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绶玉》九叶叶

26、章二十六 朕想立后

　　傅恭歇下后，秦绶便在书房中处理同国积压的事务，不过这一堆折子里杂事比较多，臣子当初把比较紧要的事托人快马加鞭传给傅恭，剩下的事就显得不是很重要。

　　只是秦绶一张一张批过折子，还是对同国目前的状况有了了解，同国跟郑国不太一样，郑国是个小国，整个疆土算起来大概也就同国两个郡那样大。

　　而皓京所处的位置靠近郑国的方向，这才让他们在赶路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不过同国往北那一带管理得不太好，总有鞭策牛羊的游牧民来骚扰，说这事的折子还不少。

　　秦绶给桌案前一直燃着的灯盏添了一次又一次的蜡油，他做起事来不知时日，等眼前的折子少去将近一半，外头乍破的日光忽然照进，让秦绶怔了一下。

　　秦绶转头去看，外面确实是天亮了，他跟傅恭进书房时门窗都没关，他看过去就看到窗外的雪景，书房外的院子里种着腊梅，红色的梅花瓣上挂着白色的雪，垂落在枝头，探了一点进来。

　　他正看着花走神，傅恭却醒了。
　　年轻的皇帝每天准时起床，像这个时辰起了，就是要去上早朝的。

　　一般皇帝这个位置，都是有人伺候穿衣的，不过傅恭在外征战这些年，有很多事都是自己解决，但这会回了京，还是有伺候的宫人准备好衣裳，站在书房外候着。

　　傅恭没有回寝宫宿下这事早在大半夜传遍皇宫以及京城里不同的大臣府邸，臣子闻言无不偷偷抹泪，佩服傅恭敬业的同时还要在心里骂一两句那个把折子堆了半桌高，一点正经事也不干的当朝王爷。

　　宫人在外候着，准备等傅恭喊她帮忙更衣。

　　傅恭起来后整理下衣裳，披了一件大氅下榻，走到秦绶身边，“先生一夜没睡？”
　　秦绶点头，“不困。”

　　傅恭在秦绶脸颊边亲了下，“辛苦先生了，那先生是要跟朕一起去大殿，还是想留下歇息？”
　　秦绶想了想，他虽然不困，但一夜未睡还是让他眼皮有点沉重，便道：“我留下歇歇吧。”

　　傅恭也就没带秦绶，自己穿戴好衣裳，跟着宫人去了早朝。秦绶搁了笔，坐在桌前发呆，窗外的梅花开得正盛，红色的腊梅垂在枝头，他正在看，忽然书房外一阵轻微的响动，有人给他送来了吃的。

　　送吃的宫人是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两个小姑娘见到他独自坐在屋里，还有些微的脸红，其中一个小姑娘小声地说：“先生，这是陛下让我们送过来的。”

　　秦绶探头去看，傅恭在这一路上已将他的喜好了解得很通透，宫人送来的菜色很清淡，很合他的口味。傅恭早起上早朝时也没吃东西，百忙之中还记得他没吃饭，这让秦绶有点感动。

　　正在秦绶感动的时候，那两个一看到他就脸红的小姑娘这会又说：“先生，陛下忙着朝事，百忙中让奴婢给您托一句话。”

　　秦绶问：“什么话？”
　　两个小姑娘瞧见秦绶瞥过来的目光，脸更红了，其中一个说：“陛下让先生好好吃饭，吃饱一点，再歇一歇，等他回来他还要跟先生算账，陛下说算账是体力活，让先生做好准备。”

　　秦绶：“……”
　　小姑娘们传完话，朝秦绶行了一礼，自行退下了。秦绶这才回过神，随即愤愤起来，他才刚刚感动了那么一点点！那么一点点！结果这皇帝居然是想用一顿饭，来换他的屁股！

　　秦绶在心里暗暗骂了两声：狗皇帝！

　　傅恭正坐在子周殿里，听着殿中的臣子议政论事，他听得很认真，甚至都没有去想算账的事，结果突然打了个喷嚏。大殿上的臣子立马抬头看向他，眼中分外的关切，“陛下……”

　　傅恭摸摸鼻子，觉得是秦绶在背地里骂他，却面不改色地说：“无妨，想是昨晚一夜未睡，都在批阅折子，受了些寒。”

　　臣子们闻言特别感动，傅恭敬业的程度可要比那两袖清风啥事不管的当朝王爷要好得多。老太傅在这段时间被傅恭他大哥不管事给折磨得本来就稀疏的头发越发稀疏，这会看着傅恭，就像看到自己成才的孙子，“陛下长途跋涉，刚回京还是不要太过劳累，现下这些事不紧要，不如我们明早再议？”

　　傅恭看看手里的折子，这些折子其实有一些是秦绶帮他批阅的，秦绶技法娴熟，模仿人的笔迹炉火纯青，不是特别较真的人，也许真的看不太出来。紧要的事他放在前头，早就跟大臣们商量完了，剩下的就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他突然问：“朕大哥呢？”

　　子周殿里安静片刻，文臣看看武官，武官又看看文臣，两方臣子面面相觑，文臣不得不将目光望向江学赴。江学赴首当其冲，不得不看向老太傅，老太傅却在旁边揪着自己花白的头发唉声叹气，似乎没有听到傅恭的问话。

　　江学赴不得不往前走一步。
　　傅恭等着江学赴说他大哥的下落。

　　江学赴叹口气，恨铁不成钢，“陛下，王爷自从听说您将要回京，就从皇宫里跑了。”

　　傅恭大哥姓傅名仁，他那个王爷的封号是他们的爹还在位时就给他封的，赐号怀明。怀明王是嫡子，却真的没有半分想当皇帝的念头，在怀明王还没被赐王爷封号前，为了向先皇证明他不堪大用，他还每天去青楼南风馆闲逛。先皇的病就有一大半是被怀明王气出来的，好在傅恭小时候就显出亲民爱子，仁厚端正的风度，被封为太子辅佐朝纲，给先皇减轻不少负担。

　　而怀明王浪荡皓京，风流野史传遍四周，没少被先皇劈头盖脸痛骂，现在先皇早在好几年前病逝，怀明王已是满城上下最潇洒的人，傅恭却在听了江学赴的话后纳闷起来，“朕又不会跟父皇一样骂他，他怎么就跑了？”

　　江学赴一言难尽，“王爷好几日前睡懒觉没上早朝，老太傅不得不亲自出马，后来有臣子到王爷府亲自去请他，王爷才良心发现，跟我们回宫里打算处理政事，却被半桌高的折子给吓走了。”

　　江学赴说着说着就诉起苦来，“陛下，可这折子一日不处理，总会越积越多，老臣们怕耽搁越久，陛下回来后就越辛苦，便只能再登王爷府的大门，直接把王爷绑进皇宫了。”

　　傅恭一听还挺惊讶，脑补了一下几个颤巍巍的老臣子把他大哥绑起来的画面，不由得敬佩地说：“这可真是辛苦诸位大臣了。”

　　江学赴看傅恭一眼，对自家陛下的敬佩并未感到丝毫开心，而是十分惭愧，“王爷被我们绑回皇宫后，成天在想怎么逃，正逢他近日迷上了江湖中的话本，不知从哪弄来了刀枪，说要去江湖潇洒自在，不拘泥于这朝堂中，于是王爷天天钻狗洞翻高墙，就想着怎么逃出去，结果……”

　　江学赴还卖起了关子，吊了一下自家皇帝的胃口。
　　傅恭等了片刻，见底下的文武百官都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瞄着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皱起眉，“结果怎么了？”

　　江学赴惭愧地说：“结果王爷在一次跑路时，不小心把陛下放在屋里的画像给划烂了。”江学赴怕自家皇帝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一张画像，于是又加了一句，“就您榻头亲笔画的那一张。”

　　傅恭一下子气没上来，卡壳一下，语气却很冷，“他做什么要划烂朕亲笔画的画像！”

　　江学赴昨天才因为阻拦傅恭做那龙阳之事得罪了傅恭，现在见自家皇帝生气了，于是语气就弱了下去，“因为王爷迷上江湖话本，觉得陛下的画像背后必定有个逃生的通道……”

　　傅恭气结，“所以他就跑了？”
　　诸位臣子点点头。怀明王是因为划烂了自己亲弟弟画的画像，才在傅恭进京时连忙溜了。怀明王能划烂自己亲弟弟画的画像，是因为不上早朝不处理政事，被臣子们绑进皇宫的，这事说来说去，文武百官都有些愧疚。

　　文武百官正等着傅恭发火，结果傅恭气了一会，忽然问：“那画像呢？”

　　文武百官又迟疑起来，瞥向江学赴，江学赴一咬牙，几乎是顶着被砍脑袋的风险说：“王爷划烂画像时还喝着酒，那画像的碎片被他一坛酒打湿，连个尸骨都不剩。”

　　傅恭脸色黑了黑，但他强压着怒火揉揉眉头，“诸位大人，这气人的事还是不要再说了，我们来聊些令人开心的事吧。”

　　臣子们见傅恭没有大发雷霆，还挺意外，自家皇帝在宫里这些年可是很宝贝这幅画作的，怀明王也知道，才会连夜跑路。

　　臣子们困惑，江学赴也不明所以，本来一直在揪着白头发装聋子的老太傅也疑惑起来，“陛下，什么开心的事？”

　　傅恭压下火气，一本正经地说：“江大人昨日说得对，朕年纪不小，确实该立后了。”
　　江学赴突然脸色大变。

　　老太傅却不知昨日发生的种种，眉目笑开了，欣慰地问：“不知陛下看上哪位闺阁女子？”
　　傅恭面不改色地说：“朕觉得从郑国那边带过来的秦先生就很不错。”

　　老太傅一愣，但女子也有称其为先生的，多嘴问一句，“不知这位秦女子尊姓大名，芳龄几何，需不需要让人给陛下与她合个八字？”

　　江学赴在旁边哆嗦着出声，“太傅，那是一名男子。”
　　傅恭明目张胆地说：“男子又如何？”

　　老太傅僵了一下。
　　老太傅突然抓一把他花白的头发。
　　老太傅突然高声道：“陛下！老臣突然想起一件急事！”

　　傅恭看过去，“什么事？”
　　老太傅声如洪钟，“老臣想起还约了东街的董大夫治老臣的脱发，臣先行告退。”

　　“……”傅恭还没说什么，老太傅已经朝他行个大礼，头也不回地溜了。

　　底下的文武百官也开始找借口溜了，最绝的还有一个武官说他家的母鸡突然要下蛋，他要去给他家的母鸡接生。

　　傅恭：“……”

　　傅恭看着几乎是人作鸟兽散的大殿，心里想着：这群人的脑袋还能安稳地留在脖子上，果然还是他这个皇帝当得太仁慈！

　　本来还跟傅恭在子周殿里讨论政事的臣子们被傅恭一个立后的想法，给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这自家皇帝要莫名其妙立个男后，他们这些臣子若是附和了，点下这个脑袋，以后怕就要落了个千古的骂名，这可万万使不得。

　　大臣们跑了，傅恭只能郁闷地从子周殿里出去，要去跟他心爱的秦先生讨个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