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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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
刚过了新年，淮尹就把亲近魏王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能做到几分，淮尹心里其实有些打鼓。
他并不善于讨好别人，否则也不会在越国受冷落那么些年。
凑近乎是一门技术活，轻了叫人家察觉不到你在示好，重了又让人家觉得你卖力太过，反而添了嫌恶。
何况是魏王这样的人。
只有一点是淮尹可以肯定的，魏王不喜欢被欺瞒。
田虎听说他又想出门，对他说：“现在虽然比起从前和缓了些，但不能就此放松啊。”
淮尹道：“魏王赏赐了我这许多东西，哪有不回去谢礼的道理呢？今日无需你陪同我，就叫青妹随我去魏宫吧，我并不想听你的唠叨。”
田虎急了：“不服侍世子你，叫我服侍谁去呢？哪有撇下了自己身边人，反而亲近魏王身边人的道理！”
淮尹促狭道：“什么这边那边，我看青妹和你好得很，还以为她迟早要做我身边人的。”
这番话叫田虎闹了个大红脸：“世子、世子别说笑话了，她是魏王的女人……亲近我，也恐怕是为着套我的话。”
淮尹没有多捉弄他，安抚道：“只带青妹去，是为了表示我对她足够信任。你在这里守着，做我的一边耳目。”
路上他问起青妹，魏王没有妻子，可已经继位五年，也早过了服丧的年限，怎么连子嗣都没有呢。
青妹捂着嘴笑道：“大王就是这一点最奇怪呢，常言说，诸侯一妻八妾，可大王对美色却毫无兴趣，就算是有外国送了美人来，总是搁置两三个月就赏给了大臣。”
淮尹寻思：该不会魏王才是真不举吧？以为和他同病相怜，所以才对他处处这么仁慈。
“不过大王倒是经常夸赞世子你的容貌。”
淮尹：“……”
这难道算是件好事？
莫非魏王其实喜欢男人吗？
淮尹光是想到这种可能，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但他是盟国来的质子，魏王再禽.兽，也不至于对他下手吧？
说话间，魏宫已经到了。
迎面来了一辆马车，有两匹大马拉着，看来是有一定身份的贵族。淮尹静立在旁边，安静地等马车过去。
道上留下长长的车辙痕迹，青妹站起来，对淮尹说：“那是昭平君的舆驾。”
“哦……”淮尹望向那辆马车，“倒是朴素。”
“昭平君事事向大王看齐，大王的车驾都不愿奢华，他就更不敢逾越了。”
早就听说魏王与弟弟的感情好，看来果然是这样。淮尹勾唇一笑：“看来日后昭平君，也会是魏国支柱，两年或许就足够了。”
青妹听出来他话里有话，只是不知道具体的含义，留了个心。
一个年轻的内侍拦下了他们，说魏王正在接见相国，后面还有一堆臣子等着呢，没空见旁人，叫他们先回去。
淮尹道：“拜帖是两日前已经递上的，也容许我们今日进宫，就这样回去，我不是白跑一趟么？”
内侍道：“那你们就等吧。”
青妹陪着笑问：“好哥哥，还请告诉我缘由，此时已经过了朝会，怎么大王还要接见臣子呢？”
内侍只说了四个字：“北疆战事。”
淮尹明白了个大概。
西戎与魏国接壤。
从十月开始，北地的隆冬就未曾叫人喘过气。由于天气太冷，西戎蛮族南下入侵魏国边疆，掠夺女人和牛羊。
魏与西戎自古是旧敌，要论起历史来，恐怕要追溯到周朝初立的时候。西戎不归周朝管辖，同西南方的夜郎国、百濮一样，是未开化的部族。
西戎人以放牧游猎卫生，四处迁移，害怕严冬，缺少食物时只能来魏国抢夺。
可实际上，自九年前起，魏与西戎就停了战事。没想到好景不过十载，争端又起。
西戎人有其少主亲自领战，战意汹涌，据前沿兵报，魏国最北边的城池已经难敌攻势。
魏王看着眼前跪了成了一列的臣子，沉声道：“寡人还在齐国受难时，曾与西戎的少主相识。我和他以血为盟，约定逃出齐国后互不打扰。既然他破坏了约定，寡人也必须迎战才是。”
今日一早，他宣布要亲自带兵讨伐西戎，遭到所有大臣的反对。
魏王本以为自己年轻气盛，又有谋略，应当可以鼓舞士气，没料到这个结果，正为此事与丞相争辩。
“从古至今，士兵有士兵的位置，谋士有谋士的位置，将军有将军的位置，王自然也有王的位置。魏国骁勇善战之才多之又多，也不缺能决策于千里之外的人，何必要大王亲自冒险，去与西戎少主交锋呢？臣腆着老脸，说一句大王不爱听的话，大王年轻，连子嗣都没有，如果身陷沙场，整个魏国又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卿大夫也附和道：“西戎突然犯我，谁知道有没有齐国在其中助力呢？这时候大王领兵去了边疆，齐国再指使爪牙来犯，我等就是腹背受敌！”
“圣人曰，君子有九思。百年前，周天子亲征伐郑庄公，却被庄公射伤，王室颜面扫地。大王不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也该为魏国王室考虑啊！”
这些话，一句比一句听了叫人火大。
魏王坚持道：“寡人自有安排。”
大臣们还要讲话，魏王道：“怎么？诸公早已预见了寡人会丧命在西戎人手中？”
这句话相当严重了，除了丞相，其他人都吓得跪在地上，表明绝无此心。
丞相还在劝：“正是无法预料身后之事，才请大王三思后行。”
“且不说西戎与齐王之间血海深仇，只说齐魏之间，风马牛不相及。他们即便是要驱兵来犯，也只能驱遣攻打小国。大军从郑借道，郑不会愿意。若真有一战，届时东有吴光、何信两位将军，南有屈化、无及、陈武等。寡人若死在沙场，昭平君可接替寡人。他聪明能干不在寡人之下，又有相国扶持。”
这回连丞相也跪在了地上：“千虑必有一失，若只是为了鼓舞士气，从王族中选取骁勇善战的男子，替王出征便能达成目的，大王身上绝不能出任何意外。要知道大国是风，小国就是野草，风一旦有所变化，草便会倒往另一侧啊！”
魏王：“……”
丞相也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让魏王更加反感，还不如双方都留点余地。
“大王为国事殚精竭虑，自然比我等看得更长远。”
给魏王戴完了帽子，他主动带着大臣们退下了，盼着魏王仔细思考之后，能改变想法。
直到丞相与大夫们陆陆续续离开，淮尹才得以拜见魏王。
还没进魏王在的宫室，淮尹便道：“好大的味道啊。”
青妹笑着问：“世子闻到什么了？奴却闻不见。”
“这就怪了，亏你平时那么聪明，还侍奉了魏王这么些年，没看到这房梁上绕满了臭脾气的味道？”
青妹扑哧一声笑：“世子如今仗着自己是大王的救命恩人，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内侍走进宫殿，对魏王说：“越世子到了。”
他们见到魏王，看得出来魏王在努力作出情绪尚佳的样子，藏着一张大黑脸。
礼也拜了，赏也谢了，魏王见他还不离开，问：“世子还有什么话要讲？”
淮尹本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牛车里听了路过的那些臣子们说的话，就知道魏王是想御驾亲征。
自从周天子联五国伐郑失败，亲征早已成了笑话，魏王要是真决定这么做，那就是抱了大野心的，想以善战之名，隔着数国震慑齐王，以及齐王的附庸。
淮尹想了想，还是劝谏道：“这天下的人，不管是洛邑城里的周天子，还是马厩里搬运干草的奴隶，都知道大王的英勇，大王何必要去做这样危险的事呢？”
这话更让魏王感到不悦：“怎么，连越世子也要劝寡人做个缩头乌龟吗？”
淮尹垂着头，说不敢。“在下只是觉得，大王知道西戎少主的弱点，对方难道就不知道大王的弱点吗？对方明知而故犯，恐怕是有备而来。”
魏王道：“所以寡人就更应该亲自迎战，取他的首级下来，让西戎再不敢来犯。”
淮尹不明白。魏国的猛将难道还少吗？为什么非要去亲征呢？
他不想叫魏王死在那里，否则他做的事就毫无意义了。
可他人微言轻，魏王连臣子的话都不听，怎么会听他的？
“在下是越国人，说句实话，即便我担忧魏国的未来，也轮不到我操心。子谅只关心一人安危，此人是天之骄子，论资质，周天子也不能及其万一。假如这样的人有了闪失，其至亲该怎么伤心、其仰慕者该怎么难过呢？”
魏王一愣，倒是想不到他会这样说。良久，魏王问道：“难道世子也仰慕这个人？”
淮尹想到魏王可能喜欢男人，忍着肉麻说：“这是自然。”
魏王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来，很快又收了：“寡人还是头一次觉得，世子说话这么悦耳动听。”
敢情从前说的那些都进不了魏王的耳朵。
淮尹抱有两分期待，问道：“既如此，大王还是执意要去北疆打仗吗？”
魏王没有回答。
淮尹心下失望，明白魏王是很难改变主意了。
他只能说：“大王果然要去，那在下只能在信城城楼恭迎凯旋。”
其实他作为质子，哪有接近城楼的机会呢，他也只是说说罢了。
魏王笑道：“会有那一天的，世子且等着吧。”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