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无长歌》山河俱籁

22、第二十二章

　　车子安安稳稳的进了老宅，安歌才明白过来，两个人一路无话，陈浩南的一张黑脸简直可以当黑板了，安歌才懒得搭理，抢先拉开车门直接跳了下去。

　　这里繁华，热闹，和藏区不同，头顶上是积攒在一起的乌云和缠绕起来的电线。

　　安歌记得桑迪说：这里挺热闹，就是没有人味。

　　她也懒得去想，无非是聚餐，堆笑，喝酒，滚床单。似乎所有人都把这当成一辈子的流水线了，安歌觉得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挺长的梦，梦到底还是醒了，她长呼一口气，推开大门。

　　门一打开，阿婶就迎过来了，替安歌拿了包，又欢快的来帮她脱大衣……屋里暖和，毛衣足矣。

　　“我自己来，阿婶去看看浩南。”

　　阿婶一边笑一边打趣：“才嫁过去多久，都开始心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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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歌提唇轻笑了俩下，也没再说话，可是这个笑容被陈浩南精准得捕捉到了，他知道这是她惯用的“嘲讽”。

　　对面一个人突然就提着两瓶酒奔陈浩南这了，一看，竟是小叔。

　　“总算来了。”

　　小叔和陈浩南差不了多少，但是辈分在这里放着，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叫，陈浩南一瞬间脸黑的跟个包公似的，这小子怎么也在……

　　“叫叔……叫一个叔听听”

　　果然，安歌没忍住，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一物降一物……她一溜烟跑进厨房，她可不管……

　　今天是给小叔的接风宴，厨房里请了几个大厨，根本没她插手的份，安歌转了一圈觉得无聊，正巧外面有人叫她：“安歌，来陪姑姑玩一局。”

　　“哎。”

　　跑去客厅一看，陈浩南真坐在那里，安歌朝姑姑笑了笑，“你们玩，我看着。”

　　“看什么看啊！浩南，你站起来，让安歌坐。”又去拉她的手，壮似生气般蹬陈浩南一眼“他在这里，我们快要输精光了……”

　　一群众人哈哈哈哈。

　　安歌落座时，牌已经洗好了，她皱眉看了一会，还真不是什么好牌。

　　陈浩南挑了眉，看着她的小动作笑了又笑：她输的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众人又是哈哈哈哈。

　　牌打了几局，全是安歌输，早把陈浩南上场赢得给输完了，自己还贴了半个钱包，好在食物都上桌了，牌局也该散了，安歌长舒了一口气，和阔太太打牌，也太烧钱了……

　　她穷的叮儿郎等地响，说出去，怕是也没人信吧。

　　午饭吃完，阿嫂俐俐落地去收拾桌子，在安歌的记忆里，她住在陈家老宅已经很久了，久的像是扎了根，算起来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却看不出什么老相。
　　第一次见阿婶是什么时候？安歌眯了眼。
　　好像是暴雨过后的晴天，刺眼的阳谷平铺在后院的草木上。
　　她是来躲雨的……

　　安歌一瞬间烦躁起来，烟盒里最后一只“万宝路”，她从书房偷的。
　　她很喜欢这款烟，修长，冷冽，黑夜里面仿佛还能发出来光。
　　坦白说，她这只手很适合抽烟，藕节似的，又白又长，指缝之间的烟尾影影绰绰，像是一根金线。
　　时间过的太快了，但是仿佛整个陈家都没有变，就她一个，把光阴的毒酒都喝了。
　　安歌胸闷的厉害。
　　突然一阵响雷，沿着乌黑的苍穹，笔直地砸过来。
　　在安歌眼前炸出一道光。

　　她下意识去躲，本就知道隔着结实的玻璃并不会发生事故。
　　她还是跟着颤了一下。

　　气球和皮球四下乱窜，大概都想找个地方躲。
　　窗外还是接二连三的闪电，整个屋子一闪一闪地，像是鬼屋。

　　两只小毛球哪受得了这个，全都钻进衣柜的最里面，连头都不肯探。
　　大概是吓怕了。

　　突然间，噼里啪啦，安歌惊诧地扭头。
　　下大雨了……
　　终究还是酣畅淋漓了。

　　门口处是一条拉长的黑影，安歌不用瞧就知道是谁。

　　“不开灯？”说完便摁开了开关。
　　暖黄色的灯光，一瞬间窜进卧室里。

　　“拿着。”来人不客气的把东西递给她。
　　安歌这才看见他手里还端着一杯牛奶，正呼呼向上冒着热气。
　　“噢”她伸手接过来。

　　外面的雨水咚咚咚得往下掉，依旧是灰黑色的天空，雨幕一串接着一串从落地窗上滚下来。几年未见的暴雨。

　　屋里却安静的可怕。
　　“七八年前也有场这样的暴雨。”安歌顿了下，“你还记得么？”
　　她把目光对准他，看见他眉眼微蹙。
　　“不记得。”
　　“噢，算了……”她知道他断然不会记得，也不会记得那天，在这里躲雨的她。

　　瓢泼大雨，住宿是铁定了。
　　外面稀里哗啦的下雨，顺着雨水渗透过来的寒气升腾起来。
　　有点冷。

　　明天还要交接项目。她得提前做准备。
　　小林也是项目组的，和安歌同校，小她一个年级。
　　她在微信上一字一顿得敲字，想问问明天的任务，耽误了一天，她确实有点不好意思。
　　得到答复，安歌关了手机，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她有点困了……

　　却不料又有瘟神的声音响起。她以为他走了呢？
　　“困？”
　　被子里传出一声闷哼。
　　算是默认。

　　陈浩南低头看腕表：九点不到。
　　下雨，天黑的早，她瞌睡虫上头，懒得回应……

　　忽听的门外急促的敲门声，陈浩南眉头微皱，低头看两眼，安歌正闭着眼，把头藏进被子里。

　　是阿婶，来送宵夜。
　　“姑娘睡了？”阿婶的声音。
　　“嗯”低沉的回应，像是刻意压低了声线……

　　安歌翻了身，背过身子去，她的脑海一整天翻江蹈海，十二岁的记忆突然涌来……

　　她居然被一个思绪牢牢地占据，那就是，她想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她？
　　在十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背，力道舒适又温柔，她记起那天晚上他打电话的声音。

　　她听见他同电话那边的人说：“梦梦，再等我七天……”
　　思绪清晰，百转千回，她像是一头凉水兜头浇下，把回忆敲个粉碎。
　　他说的是七天，而不是一星期……

　　最近刚好是回南天，昼夜温差极大，夜晚又冷又潮，半夜的时候，安歌被一阵冷风冻醒，才发现被子早就掉在地上……
　　唯一的温度来源就是旁边的男人，他搂着她，双手紧合，交叠又紧，把她紧紧圈在怀里。

　　安歌挣扎几下，对方却纹丝不动，大有把她拴紧的架势。
　　她冷，又呼吸不畅，任何打扰她睡觉的事情都让她火冒三丈。

　　“安歌，乖……”像是轻轻地呢喃，从旁边男人的口中溢出……
　　安歌平静的看着夜光下他微微发光的侧脸，有条不紊地伸出了手……

　　“啪”的一声。清亮的耳光。
　　安歌嘴角微微翘了一分，真爽。

　　第二天两人如约都起迟了……
　　七点的闹铃响了整整三遍，才将安歌吵醒，睡眼朦胧里，旁边的男人似乎睡的还很香……
　　安歌记得今天他有会要开，似乎还要跑临市一趟。可提醒他，安歌想了会儿，她还没那么好心……

　　不一会，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出来一行字。

　　“学姐，记得周二早上有项目早会哦”

　　是周林，项目会每周都会开，是A大一直以来的传统，从来没有变过，只是她才第一天回校……安歌盯着屏幕好大一会，心想，这是已经同意她入组的意思了吧？
　　不一会又是信息接收的声音，是两个可爱的表情包……

　　突如其来的表情包让她悬在键盘上的手指停下来。
　　她眉头微微扬起，嘴角上的笑意若隐若现……
　　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她删掉正准备发送出去的“好”字，在自己的表情包里搜索了一会，点了一只可爱的小兔发了出去……

　　清晨的A大有点冷，树枝杈上还挂着零星的雨露，风里夹杂着还没过去的冬天的冷意，一绺一绺地钻过来……
　　今日是周一，A大的学习氛围又很浓，每隔一段距离都能看见稀稀拉拉几个人围成的学习角。

　　她欲顺着综合楼的方向走，前面就是教学楼，却听的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
　　“安学姐……”她扭头。

　　周林正喘着粗气跑过来，他穿一身运动款的短袖短裤，衣衫单薄，又被汗水微微浸湿，因为运动过的粗线条肌肉隆起，清晰可见。
　　是青春的味道。
　　安歌笑了……

　　“学姐，怎么样，刚来适应么？”周林笑的阳光灿烂，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修整呼吸：“环境科学院的顾明格你知道么？”
　　敢情是来谈工作……

　　安歌摇头。

　　周林道：“顾明格是‘助力俱乐部’的部长，‘助力俱乐部’一直隶属于京都的一家大型企业，所以他们资源很丰富，这次的‘A大环保行项目’有很大可能会被他们抢到，所以咱们……”
　　安歌打断他：“哪个企业？”
　　周林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这个没人知道……”
　　“嗯”。

　　“这种事情虽然没有什么好藏的，如果顾明格那边执意隐瞒，咱们也不太可能知道……”
　　“你是说顾那边害怕咱们和他们争资源？”安歌窘眉，盯住周林。

　　安歌今日一件简单的粉色T恤，下面一条蓝色磨白牛仔裤，简简单单，乍一看倒像个高中生。
　　而刚才她的一番分析却字字精准，仿佛对这个项目熟碾了好久，可是明明今日才进组……

　　周林晃神，忽得发觉安歌正盯住他。
　　“嗯。”周林道，“我们都怀疑可能顾明格那边的项目还不太完善，如果一直资助他的企业知道这种情况的话，很有可能会倒戈。”

　　“那是说咱们还有机会？”安歌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一个调，明明听起来还是像软绵绵的女高中生，却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势在必得。

　　周林揉揉眼，看着面前这个笑起来温柔又无害的女生，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安歌扭回头，不再看周林，她暂时对这副充满“青春活力”的□□失去了兴趣，她嘴角微微翘起，在周林看不见的半边脸上，扬起一抹笑来。
　　像是一只嗜血的小兽。
　　她终于又有事可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