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卷土重来》连山归藏

2、第二章

　　每年春天泰阳山上雨水都很多，往往到了练剑的时辰天光还未大亮，叫人总是不能按时起床。
　　在睡梦中，金衍不安地翻动了几下，似乎在挣扎又似在哀嚎，然后猛然一睁眼，弹坐了起来！
　　这是、这是他的小院？
　　金衍茫然四顾，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他明明记得气海被破、武功尽失的痛楚，记得那漫天的火光，记得席雨辰的背叛，最重要的是，记得季临风的死……可是为什么他投身悬崖自尽，醒来所见不是阴曹地府却是自己住的小院？
　　金衍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疑心自己是不是成了孤魂野鬼，可明明手还能握住东西，真实的触感让他又觉得自己不似鬼魂。
　　正兀自纠结、惊疑不定之际，金衍却听到院外响起了脚步声。
　　他一惊，赶忙掀被下了床，来不及好好穿上外衣就扑到了房门口，心里扑咚直跳。虽然不知自己此刻身在何处，是梦境还是鬼蜮，可是这一刻，无论是哪里、无论是真假，他都万分期待着拉开门之后能看到那个从前每天喊他起床练剑的大师兄季临风！
　　怀着这种忐忑的期待，金衍猛的拉开了房门，果不其然见到季临风正站在他卧房门口，皱着眉头瞧着他。
　　金衍猛吸一口气不敢吐出来，似梦非梦又有何妨，季临风再一次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了！他惊喜交集，未及开口先红了眼眶，千言万语，最后只是颤着声音喊了一句：“师兄！”
　　他这番心绪起伏，化作脸上乍惊还喜、白了又红的脸色，惹得原本就皱眉瞧他的季临风眉头皱得更紧，脱口而出：“胡闹！”
　　金衍自己也没想到，从前多讨厌季临风仗着辈分和岁数训斥他，今时今日再听师兄斥他一句“胡闹”，倒叫他唰得落下泪来！
　　那日面对季临风的死，被逼干的眼泪这一刻面对活生生的大师兄终于忍无可忍地夺眶而出，从漫上眼眶的水色到大滴大滴砸在手背上的泪珠，金衍无声地拗哭，眼泪里是说不尽的后悔和愧疚！
　　他目睹师兄和自己死而复生、激动不已，可这眼泪直流的模样似乎把季临风给唬住了，金衍泪眼模糊间瞧见季临风看着自己的表情，虽然眉梢眼角似乎都无情绪却无端叫他瞧出了点尴尬无措的模样。
　　金衍醒悟自己这哀哀痛哭的模样怕是叫季临风摸不着头脑，于是稳了稳心绪，把眼泪抹干净，对着季临风解释道：“师兄，我，我做了个噩梦。”
　　季临风闻言表情微变。
　　他素来面若霜雪、少年老成，虽有一副好相貌但是因为总是冷着脸，看着毫无情绪，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从前金衍瞧着他也是三分不服、五分畏惧还留两分的师门情谊，可是死而复生一回，季临风对他的情谊重逾生死，把他从前那点小心眼全部砸了个粉碎，此刻再见他这位大师兄，金衍倒无师自通地看明白了季临风面无表情下的小情绪，比如此刻，季临风眼里赤裸裸地写着不可置信。
　　金衍也有些臊得慌，他的眼泪自然是悲痛到极点又惊喜过期望才克制不住的，可是他给季临风的借口，听起来却怎么都像他在撒娇，怎么叫他不害羞？
　　好在季临风也似无意同他纠缠，略过了这个话题，又教训起了师弟：“时辰到了还不起床？快快梳洗，同我去前厅见客。”
　　金衍一愣，记忆中似乎亦有这样一个早晨，于是他下意识地问：“见谁？”
　　季临风答：“飞星堡来客，玉衡堂堂主谈天华师徒。”
　　如一记惊雷炸响在金衍脑中，金衍大惊反问：“谈天华？！”
　　他这突然拔高的声音叫季临风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终于忍不住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有失体统！”
　　金衍一晃神，茫然地抬头看向季临风，被季临风这一斥才似回过神来，歉意地低下头道：“是我失礼了，师兄不要怪罪，请稍等片刻，阿衍马上就好。”
　　打从金衍十三岁之后，他再也没这么乖顺老实过！这低眉顺目的模样实在是从未有过的，季临风暗暗凝神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金衍，而金衍的心思却全落到了谈天华的身上。
　　他反身回屋洗漱，拿了衣袍却不忙穿戴，出神细思。
　　他这是回到了从前？
　　随着谈天华的名字，金衍回忆起了这个早晨，这分明是他同席雨辰的初遇，也是他一步步把御虚剑派拖入无尽深渊的开始……思及此，金衍抓着衣服的手指猛得用力，手里的衣物顷刻间化为了残破的布条。
　　这到底是前世还是来生他分不清，可是若是眼睁睁看着谈天华和席雨辰师徒故技重施，再一次对御虚剑派下手，他绝对做不到！无论叫他重回此世间的是天命还是执念，他既卷土重来，便绝不能叫那一幕幕惨痛欲绝的事再在他眼前发生！
　　想到这里，金衍回神，眼睛里的那点迷茫彷徨消失地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闪亮的信念，叫他快快穿衣洗漱，打扮得整整齐齐出了卧房。
　　出了卧房，见季临风立在门口等自己，金衍心里一片酸楚的温软，那些他从前不懂、不珍惜的好还能失而复得，这一回哪怕舍去性命他也要看顾好！
　　“劳师兄久候，我们走吧。”
　　季临风闻言又上上下下打量了金衍一通，倒也没说什么，在前引路，同金衍一道往前厅去。
　　按说谈天华的岁数同季临风、金衍两人相差不少，可是论辈分却不敢在他二人面前托大，实在是御虚剑派如今的掌门、季金二人的师尊傅煜声辈分极高，叫两个徒弟也在寻常江湖人面前成了大辈。
　　正是因着辈分相当，谈天华拜会是季临风接待的，两世都是如此。
　　在往前厅的路上金衍脑子里转过几个念头，若是当年师尊出面，是否会断然拒绝谈天华的邀请？若是师尊反对他傻乎乎地跟着席雨辰下山，是不是会比季临风当时的反对有效一些呢？
　　这些假设在他到了前厅见着谈天华师徒的那一刻，突然化作了他心里的一声长叹，唉，即使反对的是他师尊，恐怕他还是会哭着喊着跟上去吧？哪怕知道了谈天华师徒的蛇蝎心肠、看穿了席雨辰白衣公子画皮下厉鬼一样的阴毒性子，可是再看站在前厅里的席雨辰，金衍还是觉得喘不上起来，太多有关这个人的回忆、那些虚情假意和真实可怖一道袭来，叫他忍不住倒退了半步，勉强才能稳住心神，别过眼去不看那人。
　　堂上立了四个人，互相见礼后分宾主长幼入座。金衍眼看着前世里的一切又一次在眼前一一上演，心里一根线越牵越紧，在谈天华同季临风寒暄、交谈的时候，金衍皱着眉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谈天华的来意很清楚，他要诱使自己下山，一路上便设好环环相扣的圈套等着他一步步泥足深陷，最后背上一身无法洗清的罪名，连累师门蒙羞，甚至落到灭门的下场。金衍当然可以选择断然拒绝谈天华的提议，就如同他当时死活要下山一样，他若是死活不肯走，季临风也只会纵容他。
　　可是，若不按前世的套路走一遍，今天的拒绝也许是绝了后续的陷害，可是谈天华和席雨辰的图谋却不会消失，日后若是出现自己所不能预知的阴谋，那可是更加糟糕！金衍皱了眉，想起前世临死前席雨辰提到的“主人”，心里略一计较，做下了决定。
　　那边谈天华果然开始徐徐透露来意，依旧是前世那套说辞，金衍上一回听过算过，这一回听得心里直冷笑，这堪称是漏洞百出的说辞，也只有上一世一心想赶快逃下山门的自己才会落入圈套。
　　果然，季临风闻言果然微微沉了脸色，婉拒道：“既然谈兄身负毒伤，御虚门人可护送两位回飞星堡，然而追缉凶嫌原是贵派内务，御虚剑派不便插手。”
　　谈天华似早有准备，应对得当：“此人屠村掠财，仗着身负武艺欺凌无辜百姓，江湖人得而诛之，已非我派内务，还请季兄弟施以援手，谈某自当感激不尽！”
　　好一个感激不尽，金衍心里恨得几能滴血！
　　若说他对席雨辰是感情复杂，那么对谈天华则是纯然的恨之入骨！绝了季临风生机的两剑，一剑是他失控发狂所为，另一剑则是拜谈天华所赐！对着谈天华，金衍心里暗暗发誓，必当不死不休，要他血债血偿！
　　谈天华用一顶江湖大义的帽子挡下了季临风的婉拒，季临风微微抿唇，似乎在思索。
　　金衍瞥到谈天华的神色，一派胸有成竹。他心里恨得慌，明明是他选择静观其变，让往事再演，可是真的看到谈天华用无辜百姓的性命去诱骗季临风，他还是恨得牙痒。
　　片刻后，季临风果然松了口。
　　不出金衍所料，季临风虽然面冷心却不硬，欺凌弱小、持武行凶这等事，捅到季临风眼前他便不会不管。金衍心里微叹，从前他为何瞧不清季临风是个怎么样的人？偏要生离死别一番，才知道他师兄真正的为人，也是可悲。

作者有话说

　　啊，并没有什么话要说_(:з」∠)_
强行留个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