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的这个人有毒》青石刻

9、奇葩逻辑

　　封留被当成顽固型嫌疑人。
　　他被上了手铐推着走出审讯室的时候，看到叶煦正靠在墙边等着。

　　阮芸显然也是看见了的，脸色一僵，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关于这两人关系的推测。而后挑唇一笑，“在没有直接证据之前，他是嫌疑最大的人。”

　　叶煦站直了身体，“能保释吗？”
　　阮芸好笑地偏过头，反问道：“保释期间能再保释吗？”

　　封留之前涉嫌盗墓，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他没有身份证，把他保释出来就很麻烦了，这一次，恐怕没那么简单。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是嫌疑人？”
　　“对不起，涉及案件机密，无可奉告。”阮芸扬起下巴，显得十分倨傲。

　　叶煦眯了眯眼，“你应该清楚，和你有婚约的是叶颉，不是我。”
　　“但是叶颉心里只有你。”阮芸眼神如刀，直视叶煦，“我曾经给过你十年的时间，让你离开叶颉，你做到了吗？”
　　“你还不明白吗？”叶煦叹了口气，“问题出在叶颉，不是我，更不是封留。”
　　“420盗墓案封留被捕的时候，叶颉莫名其妙出现在当场。”

　　话已至此。叶煦明白纠缠不清的三个人之间又有了新突破——封留也被扯进来了，以一个极其无辜的身份，就因为阮芸这感天动地的逻辑。
　　叶煦觉得自己有点愤怒，想举个火箭炮炸了眼前这个女人。

　　“而且，”阮芸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封留的确有作案嫌疑。我了解过，他的随身物品里面有一柄开刃的古剑，法医验过伤口，致命伤是脖子上的刀痕。”

　　“剑在考古研究所里。”
　　“他翻墙越院的身手不可小觑。”
　　“研究所里有监控。”
　　“速度快过光速的话，监控是捕捉不到身影的。”

　　……特么谁能快过光速啊！
　　阮芸的态度已经强硬到了叶煦难以想象的地步。他看着封留被押着远去的背影，脑海里思绪万千，最后出口的只有一句：“我能去看看他吗？”
　　“去吧。”

　　看守所距离公安局不太远，便于提讯。叶煦在去的路上打电话问过知情人，了解到一个监里大概会关押十到十五个人的时候，眉心微微蹙起。

　　封留的自闭症在叶老四的努力下已经稍见缓解，这时候乍又与陌生人混到一起，对他的病情有害无益。想到有精神疾病的人可以有特殊待遇，叶煦又拿起了电话打给了他的一个律师朋友。

　　他调转车头，回家拿了封留当时做的精神诊断书后又奔派出所而去。期间医院打来的电话不计其数。

　　最近医院有一起严重的医疗纠纷，是一个刚刚实习的医生造成的。那孩子家世一般，整个医院能扛得起这件事的，大概也只有叶煦了。事关医院的声誉，所以自然是电话不断。

　　叶煦分身乏术，无奈之下打电话给叶老四，却是不在服务区，可能是下墓去了。就算能接到，短时间内也赶不回来。
　　他拧了拧眉，转而打给闹婚变的大哥叶修，叶修正在酒会应酬，听语意也有了几分醉意，叶煦不打算在明天的报纸头条上看到“某商界大鳄酒后驾驶被拘留”的新闻，没说几句也挂了电话。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消逝，叶煦犹豫了很久，终于把电话打给了叶颉。
　　叶颉可能是在睡觉，声音透着一股不耐烦。叶煦开门见山地说了大致情况，他就立即翻身起来，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去取叶煦手上的资料。

　　和叶煦做了短暂交接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大概四点半左右，叶颉甩着刘海走进了派出所。
　　有个值夜班的小妹见他走了进来，确认身份之后就偷偷摸摸给阮芸打了个电话。阮芸赶到的时候，叶颉正坐在局长办公室的沙发上，翘着腿等她。

　　阮芸下意识整了整衣领，又抬手扶了扶帽子，这才走了进来。但是听说叶颉是来转移封留的时候，整个人的面色沉了又沉。

　　刘局长天还没亮就被叶颉的一通电话催到了这里，却全程都陪着笑脸，显然是不敢轻易惹毛他。
　　叶颉见阮芸来了，很快说明来意。
　　阮芸内心却像大火燎原一样，抓心挠肺。她冷冷地说：“你来晚了。”

　　叶颉一挑眉，“来晚了？”
　　阮芸看了他一眼，努力压下内心复苏的悸动，假装毫不在意地说，“他殴打狱友。”

　　“那你是怎么处理的？”刘局长问了一句，又对叶颉笑着点了两下头。
　　阮芸翘起二郎腿，说，“把他一个人关一监，如实记录在案。”
　　这是依法办事，就算是局长也不好说话。刘局长打量着叶颉的脸色，擦了擦额角的汗，睡意全无。

　　叶颉站起身来，从座位边上拿过一叠资料，甩到阮芸面前，“过来就是办这事儿的，早告诉我不是早好吗？睡得正香呢！”说着就插着裤兜往外走。

　　阮芸也站起身来，看着他消失在门边的背影，发呆了半晌。而后弯下腰拿起资料，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封留人长得清秀好看，刚到看守所的时候引起一片哗然。之后进入2702号监的时候，也把里面的糙老爷们惊艳了一把。

　　毫无预兆地蒙受这种不白之冤，封留心里也不是很爽利。再加上他脑袋晕乎乎的，根本看不清狱友的脸，便连招呼也没有打，直接走到指定的床边，从叠得十分整齐的被子上拿过一本小装订本，随手翻了几页。

　　那些糙老爷们说话的声音很大，各个其貌不扬，但交流方式却显得更直接有效。其实他们也相熟不久，都是今天早上才从城东城北的看守所里调过来的，不过糙人爽快，现在已经能叼着牙签翘着脚相互交换荤段子了。

　　封留被一道粗犷的声音召回了魂，留意起那些人的言论。才听了几句，便已经反感丛生。
　　他以前虽然喜欢与人嬉闹招摇过市，但能被他调戏的人大都长得好看或者性格好玩，不像这些糙汉，满嘴荤腥油段，眼神猥琐不堪令人不适，封留自然懒得与他们为伍。

　　夜色渐渐深了下来，封留盘腿坐在墙上，笔直的脊梁昭示着他丝毫没有睡意。他的精神世界里一直笼罩着一团迷雾，有根弦不知原由地紧绷着。房里鼾声四起，偶尔还会有人吼叫几句梦话。封留就这样不知不觉坐到了天亮。

　　铃声响起，广播穿透铁门传了进来，召集所有人到操场集合。

　　所谓操场，也不过是方寸之地，还不如叶煦的客厅大。所有人聚集到一起，汗臭脚气味儿扑鼻而来，闷得封留直皱眉头。

　　但凡混混流氓聚首，总有一个能被称为大哥。2702室的大哥是一个满脸横肉的人，一道老疤从眼角横跨到另一边的颧骨上，笑起来的时候狰狞可怖。

　　封留的反应被这大哥尽收眼底。
　　他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股贵气和清高，站在阳光下，瘦削单薄的身影更显得他“出淤泥而不染”。昨晚封留入监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老疤也就没有仔细看。但现在光线充足了，人也不困了，老疤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视着他，最后胶着于他窄劲的腰间，当下就咽了口口水。

　　狱警把队伍集合完毕，说：“封留是哪个？”
　　封留闻声抬头，“我是。”流畅的的下颚线，完美的侧颜，以及性感的声线都让老疤下腹一紧。

　　狱警走了过来，温声说道：“你可以先回去。”
　　从来严厉嚣张的狱警也对他温声细雨，老疤心里一喜，觉得封留这个人和他不是一道儿的，征服的火焰从心间猝然升起——非办了这小嫩肉不可！

　　封留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手插在口袋里，背影清瘦，质量极好的毛衣把肩胛骨的轮廓勾勒得锐利而禁欲。

　　早餐放饭时分，老疤再度见到了封留。依旧是沉默寡言的样子，低头吃饭的动作显得高贵优雅，与满室橙黄椅子白皮桌格格不入，看得老疤蠢蠢欲动。

　　封留心里却预测着叶煦来救他的时间，而后依旧神游。之后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开始回忆小装订本上的内容，对现在所在的这个国家了解更深入了一些。小装订本的尾页还附了一张中国地图，封留从上面找到一些熟悉的河流和地点，与记忆里的大晋地图相融合之后，由衷地感叹着这个国度的幅员辽阔。

　　早饭结束后是嫌疑犯们的放风时间，一群人聚在巴掌大的操场上，叼着牙签仰望天空在精神上和马克思握手。

　　封留吃完之后，有样学样地退还了餐盘和剩菜，还问别人哪里可以借到其他的书。

　　江州总看守所里有一间图书管理室，荒废多年，蛛网横结。前阶段听过领导要下来视察，就又重新启用起来，现在可谓是一尘不染。

　　封留现在和别人的交流已经基本不成问题，即使他总是依礼而行，拘谨疏离。找到图书管理室之后，他一笔一划登记了名字，抱着三本书往回走。现在的字体相比以前，化繁为简，所以字体的进化对熟知繁体字的封留来说虽然不至于是好事，但至少也不算坏事——他凭着扎实的文字基础，在识字这方面颇有成就。

　　远远的封留就能听到2702室传来的狂放笑声，但是随着狱警开锁的声音，笑声戛然而止。

　　封留说了声：“谢谢。”在狱警的注视中走回自己的床位。

　　狱警扫了其他人一眼，回头锁上门走了出去。老疤摸了摸鼻头，看了封留一眼，而后与其他人对视着，状似无意地同时站起身来。

　　他们一边搓着手，一边慢慢地逼近封留。

　　封留感觉到周围一点一点暗了下来，惊讶地抬头一看，却对上五张猥琐□□的脸。视线顿时清明了五分，脑袋里那根弦“嘣”的一声被扯断，像是清心咒一般把朦胧感驱除得一干二净。

　　“做什么？”封留冷声说道。

　　老疤挑起一边唇角，露出两颗镶金的牙，“做什么？”他嘿嘿笑了两声，与他的“兄弟们”对视了一眼，“做你啊！”
　　封留瞪圆了双眼，漆黑的眸子翻涌起惊涛骇浪，像是要把他们一个个吸进去一般。
　　所有人都震了一下，回过神来之后却又笑了起来，“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用起来都一样。”

　　“啪——”封留把书扣到了老疤的脑袋上，站起身来，俯视着他。
　　老疤发起狠来，咬牙说道：“兄弟们，一起上！”

　　众人就等着这句话，当即一拥而上，老疤发号施令：“大浦端子你们抓他手，坤子豆芽抓脚！”而后自己动作粗鲁地扯开皮带，口出秽言：“老子还办不了你？老子*死你！”

　　封留抢先一步从那两个叫大浦和端子的扑抓中空出手，靠着腰力从床上蹦了起来，扫了一眼房间，没看到什么具有攻击性的东西。他立即把视线转回那五个人身上，只见他们已经十分有气势地，一步一步逼近过来，脸上带着想耍帅却丑得要死的笑容。

　　封留不动声色地把脚往后顿了一步，手渐渐紧握成拳。

　　头顶的壁扇生钝发出“嘎吱”的一声怪声。气氛变得很闷，满室的汗臭味让人有一种呕吐的欲望。

　　老疤自己往后退了一步，扬手让他那四个“爪牙”上前来。封留看准了时机，一把拨开劈头盖下来的手臂，快速地送出一拳，打中了那人的颧骨。其余几个人也不甘落后，齐齐扑了上来，封留避过了几拳，却不知道被谁打中了后背，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双拳难敌四手，封留渐渐难以招架，头越来越昏沉，手上也渐渐失去了力量。

　　从他察觉到失去轻功到现在，封留第一次怀念从前执剑江湖的快意恩仇。这种束手就擒的感受让他心生绝望，却又感到茅塞顿开。他终于知道一直以来的不安来源于哪里了！

　　是人总分对错善恶。在封留的认知里，揍了他一拳的叶煦人好得不像话，怀揣目的的叶老四也并无恶意。可是越善良，封留就越不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大概是在尔虞我诈里太久了，连善良也无法安抚他的内心。

　　他想着，腹部却被重重地打了一拳，像是千钧之力加于干涸的土地，一寸一寸蜿蜒蔓延的碎裂感让封留痛不欲生。喉间一甜，嘴里满满都是血腥味。

　　他的眼神渐渐凌厉了起来。即便没有了轻功，基本的拳脚功夫还是有的。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大不了以命相搏。

　　封留咽下了嘴里的腥甜，脑中一片清明。他挥拳如风，一击袭上了其中一人的心窝，那人一把摔了出去，捂着心口吐出一口血来。

　　其余的人见状，惊骇地齐齐往后退了一步，而后相互看了一眼，又像约好了似的同时攻了上来。

　　来势汹汹。攻势也比之前猛烈。
　　封留好像不知道疼一样，用手臂隔开了落下来的拳头，脚下发力，长腿一扫，拳头紧紧跟上。众人只觉得脚下不稳，眼前一阵劲风扫过，眼窝一痛，再睁眼就是一片星芒。

　　封留居高临夏地看着满地哀嚎的人，一步一步来到老疤面前，眼神淡漠得几乎不像活人。老疤心头一紧，虚架着手与他周旋了两道，换了方位回到自己床边，手绕到身后，以闪雷迅不及掩耳之速从枕头下摸下一柄瑞士军刀紧紧握在手里。

　　封留已经袭了上来，拳还未到老疤眼前，眼前就闪过一道寒光——封留的手背被他划出了一道大口子！疼痛带来的真实感就像一道强光，彻底把他脑海里的混沌懵懂彻底驱逐出境。

　　老疤两只手握着瑞士军刀，对封留的继续逼近无计可施。封留的眼神空洞冰冷，老疤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目光滑落到他的腰际。

　　那把腰的轮廓线条还是诱人垂涎。
　　老疤知道今天自己是自讨苦吃了，再不动作，今天可能就要被活活打死在这里。当下将心一横，整个人往前扑去，虚避了几下，一把将刀送入了封留的腰际。

　　封留受痛，整个人晃了几下。他垂头看着腹部的刀子，又看了一眼老疤惊恐的眼神。他缓缓地把手放到刀柄上，眼睛一闭，将刀抽了出来，带出了一股血流。

　　老疤是因为强·暴少女入狱的。以前他也在道上混过，但像封留这样，对自己那么狠的角色，他还真没碰到过……还没想完，眼前已经划过一道红痕，封留把刀自上而下插入了老疤的左心口。

　　老疤已经来不及庆幸自己先天异常把心长在右胸腔了。他觉得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已经疯魔，当即哭喊着往铁门拍去，一边拍一边看着又缓步逼过来的封留。

　　呼喊拍打之间，封留已经又来到了他身前。老疤看着封留身后一道血脚印，打着寒颤瘫软在地，拍打铁门的频率更加急促，仿佛出了这扇门就是天堂。

　　狱警及时赶了过来，隔着门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两下对视一眼，一个把腰间的枪提出来握在手里，另外一个开门。

　　门内已经只剩一个封留是站着的了。桀骜的身影逆光站立，手里扬着一把瑞士军刀，血沿着刀尖一滴一滴低落，像千钧巨石一样，把狱警的心往下压了又压。

　　老疤在狱警到来的那一刻已经筋疲力尽地歪摊在一边，连笑都没有力气了。他想继续哭喊嚎叫，可是左胸腔的疼痛强力蔓延。他抬眼朝封留的腹间看去，也许是用力的原因，封留腹间伤口的血还在成股地往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