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锦时因

2、第二章

　　收养我的家庭姓贺，在当时的我看来他们家简直富丽堂皇。我站在客厅的水晶灯下不安的攥着衣角。福利院的孩子都有一个被领养的梦，温馨的家庭，可口的饭菜，但当我真正可以拥有这些时我唯一的感受就是局促不安，就好像把我扔到了舞台追光灯下，我只想找一个没人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
　　女人理了理我额前的碎发，捧起我低着的头，看着我的双眼。她只有40出头的年纪，保养的很好，只有眼角有一些鱼尾纹，但梳好的发髻里的丝丝白发还是暴露了他的年龄。我的眼睛对上了她的双眼，忽然升腾起的雾气模糊了她慈爱的眼睛，她颤抖着声音让我叫她妈妈，我乖乖的张嘴叫了一声，听到我的声音大滴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滚落，她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抬起头看到男人站在后面别过头也偷偷的拭了拭眼角。他个子很高，有些发胖，我想我该叫他爸爸。他们是因为我的到来而高兴吗，就像我无数次想过的那样，爸爸妈妈就是这个样子，我也终于有家了。
　　妈妈看到我也流下了两行眼泪，慌忙去给我擦，有些自责的说：“我怎么就惹得你也哭了呢，你刚做完手术可不能哭。“被眼泪蒙住的右眼似乎看到爸爸身边还有一个人影，我眨了眨眼让视野清朗起来发现只有爸爸一个人站在那里，果然只有一只眼睛的视力会发生一些视觉偏差。
　　妈妈开始牵着我的手参观我的新家，复式结构的房子一楼是客厅厨房和饭厅，二楼最里面是我的房间，布置成了少女的粉色，我房间的旁边就是他们两个的主卧，而我对面的房间房门紧闭，妈妈站在门口踟蹰了一下缓缓的对我说：“这是你哥哥的房间，你平时不要进来。”原来这个家还有一个我没见过面的哥哥，秋叶哥哥走了，那这个哥哥会像沈秋叶那样爱护我吗。
　　洗过澡后妈妈让我回房间好好休息，做完手术的恢复期不易劳累，我听话的躺到了床上。
　　我睡不着，只能睁着眼发呆，想今天羡慕的和我告别的小伙伴，也想我的爸爸妈妈。忽然想起在福利院时每晚我们必须洗完袜子晾好才能睡觉，不然就会被骂，而我今天还没有洗袜子，就又爬起床回到了二楼的卫生间。洗完后拿着湿漉漉的袜子我却不知道晾在哪里，我忽然开始想念福利院的那个小水房，里面的晾衣绳上挂满了我们每天洗完的袜子，而我此时赤着脚站在浴室握着一双滴水的袜子的样子，就像穿着大人高跟鞋的小孩子，与这个家格格不入。我只好拿着袜子回房间，打开卫生间门走廊已经一团黑只有尽头我的房间没关严的门漏出来一些光亮，我努力的睁大眼睛还是只能看到走廊的轮廓，于是我索性闭上眼摸索着回去。我数着步数大概走到了门口，再睁开眼却看到眼前站着一个人，我吓得呀了一声向后跳了一步，那个人听到我的声音也向后退了一步，似是没站稳晃了一下靠在了墙角，正好站到了漏出的光线里，灯光照到了一个年轻的脸上。我看不清他的五官轮廓，但大概是17、18岁的样子，个子足足比我高两个头。目光再下移，他没穿上衣，锁骨清晰，顺着锁骨的延伸看下去我不自觉的又呀了一声，他的左臂在肩膀下只有一段小肉桩不安的抵在墙上，没有左臂。而另一边他的右腋下竟然夹着一根金属的拐杖，反射出冷冷的光芒，拐杖旁边是一条笔直的右腿，而本该是左腿的地方却只露出身后雪白的墙壁。没有，没有左腿，他的左腿消失在篮球短裤里。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模模糊糊看到的他的姿势看起来那么奇怪，没有左臂和左腿的他平衡起来只能歪着身子站立，而现在依靠着墙角站立的他似乎想站直，但努力了一下又靠回了墙上。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向他伸出手想把他扶起来，他扭了一下身子避开我的手低吼出一句：“别碰我！”
　　我讪讪的缩回了手，又向后退了回来与他保持距离，他右手松开握紧的拐杖，一扶墙就站直了起来。
　　“我……我晾袜子……”看到他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的站着，我举起手里还滴水的袜子解释起来。
　　“贺兰？”他的声音很低，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是在说我的名字。我点了点头作为回答，他撑起拐杖迈开右腿向房间走去不再理我，他颠簸着不断上下的身体就像孤零零飘扬着的一面旗帜。
　　我回到房间把袜子晾在衣柜的拉手上，蜷缩在被子里想着刚才遇到的人，他应该就是妈妈没有介绍的哥哥，妈妈对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原来是因为他的残疾。到底是如何惨烈的事故才能让一个人失去那么多肢体，而他似乎也是一副完全不想与我认识的样子，也是，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爸爸妈妈才会领养了我，那这样我就是与他争宠的那个人，他确实可以讨厌我。可是哥哥，贺兰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想抢，只想有爸爸妈妈哥哥可以叫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