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锦时因

5、第五章

　　这个家里我和哥哥都是特殊的存在。哥哥是深居简出，他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见人，如果不去他的房间我基本见不到他，爸爸妈妈也对他的存在避而不谈，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哥哥不说我也从不会问。而我的定位我自己也不清楚，爸爸妈妈从没亏待过我，我有很多漂亮的衣服鞋子，但更多的时间他们是不在家的，回家来也不过是捧着我的脸看看我就再没有亲密的举动了。我就这样安静的在这个家成长着，我感觉生活平和又满足，因为我有哥哥陪伴。
　　哥哥总是一副冷漠的外表，有时又对我很严厉。他会给我额外布置很多作业，每天要练字，要看书架上的书，要写英语。他还让我和妈妈说我想学小提琴，我那时候其实连小提琴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但哥哥让我这么说我就说了，我看见妈妈因为我这句话惊讶的长大了嘴，然后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她把我抱在怀里抚摸着我的背，嘴里说着马上给我请老师来上课。她带我去了一楼角落里的储物间，拿出了一个盒子，上面已经落满了尘土，打开来我看见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把琴，枣红色的面板，金色的琴弦并没有因为沉睡太久而失去光泽，妈妈把它拿了出来，轻轻的抚摸着，眼睛中有感伤也有怀念。
　　“这是你哥哥的琴，你就用这把吧，音色很好。”
　　“哥哥也会小提琴？”我接过琴小心的捧着，抬起头问妈妈，这也是我第一次主动去问哥哥的事。
　　“你哥哥学琴学了10几年，本来打算高中毕业就送他到德国去学琴的，可是……”妈妈没有说下去，她坐在椅子上随意的拨弄着琴盒，但目光空洞没有一丝神采。妈妈没说出口的是可是还没等他出国就出了事吧，截断了他有着修长的手指，指尖因为拉琴有着薄茧的左手，小提琴放在储物间积满了灰尘，哥哥再也没办法拉琴了，这个家里也再没有琴声。我决心好好学琴，完成哥哥没办法继续的梦想。
　　我开始学琴的年纪已经很大，资质也一般，但好在我失明的那几年练就了灵敏的听觉，我每周上两次课，但我每天都会练习，有时爸妈不在家哥哥就会给我指导。他第一次看见我拿出琴时嘴角上翘了一下，虽然非常微小的弧度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他很喜欢小提琴我果然没猜错，我看见他伸出了右手抓住了琴盒上的琴弓，左臂残肢也在短袖衬衫下伸了起来，如果他还有左手的话那一定是一个握琴的动作，残肢在空气中尴尬的颤抖了一下又垂了回去，他松开了右手，嘴角的弧度骤然变大成了一抹自嘲的笑。他说了一句好好练就起身离开了。
　　哥哥真是一个残忍的人，我琴下拉出的每一个音符都是对他的折磨啊。他给我指导的时候就会变的尤其严厉，拉错一个音就要加练一遍，这个时候我很怕他，他似乎有一种对完美的偏执，短短几个小节我往往要拉上几百遍哥哥才会点头。我的左手指尖从红肿到蜕皮再到长茧子，看着我的左手我就会想到哥哥曾经的左手，指尖的茧子应该是骄傲的象征吧。
　　“学琴苦不苦？”练习过后我和哥哥对坐在桌前，他看着我揉着左手活动着肩膀，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来。我抬起头看他，他却扭过了头看向一边，他从没问过我这种问题，他让我学琴我就开始学琴，他说拉的不好我就一遍一遍的反复拉，我也有过厌倦，但是看见哥哥严肃的面容我压下了心中的不耐。
　　“苦。”这是我的心里话，哥哥的要求永远比老师的要求高很多，而我必须达到他的标准才算合格。
　　“那为什么不放弃。”他扭回了头看着我说。
　　“因为……你喜欢，因为这是哥哥让我做的。”当年的我还只会实话实说，我看见哥哥听完我的话坐直了身子，接着又颓唐的靠在了椅背上，他低着头一言不发，而我在不安是不是自己说了让他不高兴的话。
　　“回去休息吧。”良久他才再张口说了这句，我顺从的起身准备回房间，接着又听见哥哥似是在自言自语的声音。
　　“贺兰，原谅我的自私，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