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相遇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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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字字说着，带着决然的恨意，德利安不觉转过头来看向她，在看到她回首时不觉转移视线说道：“噢，抱歉，我只是对你所表达出来的厌恶感到有点惊讶。我一直以为憎恶是我们人类才会有的情感。但萨尔维洛国王……”他顿了顿：“毕竟他把你的族人逼迫到了这样的地步，又扣下了你们的圣女，你有这样的反应，也是应该的。”
“……恨？”维奈丽丝有点茫然地看向他，喃喃地重复道。这次没有了伪装或演技，她是真的有点迷茫：“噢……不……我……”她忽然也很难解释甚至了解自己的感觉。
是恨吗？
或许她不只是恨他而已，而是所有的一切。
掌控一切的撒尔维洛、天真无知的洛乐莱、把她们抛下的族人们，还有身不由己的自己。
“我不知道。”她失神地摇了摇头：“或许这一切早就超越了我们个人的爱与恨了，大人。”
她沉思了片刻说道，眼神里有迷惘的痛楚：“那片土地……撒尔维洛国王的那王国……你见过逐渐死去的晨光树吗，德利安大人？”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那是世间上最残忍的事情。我见过不再流动而干涸的河水、枯萎的生命之花和内里没有气息的羽族死婴、从外归来的鸟儿再也找不到栖息的常绿之树，哀嚎悲鸣着的母兽和它们怀中饿死的幼兽……但死去的晨光树……”
她顿了顿，似乎有一层氤氲的雾气在她深紫色的双眸中盈盈溢出：“那真是……我或许是恨黑暗国王的，但……或许把圣女留在对岸是对的。我也不知道。”
她摇头：“如果从一开始就有谁，有任何人，任何王国，任何城镇村庄伸出援手，那么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样的情景。”
“你有一颗善良的心，羽族的维奈丽丝。”德利安凝视着她柔声说道：“难得你在遭遇了无数不幸之后，还能这样想。”
善良的心？维奈丽丝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不，我早就没有心了。
德利安只见她紧紧咬着下唇，他忍不住柔声安慰道：“你不用太过担心，我想她在短时间不会有事的。”
什么？维奈丽丝有点茫然地抬起眼，噢，他是在指洛乐莱？她几乎笑了出来。谁在乎她的生死？
“总之……”她深深呼吸：“我们坐船渡过了海洋。但在中途，我的父亲突然病重。他已经非常虚弱了，留下圣女的定夺让他在一夜之间衰老了很多。”
假的。
父亲根本就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在带着她们前往王城的当天就把她们交了出去，她没来得及见到乘船离开的族人，也没来得及和母亲或亲朋好友们拥抱道别。她再也没有见到他们。
父亲把她们留在了庞大冰冷的黑色石宫里，坐上了黑帆如云的大船，带着家人和族人往阳光和春天驶去。
维奈丽丝永远不会忘记他的决然，她永远不会忘记当天自己站在空荡的城堡时，周围前后毫无一人的冰冷感觉。
“为了得到可以救他的草药。我以自己作为交换，送给了那个军士。他即将成为新领土里的重要武臣，在上岸之后就把我卖给了另外的商人。”
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多少真假的凄然，但旁边的德利安听得认真，她也似乎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话。
反正，真真假假，又有多重要呢？
她的确是在男人和买卖之间碾转反侧，为了新的领土、为了那些王族的秘密、为了让撒尔维洛打赢战争，真实到底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在这段时间因为我一直试图逃走，他们不得不给我下迷药来让我沉睡或听话。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抵达这里的。”她轻声说道，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侧脸看向了德利安，给了他一个柔和的微笑：“我很感谢你的帮助，德利安大人，也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话。”
“你现在安全了。”德利安在过了片刻之后才重新开口，他转过头来对她展开了一个温暖的微笑。维奈丽丝抬头看向他时有了刹那的失神，在他诚恳而真诚的口气和眼光下，她几乎以为那是真的。她差点就认为自己真的是逃离了撒尔维洛的野心和所背负的族人的责任。
“我想是的，大人。”她轻声说道，垂下头时臻美柔凝的白皙脖子弯成了优美的曲线，她曾对着镜子练习过成千上万遍，那些让人无法转移目光的模样，那些沉淀在安静里面的千言万语。
但是，她的眼光被掩盖在如瀑布般垂下的发丝里，冷冷的微笑。
她可以感到德利安的难以掩饰的屏息和若无其事的转头。
“我可以派人护送你和族人重聚。”他终于在一段略为尴尬的沉默之后开口说道，这时他们已经走近了树林的边缘，即将走到大道上，太阳完全上升，在浓郁的树荫之外，可以听到从四方八面围来的潺潺流水之声。
“因度王国在哪个方向。”德利安指着驶向南边的一条土路说道：“随着这个方向继续走，有大约十天的路程，你就可以和你的族人和家人重聚了。”
“……？”维奈丽丝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只是有点茫然地随着他的指示看了过去。
只见碧绿的平原有着半圆的温柔起伏曲线，如绿茵的宽阔草海往无垠之处延伸而去，有几条银蓝清澄的河流欢快的流过，德利安的指尖指向之处，晨曦的金色曙光正缓慢上升。
回去？
她从来没想过或许真的是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再次见到父母和兄弟姐妹们，或许她能看到被播下的维达花的种子再次盛开怒放，托着沉睡着的稚嫩婴孩再次诞生。
但是……
“我……在这里离开就可以了。”她摇了摇头，神色凄然而哀伤：“我的族人……当时被买卖的并不只是我一个。我所认识的其他羽女，包括我的姐妹们，全都被撒尔维洛擒去了。”
她双眸微抬，对德利安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伸手挽住了被风吹得凌乱的长发：“有的被送给了他重要的属下，有的被分配给尘隙之子的贵族作为女人或玩物……”她摇摇头：“我想，如果我回去了，等待我的只有被利用或再次卖送。”
这也是假的。维奈丽丝在等待着他的接话的时候想到。
但是真实的部分是，她早就就无家可归了。
她的家乡，位于离地万丈千里的高山之上，哪里有一片枯干临死的湖水和一人不剩的树林和山谷。
德利安并不回答，他正在努力地不为眼前的绝色美丽而失去了头脑，试图理智地分析她所说的话中的真假。
这个时候他们终于走出了树林，位于天空正中的阳光如洪水一样的流泻而下，维奈丽丝的月光色的柔和肌肤呈现出一种透彻清澄的淡薄光辉，他这才能借着日光的照耀而看清她真正的美丽。那种感觉像是终于拭去玻璃窗上的污点而看清外面的清晰景色一样。
“我还是很感谢你，德利安大人。”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她便微微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了清澈而真诚的笑容，极长的头发如流泉一样飞扬在空中，形成了一袭漂浮着的银色锦缎。
“我很庆幸能够遇见你，虽然我的力量渺小而微不足道，但是我真希望有可以帮助和报答你的方式。我永远不会忘记你营救我的恩惠。”她微微转移了双眸，似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掩饰了自己眼里的泪光，轻声说道：“在你的身上我见到了人类的英勇和西岸的美好。”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抬起脸看向了天上的阳光，紫色的双瞳在金光的照洒之下如梦如醉：“我多久没有见到这么温暖的阳光了，愿你的故乡能够永远远离战争和绝望，有如此仁慈和悲悯的心统治着它们，我想诸神不会允许战火波及到你的家园的。”
德利安有点发愣地看着眼前的美丽，维奈丽丝的笑靥如春雨后绽放的第一朵花。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了莫名的敬佩，那是对罕少的人才会有的心情，但这个脆弱轻盈的女子的笑容却让他动容，他不知道她有什么样的勇气和乐观，才能在经历过这么多残酷的命运之后，还能露出这样犹如孩童的微笑。
于是几乎不经思索，他的声音抢在他的思绪之前喊了出来：“或许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去，羽族的维奈丽丝，我的家乡或许不如你们羽族的诞生地那么美丽，但却平安而宁静。我的族人会欢迎你的，希望你可以给我们带来新的希冀。”
他爽朗地笑了起来，胸前所有的顾虑和疑问都仿佛云消雾散：“是的，在黑暗和绝望的战争来临之前，是我们最应该团结的时候。来吧，羽族的女子，你失去了家园，我希望你在我的土地能够找到归宿感。”
维奈丽丝低头不语，她的眼睫毛微微地颤栗了一下，但还是抬起头来，有点茫然又有点迟疑地看着他。
“你的族人不会答应。”她停顿了片刻看向了在他们前面行走的队伍。
“我明白你的好意，大人，但我也来自一个非常团结而生存意识很强的部族，我明白这并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噢，或许吧。”德利安的笑容收敛了一点，但还是对她展现出一个安抚的表情：“我会和众人商量的，但我想……那些小子们，他们会答应的。”
他指了指她车上的舒适软垫和体贴铺上的毛毯和细节笑了笑：“连我都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他们已经被你所倾倒。你最好趁机先休息，至少在这一路上，你会是安全的。我会先和他们谈一下，你可以无忧地睡一下。”
他说完便往前驶去，又想到了什么往后回头：“我的家乡……”他开了开口，但还是摇了摇头：“等我讨论完再告诉你吧。”
“我明白。”维奈丽丝点了点头，用几乎无法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东洲上独一无二的草药仙谷。我知道你是需要保密的。”
“不，不仅仅是这样。”德利安扬起了一个神秘的微笑：“不只是一个长满稀奇草药的山谷而已。里面……”他摇了摇头：“你到了就会明白。”他扬起了马鞭：“走吧，羽族的女子，我们趁早过海，抵达对岸的暮夏之林去！”
作者有话说第9章 相遇 4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