圣乐天使」一身光芒下，我和展晴的故事，默默发生在背后的黑暗中。那个字不只是戏语，那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第五元素」呀！东月姐就说过，也亏得我们夫妻这么乐观，否则以我们这些年遇上的风风雨雨，早该各散东西了。
　　「算了吧？」Asa似未感受到我心底一番转折，犹豫了好久才又开口：「Nancy，你先到停车场等着，我这就过去抢人，然后送你们回家。」
　　Asa堆起一脸笑容，往主桌的方向走去。可是看着他坚定的步伐，一股酸意突地袭上我心头。
　　那不是真诚的笑，不是。Asa笑起来时，那双绿眼睛里会有流光，是几分妖异的色彩。
　　眼前的他，只是皮笑肉不笑而已。那公式化的僵硬笑容，我在展晴身边这些年，见过不少。
　　有时候我也会出现这样的不肯定——我与展晴能走到今天，背后到底有多少人为我俩咬牙熬过？
　　不值得，根本就不值得。
　　值得了展晴的情深义重，值不了我的不劳而获；值得了我们的爱情，也值不了我们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