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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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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梦,金衍闻言有一瞬的恍惚,随即醒转,跟他没什么关系,他瞎感慨什么呢!
“应子桓,他,他如今在哪?”王锻哀哀感慨之后,依旧不忘追问这一句。
金衍却与季临风相视一望,两人似乎都不确定是他没有听到季临风的前言还是故作不知。然而,无论是哪一样,斯人已逝,死了就是死了。
季临风说:“前辈节哀,应前辈作古也有二十年了。”
山谷中穿过一阵微风吹散了季临风的尾音,金衍觉得有点冷,而王锻则没了声音。
好半天,铸剑师才像突然醒了一般,突然说:“死了?他死了?我不信……”
金衍忍不住向自己的师兄靠近了一些,那句“我不信”好像吹进他心里的冷风,叫他觉得骨头缝里都往外在渗寒气……泰阳山上、山门之外,他也曾锥心泣血地说过他不信,回味那时的感觉,叫他遍体生寒,后怕不已。
师兄弟二人保持了一致的沉默,盖因此刻任何言语都不是必要的。王锻真的不信吗?他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而已,你无法说服一个拒绝去听的人,所以不必费心告诉他,应子桓真的早已化作一把枯骨了。
此夜漫漫,深谷中万籁俱寂,好似天地间只有他们三个活人,谁也无心睡眠,金衍得寸进尺地靠坐在季临风身旁,同师兄一道盯着王锻,而王锻则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呆滞地坐在那里,不言不语,这样看来,又好似只有金衍和季临风两个活人了。
金衍看了半宿,实在有些耐不住,终于悄悄以暗语像季临风询问:“他没事吧?”
季临风扭头睨他一眼,眼神虽有些警告的意味,但却还是回答了他:“怎么叫有事,什么叫没事?大约也是哀莫大于心死。”
哀莫大于心死这样的感慨之于季临风,大约已经是十分柔软的感触了,金衍于是再看王锻,更觉可怜,惨到连他师兄都同情了,也不是常人可以企及的。
又熬了许久,金衍看着一直没有动静的王锻,心知他今夜大约是缓不过来了,于是在季临风肩膀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师兄很好,没有躲开,只是伸手在他额头狠狠一弹指,金衍疼得眼泪都要包不住了,但是硬生生忍住不躲开,终于换得一夜好眠。
这一夜,即使睡在季临风身边金衍也留了三分警觉,天亮时分察觉有异,他主动睁开了眼,果然见到王锻偷偷下了地,正一脚深一脚浅地往石门内走。
金衍顿觉不好,刚想出手阻止,然而有季临风在场,总也要不了他动手。
“前辈,”不觉师兄如何动作,刹那间他的身形就从树杈间到了王锻身后,出声阻拦,“那深谷中从未有人踏足,不知有什么凶险在前,请谨慎些。”
王锻不答,只是继续往前走。
“前辈,请驻足吧,不要再往前走了。”
……
“前辈,应前辈的尸骨并不在谷中……”
此言一出,王锻终于顿住了,他背对着季临风而立,却好像一个人孑然地站在天地间,良久之后,他才道:“是吗?这是……死生不见啊……”
“前辈,”金衍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如此执着?斯人已逝,二十年啦,执念还不能消吗?”
王锻嗤笑一声:“我有什么执念?不过是少年时的泛泛之交罢了,年岁渐长,志向不同而别离,后承他胸怀侠义,于我有救命之恩,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交情呢?我能有什么执念?”
金衍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王锻轻巧的话语不及冰山一角,言语背后的纠葛,旁人怎么能懂?是他问得轻佻啦!
不敢再乱说话的金衍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季临风,季临风也瞥了他一眼,随即接口道:“应前辈的骨灰尚未下葬,同他的佩剑一道封存在御虚剑派,前辈不妨启程前往泰阳山凭吊故人,也可让他入土为安。”
王锻猛然转头:“你说的可是真的?”
“并无虚言。”
铸剑师闻言仰天长叹:“罢罢罢,总也是他懂我……”
金衍看着王锻眼角微湿的模样,扭开了脸……并不是所有的错过和过错都能得上天原谅,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再来一次,他何其有幸呢?想到这里,金衍忍不住看了一眼季临风,青衣长剑的侠客,此生都该如此淡漠肆意,这一次,他绝对不能再犯错!
王锻走了,他指点师兄弟二人去他的剑炉里找暗格,取他仿制的李寂然的腰牌做物证,随即只身前往泰阳山。
金衍和季临风也出了天陷谷,回赤铁村。
一路上金衍都有些恹恹,沉郁的模样叫季临风主动开口同他讲话:“你心中烦扰何事?”
金衍看着师兄苦笑道:“为了救他性命,自己死了,到底是死的那个苦,还是活下来的那个苦?”
季临风一贯地刻板,直言:“死了便人事不知,要是苦,那也只能是活着的苦了。”
金衍于是点点头,央求道:“师兄,若有朝一日,救我让你有性命之虞,那就不要救我。”
季临风看看他,良久,冷着脸回他一句:“傻话。”
金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一个承诺还是就要季临风这句轻斥,总之顿时一扫阴霾,开心地换了话题:“师兄,腰牌是仿制的,这能行?”
“既然能仿制冲霄,造一块铁疙瘩想必不难,”季临风道,“反正先拿在手里,能用则用,不能用再说。”
得,金衍心说,又是师兄的独门秘技:到时候再说。
甩脱王锻这个累赘,金衍和季临风赶路速度又快了不少,晌午前两人潜进了剑炉,第一眼看到了被季临风锁在剑炉旁的那个暗哨,确切地说,是暗哨的尸体。
金衍眼神一凛,上前去仔细查看,那人被一剑割喉,手法干净利落,倒是不磨人,只是这伤口、这手法却无特殊之处,看不出是何人所为。
“天鹤阁?”金衍第一个就想到李寂然,可是心里也有几分不确定,莫飞白身死,凶徒不明,一个总管此时此刻能轻易调动天鹤阁的势力?
季临风同他想的一致,回答道:“不像。”
此言一出,两人心里都有了大概之数,却绝非什么好消息:冥冥之中有另有一股势力搅乱此局!
“师兄,”金衍突然想到,“快去看看腰牌!”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不过不亲眼看到总不死心。
季临风却摇了摇头,一指剑炉右侧暗角一个拉开的暗门:“取走了。”
“唉,”金衍气怒,“白费力气啦!”
“这倒不尽然,”季临风比金衍淡定不少,“至少知道了是何人所为,有的放矢总比大海捞针强。”
“也对,”金衍点点头,“若是知道李寂然到底为何突然背主,恐怕这其中便能查出蛛丝马迹。”
“不错,”季临风难得夸奖了金衍一句,“这回不笨。”
金衍觉得还不如不夸。
两个人出了剑炉,季临风引了洞中的油料煤炭一路铺陈开来,沾上火星,将尸体及这个剑炉一道付之一炬。金衍如今有几分畏火,便躲在一旁看,间或问师兄道:“烧了剑炉,王前辈不会动怒?”
季临风看了看赤焰之中的小小剑炉,摇了摇头:“他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金衍心中也跟着一叹,而后问道:“我们去哪?”
“去益州,帮沈含取盒子。”
季临风这样一说,金衍便猜出了他的打算:“你又要借沈含之力?”
“他开门做买卖,自然不怕人家求消息。”季临风答得坦然,金衍心里却暗暗说道:你又不给钱……
话虽如此,他又不敢当面打自己师兄的脸,自然是无不应好,等着启程。
这回赶路,季临风又迫金衍以轻功代步,金衍迫于师兄的威严,莫敢不从,只是最近常常这样讲内力催发到极致,确是叫他修为有进步,只是过程也是苦不堪言罢了。
等到了益州主城天水城,他们居然偶遇了一个意外之喜!
“祁风!”金衍眼尖,在主街熙熙攘攘的人流里一眼瞧见那个佩着断刀的浪子。
季临风顺着他的手指才瞧见故友,而后居然随手从地上捡起小石子指尖用劲弹了出去!
祁风也非庸才,耳畔听到风声眼神一寒,侧首避过才发现是枚石子,于是伸手去接了攥在手里,一回头,瞧见了师兄弟二人,脸上咧开了一个笑:“哎哟,冷美人和小弟?你们来啦?”
金衍看着师兄这孩子气的举止,又是惊讶又是……吃醋?为什么他看到的师兄总是很严肃?从来只会对他说:“胡闹!”想到这里,他瞧祁风更不顺眼,没好气地应:“还不是给你家‘卿卿’跑腿来了?”
祁风听了这话,眼珠子一转:“不对啊,你们若是没找到那铸剑师,只怕才不会给我家卿卿来跑腿,若是事情顺利,现在你们也该赶去天鹤阁了……所以,这只怕是事情有变,不上不下,你们有求于沈含,这才先来给他办事的吧?”
一字不差被戳中前因后果,金衍心说,这浪子真是讨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