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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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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水初干的驿道上传出“的的”马蹄声响。马走的不快,因为它的缰绳被人牵在手里。
因为牵他的人已经累了。
“先寇布,我记得一个时辰前就该轮到我换你了。”
“由你走一个时辰,我们大概还在西湖边打转。”
“那......到前面去买点吃的东西再上路吧,我看见个很象酒栈的地方。”
“稻香酒铺”真的很象是个酒栈。
最象的地方就是堆在门口的绍兴酒坛子,酒坛上写着“稻香酒铺”四个大字。
除了这一点,别的地方就不太象了。
最不象的就是它的客人。
只有一个人。
一个高个子的年青人,穿着件手工缝制的黑长衫,衣裾处轻若无物的悬着柄剑。
乌金吞口,黑挲皮鞘。
先寇布将缰绳交到杨文理手中,走近了酒铺。
“麻烦,给我二十个馒头、五斤牛肉、十斤绍兴,带走。”他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有茶的话,也装一壶。”
正揭开蒸笼的老板笑了,他卖酒那么多年,却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要买茶。
那个年青人也笑了,他象是准备了很久,完全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你比我想像中的还喜欢喝茶,杨文理。”,他转过身站了起来,手上有只白瓷淡墨的茶盏,“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这份小礼物。”
他把茶杯平平的送出,速度并不快。
莫测的就是这不快。
使暗器的人都知道,暗器求快,不但由于越快杀人越易,也因为快比慢容易练成。即使是传说中最轻最小的“落花水流”,若没有一双稳健的手,加上数十年的内力修为也难成一个“慢”字。
一只杯子当然比一枚暗器大得多,也重得多,可现在它却比片树叶飘得还慢。这么样一双手,在持剑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先寇布实在想像不出,所以他神色静肃着,没有阻拦那只似乎一伸手就能打碎的茶杯。
杨文理当然认识这只茶盏,三个时辰前他正用它泡着黄山雾锋,而现在里面的茶依然是温热的。
“谢谢,我真的很喜欢。”
“我以为你会问我,应该冰冷的茶为什么还是热的。”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我当时泡的那杯。”
“喔?”
“我喝茶的时候,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我的朋友都不喜欢我那么做。”杨文理的手放开缰绳,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这实在是个很危险的动作。
先寇布摇摇头苦笑着接道:“我的确很不喜欢。”他挡在杨文理身前,他的眼睛还是盯着那柄剑。
“喔?什么习惯?”年青人随随便便地站在酒铺前,仿佛完全没有丝毫戒备。但无论谁都可以看出来,要击倒他绝不是件容易事。
“加酒。”
“于是,你闻不到茶里的酒香,就知道这一定不是原来的那杯?”
“嗯,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非要让我们认为你去过白瓷山庄。”杨文理的手指转着茶盏,似乎随时都可能落下去。
“我有我的理由。”他露出一个长长的微笑。
杨文理忽然发现他实在是个很出色的男子,但如果他肯常常这样笑,他一定会比现在快乐得多。
先寇布的目光也移到了他的脸上,缓缓地淡淡地道“我应该早就猜到你是谁的,金银妖瞳,罗严塔尔!”他突然出手,他的目标是那只握剑的手。
保护朋友,总比保护自己困难。先寇布没有顾忌杨文理,他知道杨文理下马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他不会一个人走。
先寇布的斧子猛然砍下,这一斧简单、坦白、没有变化。罗严塔尔知道它会贴着肩肘骨带下一整只左手,但他已经来不及了,刮在耳边的风冰冷锐利。
“铮!”一把刀架住了先寇布的战斧,他几乎不能相信这是真的。“疾风之狼”的脸颊流着血,左胸也被割开细长的裂口,可是抵在自己斧子上的刀纹丝不动。
“罗严塔尔是我的朋友!而我不会让别人伤害我的朋友!”
先寇布似乎有点明白了,罗严塔尔早知道“疾风之狼”在这附近,他一直等着自己出手,因为有“疾风之狼”在,这一斧就绝不会砍到他的身上。
“我记得你不能算是我的敌人,而且你请过我喝酒。”先寇布撤回了战斧,“所以,现在我也要请你喝酒。”
酒铺的桌椅已经很陈旧,它的酒壶和杯子也同样陈旧,但它的酒却是新酿的。
这多少有些美中不足,因为会喝酒的人总是比较喜欢陈年的烈酒。
但是,杨文理喝得很愉快,他本来就不是太挑剔的人,他常常告诉他的朋友“在江湖中能够不招惹麻烦,哪里有酒会不好喝的。”
只是他忘记了,杨文理这三个字岂非就是麻烦的根源。他可以不去找麻烦,麻烦却未必会放过他。
“罗严塔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疾风之狼”的眉头皱了起来。并不是因为他的伤口还在痛,而是他在担心,如果自己没有冲出来,罗严塔尔是不是真的打算挨那一斧......
“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啊?”罗严塔尔替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下去,也皱了皱眉头。
先寇布看着“疾风之狼”轻轻叹了口气,“你的朋友似乎不怎么感谢你呐,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狠狠的给他一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插手?”
“不是,我从来不认为帮朋友是错的。”
“疾风之狼”点点头,“所以,即使重新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
罗严塔尔显然没有在听他们的对话,他又端起了酒壶,斟满的却是杨文理的杯子,“你不想知道我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吗?”
“想知道啊。”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追问呢?”
“因为刨根问底实在是件很累人的事情。”杨文理揉揉头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他的脸红得就象刚灌了十大碗高粱。
先寇布的手攥紧了酒杯,他记得杨文理的脸从来不会红得这么厉害,他也记得这里根本没有高粱,他们喝的甚至不能算是烈酒。
想到酒,先寇布心里忽然一跳,他抬起头瞪着罗严塔尔。
罗严塔尔也同样攥着酒杯,眼睛里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米达麦亚,连你也不知道他会来吗?”
“疾风之狼”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罗严塔尔,你是说你已认出有人躲在附近加害杨?他是谁,你怎么知道?”先寇布的问题干脆而直白。
罗严塔尔笑了,笑得却有点勉强。
两个问题他都知道答案,但他都不能回答。
不过,现在他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了,因为那个人已经自己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