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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藤原佐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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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紫色秀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在阳光下折射出眩目的光;弯弯的黛眉下,一双蓝黑色的眼睛深邃透明,清澈得让人能够一眼忘到底。
白色的狩衣在空中猎猎做响,耀眼却不刺眼,在风中翩飞起伏,柔顺明媚,倾泻一盘清冷月色。
唇红齿白,肤若凝脂,身影绰绰,风华天成。
他比女子更美上几分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满足得不得了。
忽然想起,开在月光下的樱花。
樱花,绚艳灿烂,脆弱多娇,开花只持续数周。
那样美丽,却也那样悲哀。
佐为,这样美到极至的樱,也将如它一般短命。
风起,樱花烂漫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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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王叶王,我今天赢了八目哦!”佐为挂在叶王身上,眉开眼笑,“而且我是执白子哦!”
“是是。”叶王弯眉微笑,眉眼满是哥哥对弟弟的宠溺。
“我来介绍一下。”夜未央听见夜流萤的声音愉快地响起,“皇城有名的棋师之一,藤原佐为~”
结尾的语调,是该死的想让人掐死的上扬音。
“呐,流萤和我下一盘好不好啊?”完全无视脸部被阴影笼罩的夜未央,佐为跳到夜流萤面前,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她,“就一盘,好么?”
“……虽然你这么说,可是哪次不是下到晚上?”夜流萤似乎颇为头大。
“就一盘嘛……”佐为继续发挥自身的孩子气。
“但是……”
“……”
敢情面前这只将她完全忽略了?
夜未央只觉得来到平安之后一个头两个大,这果然是强者生存的时代……
“那个……佐为,给你介绍个人。”夜流萤忽然转移话题,带着佐为看向她,“木之本银雪,是我刚刚认识的朋友。”
“原来是人类啊。”佐为眨巴着蓝黑色的大眼睛,“我看她的衣服,还以为是晴明的式神呢!”
式、式神……
佐为的表情很单纯,蓝黑色的眼睛里面一派天真,似乎只是在陈述他所想到的事实。
啪——
夜未央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大脑里传来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在这里压抑了好几个时辰的名为“理智”的弦,断了……
忍耐,忍耐,忍耐,忍耐,他是无心之过……
拼命地告戒自己,佐为不可以现在死,他还没到死的时候(作者:=.=||||)……
“你说了什么?”夜未央很努力地,扬起一弯微笑。
绝对的阳光,绝对的明媚,绝对的……让人发寒。
佐为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张嘴就想说话。
——这种人说好听了是单纯,说直白点压根就是半个脑残。
“我说你是……唔……”佐为一脸天真地打算开口,却被夜流萤一把捂住。
“他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夜流萤的表情比佐为更纯洁,“对不对?”
这话看起来是对佐为说的,但是实际上点头的是叶王和晴明。
“……”
夜未央一言不发,转身走向院内的紫藤花架。
在一干人惊讶的眼神和夜流萤了然的目光里——
握拳——
抬手——
轰——
花架应声而倒。
“……”
“……”
“……”
“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对吧?”夜未央看向众人,笑得一脸灿烂。
“银雪银雪!你会下棋么?陪我下一盘吧!”
佐为明亮的蓝黑色眼眸里闪烁着名为“期待”的光辉。
这种情况下,佐为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开口,从某种程度来说,的确是强人一个啊……
“我?”夜未央被佐为诡异的神经惊讶到,一时间没有反映过来,于是随口说了一句,“为什么找我?叶王不是更好么?”
话一出口,西伯利亚寒流过境,麻仓叶王真人比例冰雕出炉。
“怎么了?”夜未央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一个大汗的可能:“叶王……不会下棋?”
喀拉——
叶王石化。
哗啦啦——
头顶一群乌鸦飞过,还掉了几根羽毛送给石化的人。
夜未央的眼角抽了两下。
——不会是真的吧?
“何止是不会。”晴明的声音响起,里面带着某种调侃的味道,“那简直就是一个棋痴!”
“哈?”
“第一次问他围棋是什么颜色的时候,他说的居然是‘红白’。”晴明眨了眨狭长的狐狸眼,里面满是促狭。
——一代宗师麻仓叶王不会吓下棋也就算了,竟然会说出如此……有力的答案,实在让人汗颜。
“咳咳!”夜流萤忽然咳嗽了两下,插入对话,“那个……要下棋的话,过来吧。”
然后,夜未央就被连拉带拽地被带离现场。
——再次感叹,强人生活的方式和时代不是她能够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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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啊……
夜未央看着面前黑白的棋子,动了动手指。
——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碰到围棋。
无视叶王晴明阿天三只狐狸的玩味眼神,她抢在佐为之前开口,将白棋拿在手里:
“我执白,后手。”
——那是属于她的执着,是终生也不可改变的执着。
“没问题!”佐为显然并不在意这些事,“可以开始了吗?”
“是。”
夜未央执一枚白子在左手,只等待佐为落子。
啪——
棋子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让她的心微微颤抖。
——原来,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也不曾忘记这种声音。
左上角,星。
既然这样,积极迎战好了。
在面具下的睫毛微微下垂,她用两根手指夹住白子,落下。
小目,右上角,星。
佐为毫不理会,在左下角又落下一子。
夜未央轻笑一声,竟然贴着落下白子。
佐为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咬住下唇,在最后一个星位落下一子。
出人意料的是,夜未央并没有继续追击,反而将棋子落在天元上。
天马行空的下法。
如果不是因为她拿子的手势看起来是个行家,夜流萤几乎要问一下她是不是完全不懂围棋。
这种布局,怎么看怎么是乱来嘛!
棋盘上继续你来我往,佐为的表情一点点的在变化。
由愣到疑惑,由疑惑到惊讶,再由惊讶到不可思议。
夜未央起先看似毫无联系的几步,走到这个时候竟然形成了一只网,掌握了大局走势。
她的棋,他完全无法掌握。
开始的第一步,他以为她的棋风是柔和的,谁知第二步就变成了猛虎下山,步步进逼;然而在他认为她会追击的时候,她竟然退城而守,严阵以待;他以为大局以定,胜卷在手,她竟然反攻一把,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梢有不甚便会尸骨无存。
他曾想通过她的棋风来寻找突破口,孰料她的棋风竟然是没有棋风。
下到最后,他只能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他手中的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终于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不甘地道:“我认输。”
那是他藤原佐为一生中唯一一次认输。
“承让。”夜未央低下头,收拾着残局。
稍微仔细一点,就可以看到她的表情不是很自然。
然而,佐为是注意不到这些事的。
“呐,银雪!”下一秒,他又抬起头来,“以后还可以来找你下棋吗?”
“可以。”她笑,云淡风清。
“……不早了。”叶王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是告辞的时候了。”
“啊呀,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呢!”晴明同样站了起来,“我们也该走了。”
“啊……那我……”夜未央下意识地打算站起来,然后被夜流萤按了回去。
“你就乖乖呆在这里!”
大姐大的命令式语气,没有任何反驳余地。
夜未央就看着他们离开,看着门被关上,将剩余的一点夕阳挡在外面。
喀啦——
门被关上。
屋里没有任何光。
夜未央看着棋盘发愣。
直到感觉有人开门,她才猛地惊醒。
夜流萤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提着不知道哪来的灯笼。
“你……”不是应该走了么?
“我说,你的大脑到底是什么构成?”夜流萤很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我有说过会住在这里吧?真是的,明明那么聪明,怎么忘得这么快?你……”
话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夜未央手里拿着一枚白色的棋子,明显呈现出神游太虚的状态。
“……你有在听吗?”夜流萤的眼角动了动。
“棋者,以正合其势,以权制其敌。故计定于内而势成于外。战未合而算胜者,得算多也。算不胜者,得算少也。战已合而不知胜负者,无算也。兵法曰:‘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由此观之,胜负见矣。’”夜未央拿着棋子,说了这样一句话。
“啊?”
“这是《棋经》里的话,大哥经常这样说。”继续保持发呆状态,夜未央喃喃,“围棋的下法也是和他学的。”
“哈?”
“不,没什么。”似乎恢复正常,夜未央放下棋子,“你要和我说什么?”
夜流萤之前表现的所有动作,都是想要和她说什么的样子。
“之前有,不过现在没有了。”夜流萤不甚在意地耸肩,“你要问什么,也可以问。”
“是么?”夜未央又回到出神状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室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Ne。”不知道过了多久,夜未央蓦地开口,“你幸福吗?”
“我?”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夜流萤怔了一下,然后笑开,“我当然幸福。这里有叶王,有晴明,有阿天,有佐为,还有十二神将,我有什么理由不幸福?”
“是么……”夜未央的话拖得长长的,“那么,幸福是什么?”
“……你发烧了?”
“怎么可能!”夜未央嗤笑一声,指了指嘴唇,“你认为发烧后会这个颜色?”
因为寒冷而呈现出青紫色的嘴唇,的确是有税服力的证据。
“没烧怎么会问这种话?”
“……”夜未央忽然沉默。许久许久才重新开口,“你想知道我的过去么?”
“……”
夜流萤没说话,夜未央全当她是默认。
“夜家是很古老的家族,古老到家规都很变态。在夜家,是不存在‘自我’这种东西的。”
“到达一个环境就需要彻底融入环境里,你必须配合环境变化,并且为自己找到最好的保护色。”
“夜家对继承人侯选的要求,严格到苛刻。在五岁的时候,柔道、跆拳道、弓道、剑道、空手道选择两样作为主修,其余作为辅助修习。”
“并不是单纯的修习而已,无论是主修还是辅修,要求都是打败自己的师傅,并且,在18岁之前接受野外生存考验。”
“用直升机空降到沙漠、峡谷、热带雨林、悬崖、雪山等地带,除去本地的野兽,还派大量特遣队员来搜索踪迹——那是非常专业的军队雇佣兵——被抓到,结果只有死。”
“这样残酷的考验,给你的装备不过是一个便携水壶、一把普通的刀、一个指南针而已。”
“通过考验的标准是:在要求的时间内走到指定地点,并且保证身上的特定物品没有损失。”
“接受考验的时间自己选择,只要是在18岁之前就可以。若在成年那天也没通过考验,视为放弃继承权,逐出家族。”
“家规规定,所有人在18岁之前必须得到博士学位,必须掌握3门以上的外语,必须学会除钢琴之外的一样乐器,必须掌握一样运动。”
“以上,有任何一条做不到者,视为放弃继承权,逐出家族。”
“所谓逐出家族,可不是走了就那么简单的。”
“终生不得和夜家有接触,‘夜’这个姓氏永远不得使用,并且——留下在夜家得到的一切。”
“诶?”夜流萤忽然插嘴,“怎么可能留下?除非……”
像是想到什么,她睁大眼睛。
“怎么不能留下?”夜未央笑,银色的面具在跳跃的烛火下显示出一派冰冷,“死了,或者直接废掉,那不就留下了?”
啪嗒——
夜流萤手里的灯笼掉了下去。
室内唯一的光源也没有了。
“我就是这样长大的。”夜未央的声音又响起,清冷,悲凉,“没有感情,没有幸福。为了争权夺利杀掉所有人都不是奇怪的事。”
“血缘关系?笑话!亲情?玩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相信。表面上笑得一团和气,骨子里想的却是怎么样铲除竞争对手,怎么样杀掉坐在上位的人!”
“优秀的代价,是死亡。”
月光透过纸糊的窗子,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孤独,寂寞。
大哥……就是这样死的……
竟然被联手……
“抱歉。”她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让你听到了奇怪的事。”
不等对方回答,她就推门走了出去。
月光如水,洒下满地流动的水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