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你》澄宵

2、下篇

　　再次醒来依旧是因为剧烈的敲门声。打开门苏安一脸的难以置信。
　　“每次你睡觉都像昏了一样。”
　　“如果是这样，你可以直接撬门的警察同志。”我揉着眼打了个哈欠。
　　他看我一眼，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们去吃饭吧。我定了一家餐厅。”
　　我看着他笑：“去餐厅多没意思啊。”
　　他挑眉：“那你想去哪？”
　　“去你家吧，”我用手指戳戳他的肩膀：“你做给我吃。”他对我明目张胆的调情很上道，立刻用手环住我的腰，鼻息喷在我的脸上：“你就不怕我把你吃了？”
　　“怕。”我如实回答。
　　他的家很简单，但是比普通男生的房间要干净很多。鞋柜里的鞋子和书柜上的书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木质的地板反射出淡淡的光芒。他的房间和他的衣着一样一尘不染，这对一个成年的男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你有洁癖吗？”我原本不过是打趣他，没想到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光是生活上有洁癖，”他看着我，若有所指：“其他方面我也有洁癖。”
　　我漫不经心地回答他：“那你一定过得很辛苦。”
　　他不置可否地看了我一眼。“你随便坐吧。我去做饭。”
　　我坐在他浅灰色沙发上，这才发现他的家具都是黑白灰色系的。起身走进他的卧室，依旧的整洁。床上放着雪白的枕头和床单。太过雪白的床单反而让我感到压抑。打开他的衣柜，白色的衣服像尸体般悬挂其中，隐约中我仿佛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怎么会想起参观我的卧室？”苏安拿着锅铲出现在卧室门口。他半靠在墙上，玩味地看着我。那是一种看猎物的眼神。
　　我不理会他，继续翻看他的衣柜：“你很喜欢黑白灰的衣服吗？”
　　“不是喜欢黑白灰的衣服，而是讨厌其他颜色的衣服。”
　　我点点头：“除了蓝色？”他的衣柜里有一件蓝色的衬衫。
　　“那是我朋友的，”他歪了一下头，似乎在回忆往事：“我室友特别喜欢蓝色，那件衣服是我送给他的。”他摇摇头，语带遗憾：“后来他死了。我就把这件衣服拿当做纪念了。”
　　我的手指顿住，随即恢复平静.转身问他：“饭好了吗？”
　　“嗯哼。”他冲着客厅扬了扬下巴。
　　餐桌上零散的放着碟子和碗。他做的饭和他的家一样冷冰冰的，没什么味道。
　　“我的朋友也是一个警察，”他突然抬头看着我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和你聊聊我的朋友，你不会生气吧？”
　　我摇了摇头，放下筷子，手指绕过吹在胸口的头发。
　　他放下筷子，低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我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很聪明，帅气，追求他的女生很多，可是没想到的是连我也爱上了他。我从没见过像他那样正直干净的人。我们在一起后，我更加在意他，恨不得把他融进身体里，不允许任何人把他玷污。”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起伏。透过淡薄的烟雾他的视线一直聚集在我脸上。仿佛说戏的人期待观众的反应。
　　“后来他遇到了一个特别奇怪的案子。受害人的电脑里被别人装了摄像头。罪犯将受害人的日常隐私都刻制成光盘寄给受害人，一连几个月，既无恐吓的意思，也无敲诈的意思，就这样寄了几个月，然后在某一天消失得无影无踪。简直就像猫咪玩腻了老鼠后就抛弃一样。”
　　他突然问我：“你觉得那个人想做什么？”
　　“不知道，”我抿嘴一笑，放下支起下巴手，微微向前倾着身子看着他：“也许不过是一个想要偷窥别人隐私的变态罢了。”
　　“我也这么想，”他似乎很满意我的答案，赞同地点头：“所以我告诉他不要管这个案子了。况且他们队长都不立案，他一个人蛮干个什么劲。可是他不听我的。他在学校的时候就对犯罪心理很感兴趣，他觉得这个罪犯的心理很有意思，所以一直在一个人调查。一开始我也没管他，可是后来我渐渐地发现他越来越不对劲。他甚至为了调查一个人搬了出去。他对那个人入迷了。”
　　“入迷？”我终于感到一丝惊讶，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蜷曲。怪不得我从未发现他的家里还有别人，原来他特意搬了出去。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正在浮出水面。
　　他点点头，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他完全地迷上了这个罪犯。他说他的心理让他猜不透却又吸引着他。有的时候他甚至会觉得自己和他很像。他说每个人的人性中都会有想要去偷窥别人的欲望。他很想见一见这个把人性玩弄股掌的人。特别想。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他找到他了。”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杨苏的场景，不禁微微一笑。抱着坏掉的电脑的他没有丝毫的沮丧，反而是一脸兴奋的样子。当时我在想这个人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如今知道真相后反而感到一丝莫名的好笑。
　　看了一眼我的笑容，苏安垂下了眼睛，睫毛投下阴影，他继续说道：“那天晚上他告诉我他去见他了。让他吃惊的是那个人看起来很正常，甚至让人心生亲近。不过，其实变态本来看起来就和正常人差不多。更何况，”他抬起了眼睛：“你的脸长得很漂亮。”
　　我点点头：“很多人这么说。”
　　他站起来，庞大的身躯笼罩住我。他伸出手捏住我的脸，皱着眉头：“只不过长得好看了一眼，有这么吸引人吗？”随即自嘲地笑了：“不过我也差点被你的脸迷惑了，难怪杨苏会喜欢上你。”
　　松开手，他重新坐回椅子上。默默地抽了一会烟。他突然打翻了桌上的东西，冲过来拽住我的头发：“妈的，你是个罪犯！杨苏怎么能喜欢上一个罪犯！他那么清白干净的人！”
　　我无力地任他摆布，被拽住的头发遮住了我的脸庞。我早猜到他会在饭里下药。为了听杀人犯亲口说出真相，我真是煞费苦心。
　　“所以你杀了他？”
　　他眯着眼睛看我，露出了嗜血的笑容：“我不能允许我们的爱情不干净。”
　　我鄙夷道：“你也是个变态。”他的洁癖，只穿黑白灰的衣服，以及他的占有欲都是一种心理上的强迫倾向。这种人的爱情，也是变态的。
　　“对，我也是变态，”他自嘲的笑了，神色有一瞬间的暗淡：“可惜杨苏遇到的都是变态。”
　　“你又何必假惺惺地装同情，”我不禁冷笑：“拿回杨苏的衣服以求心安吗？”我清楚地记得杨苏的衬衫是落在地板上的，可是在他被杀后那件衬衫却消失不见。
　　他一愣，似乎被我激怒了，更加用力地拉扯我的头发：“你懂什么，那是我送给他的，到死也只能是我的！”
　　我冷静地看着他。他的面色既狰狞又有点悲哀。他用一条领带把我绑在板凳上，然后坐在沙发上又点燃一支烟。
　　“我恨你，”他缓缓地说：“我会杀了你。”
　　我不以为然：“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在别人的电脑里装摄像头吗？我喜欢观察别人，在我心目中人类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生物。他们的表里不一深深地吸引着我。我很喜欢看到那些白天在我店里西装革履的顾客们回家后脱去厚厚的伪装露出真实的一面。当然，他们的真实面大多是肮脏的。然后我把他们的肮脏面发给他们，没什么意思，只是期待他们的反应。不得不说，真的很有趣。”
　　不顾他的反应，我自顾自地往下说：“但是杨苏不一样。他的房间很乱，他做事有时很莽撞，但是这些都不影响他的干净。”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苏安是对的。“看着他的时间越长，我就越被他吸引。这种感觉我从来都没有。”
　　“那天晚上，虽然你遮住了镜头，但是你忘记关掉音响。从听见你声音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凶手。”我抬起头，看着苏安：“你杀了我唯一的爱人，所以我也恨你。我也会杀了你。”
　　苏安不怒反笑：“你觉得你现在有什么立场和我说这句话？”
　　“我是一个可以在别人电脑里安装摄像头的变态，”我看着他渐渐地笑起来，提醒他：“同样，我也可以在自己身上安装摄像头。”
　　他看着我，表情阴郁。
　　门外传来了嘈杂声，我抬头看了看壁钟。“在我找到那件蓝衬衫的时候我就已经报警了，那件蓝衬衫上粘到了杨苏的血，很小的一点。真可惜，你那么爱干净，居然没发现。真是讽刺。”
　　我笑得更加灿烂，弯住了眉眼：“你说，你还有什么办法逃脱吗？”
　　警察冲进来的瞬间，苏安并没有挣扎。当警察把手铐拷在他的手上时，他仍旧很平静。路过我的时候，他弯下腰对我说：“如果我早就发现了呢？”
　　我抬眼看他，他也垂眼看我。他的眼睛里有平静，有疲倦，也有一丝解脱。
　　我收回视线。那也是活该。
　　把录音交给警方后离开，外面的世界依旧灯红酒绿。所有的一切仿佛不过是大梦一场。我将卫衣的领口拉链拉到最上遮住下巴，戴上兜帽。走在这霓虹闪烁的城市就仿佛走在海底，向上看一片黝黑不清。在这个夜晚，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
　　第二天打开店门，已经有一个男人等在门口。他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面容焦急。他的脸和杨苏有几分相似。
　　他问我，修电脑吗？
　　嗯。我眯着眼睛看他，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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