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彼岸无神》微笑剑士

16、洗礼 1

　　接待归来的士兵们的晚宴非常热闹，人们在平地上搭起了长长的木板形成了桌子，上面铺了简单素朴的亚麻桌布，摆满了各家带来的食物；暮夏之林的人们很少吃肉，大多都是各种蔬菜瓜果烤派、涂满黄油夹着果酱和用甜枣点缀的蛋糕、倒插在篝火旁边的香喷喷的烤鱼配鲜榨柠檬汁，以及各种五彩缤纷的水果，它们被摆成了漂亮的形状，散发着甘甜的清香。

　　其实这并不是非常隆重或重大的晚宴，菜肴和酒也不比平常多或更加精致，但暮夏之林在几十年之后终于再次迎来了个外来人，而且她还是个异族生灵……不，重点应该是，她是个美得不得了的异族生灵，因此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就传到了山谷树林的各处，那些平常因为懒得划船或越谷而来的家家户户，在傍晚都连连续续划着木舟或骑着马到了。

　　芙洛并没有时间去了解由父亲带回来的新客人，她从中午到现在一直忙碌着为归来的士兵们疗伤和煮药汤，特洛丝和佩迪跟在她身前身后，心疼的看着小主人忙得团团转，甚至没有好好地打扮一下就出席晚宴了。

　　“要我说，小夜莺要是穿上新做的那条粉色裙子，梳个好看的辫子带上花冠的话，并不会比那个女人逊色多少。”

　　特洛丝撇撇嘴，不友好地瞥过坐在德利安旁边腼腆微笑的维奈丽丝说道：“不就是个羽族女子嘛，她们本来就不是人类，多看几眼也没觉得多好看，说不定在她的族人之间她并不是最好看的呢。”

　　“我听说父亲说，羽族已经在南部的诺利亚树林里安定下来了。黑暗国王难得有了怜悯之心，允许他们乘上了军船而远离濒死的东岸。”佩迪边往桌上摆着点心边轻声说道，她淡淡地看了远处的维奈丽丝一眼：“听说这个女人命运很是坎坷，在海上父亲生了重病，她为了交换药品而把自己卖了出去，结果受到了许多欺辱，被转卖了很多次，当父亲和德利安大人找到她的时候，她被囚禁在没有窗子里的小屋子里。”

　　她叹了口气：“可见任何太出类拔萃的优点并不是好事；如果不是因为她长得这么美，哪里会有这样的灾难？”

　　“但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特洛斯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被德利安大人救下，然后又来到我们这里……这样就逃过了西岸和东岸的战火，反正他们又不会打到我们这里来。”

　　“是吗？”佩迪喃喃说道：“但愿如此吧。”

　　“当然了，来到这里，成为德利安大人的新夫人，平静又快乐地度过余生……她的命运哪里坎坷了？”

　　“你这种语气……”佩迪摇摇头：“不知道的人会说你在嫉妒。”

　　“嫉妒？”特洛丝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她只不过就是美一点，漂亮一点，温柔又好看而已……”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皱着眉头转过头去看向了站在德利安旁边的高大身影。

　　“涅夫不会喜欢她的呀。”忽然她们俩身后有软软的声音响起，两人回头，只见芙洛笑眯眯地拍了拍侍女的肩膀安慰道：“特洛丝不用担心啦，而且她是否要留下还不知道呢，毕竟还要经过洗礼才算是我们谷中的人呀。”

　　“我……！”特洛丝一时窘迫，涨红了脸颊却忍不住往涅夫看去，只见他动都不动的毫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不如周边的男人们都有心无心地往德利安左边的羽族女子看，不觉轻哼一声，转身就往别的方向走去了。

　　芙洛和佩迪相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你说，父亲会喜欢她吗？”前者打量着坐在主位上的父亲，歪着头问向旁边的侍女道。

　　“我觉得德利安大人会先问你的意见。”佩迪想了想，诚实地说道：“毕竟他最重视的还是你。而且，没有人会能够取代你的母亲在他心里的分量。”她温柔地帮小主人挽起了落在脸颊上的发丝答道：“但我的确觉得他这次回来，比之前开心了一点。你是怎么想的？”

　　“索卡和涅夫都说要先观察她一段时间再说。”芙洛想起了两个首要守卫下午严肃的谈话：“但我觉得……她很好啊。可以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这里。对我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新来的人，能不能尊重他们对树林里的一草一木的维护，并且和他们一样去精心守护林神的这片净土和所有生长在此的生灵，这才是暮夏之林的人对外来者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要求。

　　“她是羽族的女子，芙洛。”佩迪思考了片刻，理智地分析道：“对绿色的树林，潺潺流过的泉水和风的呢喃的向往，是他们的本性。这里和西岸上的任何一片绿地，我相信他们都会喜欢的。”特别是在东岸居住了这么久之后。

　　“但父亲说，如果让她回去的话，或许她只会遭遇不幸。外面的人们会贪婪她的美貌，并且利用她成为他们的工具。”

　　“所以你和德利安大人已经讨论过……对她的安排了吗？”

　　芙洛点了点头，她和佩迪边聊边远离了热闹的人群，随便找了一处干草堆，在上面坐下来：“下午的时候父亲很快地跟我交代了一下。他问我是否介意让她留下……说实话，这不是我的决定，也不是他的决定，要看看她是否能够通过洗礼和林神的承认才是真的呢。”

　　少女拿起了一块甜面包，边吃着边说道：“不过大家好像都并不反对。”她吃得双颊鼓起，看着维奈丽丝所在的方向说道。

　　的确。佩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晚宴已经进入了最热闹的时候，男人们都喝了不知道几桶酒，食物也被扫光了一大半，妇女们坐成一堆堆地谈笑着，对新来的外来者最先的稀罕和好奇劲已经过去，有不少人已经围在了维奈丽丝旁边与她愉快地交谈着，时不时有好奇的小孩子跑到她身边去盯着她美丽的面容瞧着看，她也并不介意，时而揽住或抱住幼小的孩童，与他们玩笑着。

　　暮夏之林的人都本性善良，外出的士兵们的言论足够让守在林中的男人们相信这是个命运坎坷的女子，而当女人们得知是德利安大人对她有意思之后，那些不安的嫉妒和醋意也逐渐消失，变成了怜悯和同情。真是可怜的女子，有时候平庸和平凡在乱世的时候反而是最好最安全的。

　　只有索卡和涅夫没有放下戒心，佩迪喝着滚烫的浆果酒，坐在芙洛身边观察着想到。只见他们一个站在德利安大人的旁边，身体紧绷地像要随时出去杀敌，另外个若无其事地站在芙洛不远处谈笑风生，眼神却尖锐地在羽族女子身上扫来扫去。

　　或许他们只是多心了。佩迪安慰着自己说道。或许她的到来，原本就是诸神的安排。

　　“父亲说晚宴之后就要举办洗礼。”芙洛忽然想到了说道。

　　“……！”滚烫的酒卡在了喉咙中间，佩迪被呛得满脸通红，眼泪和鼻涕都逼出来了。她咳嗽了半天才惊道：“这么快？！”

　　“父亲说维奈丽丝已经决定要留下了。但是如果树林之神不欢迎她的话，可以趁早做安排，毕竟对岸并不安全，黑暗国王的军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攻击，因此要把握这段平安的时间。”芙洛拍着她的背说道：“这好像是她自己说的呢，很是替我们着想呀。”

　　“的确……”佩迪慢慢地咳嗽着喃喃道。这样一想好像也的确有道理，趁现在暮夏之林的周边还是太平时期，可以成功地把她送出去，如果真的有战争在这附近爆发的话，有外人被困在这里倒是麻烦。

　　“索卡和涅夫也赞成呢。”芙洛再掰了一块软糕塞进嘴里吃着说道，佩迪伸手帮她擦了擦脸颊上的糕屑，并不语言，只是微微蹙眉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守卫。

　　“佩迪，你说，她如果成为我的新母亲的话，会不会生个弟弟或妹妹？”芙洛吃得正欢，忽然想到什么，手停在了伸向嘴巴的半空中，有点愣愣地问道。

　　“羽族不能生育的。”侍女有点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沉思什么，顺口就回答道：“他们出生在一朵花里。据我所知，和人类不同的生灵都有比较特别的繁衍方式。”

　　“那很可怜呀，她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吗？他们的神这么严格？”

　　他们的神？佩迪呆滞地回头看了看对自己眨着眼睛的芙洛，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羽族的神祗……是树林之神的姐姐，风神。

　　或许树林之神特别安排她和德利安大人相遇？或许是要给羽族一个不同的命运？

　　佩迪头脑里的无数思绪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猛地站起身来：“我去找一下索卡。”

　　她转头大喊：“特洛丝！你过来！”

　　索卡和涅夫特别叮嘱过，在这段时期无论如何都不要让芙洛单独相处，她不觉得在德利安大人旁边的维奈丽丝能隔空对小夜莺做出什么，但以防万一还是叫人陪在她身边好了。

　　“你在这里陪着芙洛，我去找索卡说说话。或者你把她或涅夫找来也行。”她对一手拿着烤鱼一手抱着一大堆糕点给小主人分享的特洛丝说道。

　　“灰要气早阿亚？！（谁要去找他啊？！）”特洛丝吃得口齿不清的说道，一屁股坐下来，芙洛欢乐的眼睛都弯成了新月，笑嘻嘻地扑上去从侍女手中接过自己最爱吃的东西。

　　“吃死你们！”佩迪翻了翻白眼，转身就往索卡的方向走去，她的视线余光和对自己微笑的维奈丽丝相掠而过，她感到那个美丽的羽族女子对自己绽开了一抹温柔的微笑。

　　那感觉让她觉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在她们对面的维奈丽丝把眼光从侍女身上收回，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和特洛丝打打闹闹的芙洛。

　　真是个讨厌的孩子。她保持着婉柔的微笑看着德利安想着。

　　她和她的父亲真是相似，有着同样的深褐色的蓬松而微卷的头发，还有和这片树林一样的深邃而碧绿的眼睛；但最让她感到厌烦的，是她脸颊上的忽隐忽现的酒窝，因为总是笑着而闪呀闪的出现。那孩子真是眼熟。她低下了头喝了口清香甘甜的果酒想到。像谁呢？

　　这时有一阵清风扑面而来，接近午夜的夜晚总是清凉的，树林里的风像是带着氤氲的水汽，她感觉全身都浸在了清凉的溪水里面，每个毛孔都扩展的舒适无比，对面的特洛丝和芙洛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夜风把她的发丝吹得如在海里舒展的海藻，她看着那小少女笑得无忧的娇憨模样，忽然想了起来。

　　洛乐莱。

　　是的，她和洛乐莱这么地相似。

　　她可以在芙洛天真率直的笑容里面，看到洛乐莱不知世事而趴在撒尔维洛的肩膀上安静微笑的样子，她们玻璃般的纯净透彻的双眸反折出她厌世冷漠的面貌，像是东岸和西岸同样的对比，一边是阳光明媚的永夏盛世，一边是荒芜冰凉的漫长夜晚。

　　维奈丽丝感觉自己的指甲嵌入了手掌心里，月牙形的血痕像是她嘴边的笑容，在银白的月光下有着红如鲜血一样的弯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