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
凯勒布弥尔就那样仰着头，愣愣地盯着那个精灵看了好半天，而他站在她面前，也不曾吐出只言片语，月光与静谧包围着他们。
“不好意思！”半晌，凯勒布弥尔仿佛从梦中惊醒，连忙低下头去，暗暗祈祷对方没有看清自己的脸，“我这是因为今天太……太高兴了，没有别的意思！请千万别多想！”
她说着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的谎话，心中满是绝望。
瑟兰迪尔歪了下头，没有对凯勒布弥尔的胡说八道发表任何看法，只是沉默地牵起她的手，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而凯勒布弥尔的头低得不能再低，就怕瑟兰迪尔看出什么端倪来。
“这附近有溪流，或者湖吗？”瑟兰迪尔突然问。
凯勒布弥尔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再次低下头去：“一直往南走，那边有一眼泉水。”
话音刚落，她脚下一个踉跄，就被瑟兰迪尔拉走了。
“等、等一下！”凯勒布弥尔挣开瑟兰迪尔，“我的东西还在那儿呢！”
她弯下身，将还未开瓶的那两瓶酒重新藏到树根底下，又抱起刚才已经打开的那一瓶，小步跑回瑟兰迪尔身边。
“你在前面走，我跟着你。”她小声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不许回头！”
瑟兰迪尔瞥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就抬脚往南边走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穿过繁茂的白桦林，一刻钟后，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林间空地，四周的树木长得极为茂盛，却不约而同地围成一个圆弧，没有一棵树越过那道看不见的边界，仿佛天空被开了一个洞，而此刻月光就从那个洞里倾泻而下。
在那片空地的中央，如凯勒布弥尔所言有一孔泉眼，此时正毫无遮蔽的沐浴在明亮的月光下，咕嘟喷涌出的泉水晶莹剔透，闪耀着银光，就连泉眼旁堆砌的岩石也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银，华丽而耀眼。
凯勒布弥尔停在树影的边缘处，这时她才想起来问瑟兰迪尔：“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瑟兰迪尔见她不愿再往前走，也不勉强，但他也没有开口向凯勒布弥尔解释什么，拿过她手中的手帕，就往泉水那边走去。
凯勒布弥尔不明他意，只是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瑟兰迪尔一步步走到月光下，走到那泓银泉边。在月光与雾气的映衬下，这副场景梦幻而空灵，简直美不胜收，但凯勒布弥尔却觉得，尽管月色与泉水极为华美，此刻却仿佛都成了这个精灵的陪衬，在这个精灵身上有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光华，她形容不出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只知道这精灵的气场和埃尔隆德含蓄而温和的气质完全不同，远比月光更为绚烂夺目。
她这边还兀自出着神，完全没注意瑟兰迪尔已经走了回来，突然眼前突然一黑，就被什么冰凉而柔软的东西蒙住了双眼。
“稍微敷一下，明天应该不会肿的太厉害。”凯勒布弥尔听见瑟兰迪尔这么说着，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这回丢人丢大了。
“谢谢。”
大哭过一场后，用凉冰冰的泉水敷眼睛确实很舒服，凯勒布弥尔的身心慢慢放松下来，，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周围却寂静无声。
“您还在吗？”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在。”
凯勒布弥尔迟疑了一下：“今天的事……”
“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
“……谢谢。”
周遭再次沉默下来，气氛有点尴尬。
“您应该是来瑞文戴尔参加婚礼的客人吧？”凯勒布弥尔试图挑起什么话题。
“嗯。”
“那么，”凯勒布弥尔把她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您怎么会一个人走到这里来呢？”
如果凯勒布弥尔现在能看见事物，或许她就会注意到瑟兰迪尔的眼神一瞬间心虚地飘忽了一下。
“我只是心情不好，想自己到处走走，不小心就走过来了。”然而当瑟兰迪尔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却还是十分沉稳。
“原来如此。”凯勒布弥尔疑惑之余，却也有点小小的欣喜，在今天这个欢喜的日子里，竟然还有人和她一样心情不好呢！“可今天这么大的喜事，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瑟兰迪尔当然看穿了凯勒布弥尔的那点小心思，不过他没有点破，反而顺着凯勒布弥尔的意思说了下去：“事实上，我今天可能失恋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凯勒布弥尔一瞬间差点又要热泪盈眶了，而瑟兰迪尔话中“可能”这个词则被她完全忽略掉了。
激动过后，凯勒布弥尔突然又警惕起来：“你喜欢的人不会是凯勒布理安夫人吧？”
“不，是另一位我之前认识的人，不过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过她了。今天才刚刚知道，她已经心有所属了。”
“这真遗憾。希望您不会觉得我多嘴，那位小姐和她的意中人是两情相悦吗？”
“不，她也只是单恋而已。”
“啊，那您还是幸运的。”凯勒布弥尔说，“无论如何，您至少还有追求她的权力。”
“我有吗？”瑟兰迪尔好像在自言自语一般，他的目光如炬，滚烫火热地看向凯勒布弥尔。
凯勒布弥尔看不见，但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这难道不是应该问您自己？”她说，“还是说，您已经不再爱她了？”
瑟兰迪尔沉默了片刻。
“对我们精灵来说，即使求爱被拒，想要迅速转而爱上他人却依然十分困难。”半晌，他说，“我对她的爱不会改变，但我害怕的是，她对那人的爱也一样。”
“这是我们无法左右的。”凯勒布弥尔低声说，“不瞒您说，阁下，我和您的遭遇有些相似，甚至比您还要不幸一些。我钟意之人也并不爱我，而且他已经有了一段幸福美满的婚姻，我的爱注定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那真是太可惜了。”瑟兰迪尔嘴上说道，尽管他的心里完全不这么想。
“我……我之前从来没有和人说起过我对那人的感情……”凯勒布弥尔迟疑着开口，她正急需找人倾诉，而和她有着“相同”经历的瑟兰迪尔偏偏就这么巧的在这时出现了，尽管内心仍在犹豫，但她已经十分动摇了。
“我保证对今晚所有事情守口如瓶。”瑟兰迪尔立刻说道，“瓦尔妲的星辰作证。”
“如此真是感激不尽。”凯勒布弥尔说。
她开始轻声而缓慢地对瑟兰迪尔讲述她一直以来对埃尔隆德那隐秘的心思，女孩子的情感细腻而微妙，掺杂着丝丝点点难以言说的甜蜜与酸涩，单纯而透明，有时还幼稚的可笑。她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心双手捧给了埃尔隆德，并因为埃尔隆德的温柔相待而沾沾自喜，却从来没想过埃尔隆德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也忽视了依埃尔隆德那宽容温和的性子，如此对她本来也并不稀奇。
于是，终至一败涂地。
凯勒布弥尔讲完以后，有一段时间她和瑟兰迪尔两个人都没说话。
“您听烦了吧？”凯勒布弥尔吸吸鼻子，“真是抱歉。”
“嗯。”瑟兰迪尔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即使那个人已经结婚了，你还要继续爱他吗？”
“您就当我不会吧。”凯勒布弥尔静默了短短一段时间，说，“我发誓：今夜过后，我将永远隐忍，永世缄默，我的爱之前不曾让他知晓，今后我更将绝口不提，以众生之父伊露维塔之名为证。”
后来正如凯勒布弥尔所希望的，瑟兰迪尔始终对这个夜晚的事情守口如瓶，因此除了众维拉，再无第二人哀悯凯勒布弥尔那一夜深切的悲伤，也无第二人知道瑟兰迪尔那时心中的绝望。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什么‘如果你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占有他，只要看着他幸福，就应该心满意足’的说法全都是胡说八道。我喜欢的那个人，他的爱人美丽又有智慧，善解人意，和他很相配，而且也深爱他，他们以后一定会很幸福。”凯勒布弥尔的声音越来越小，还开始发颤，终于，两行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哭着问瑟兰迪尔，“可是我现在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瑟兰迪尔沉默着，看着凯勒布弥尔像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他确实了解她的痛苦，因为那痛苦也存在于他心中，他沉思了很久，才开口。
“因为那份爱是真的。”
那天晚上他们后来又聊了什么，两人都已经记不清了，凯勒布弥尔哭累了，没一会儿就倚着树沉沉睡去，直到哈尔迪尔和加里安带人找到了他们。
“瑟兰迪尔陛下。”哈尔迪尔看见瑟兰迪尔和凯勒布弥尔在一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疑惑，对瑟兰迪尔行礼后问道，“您怎么会和凯勒布弥尔殿下一起在这里？”
瑟兰迪尔瞥他一眼，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她喝醉了，带她回去休息吧。”
“是，无论发生了什么，还是得感谢您。”哈尔迪尔快步走到凯勒布弥尔旁边蹲下，皱起眉小声嘀咕，“这是喝了多少？”
其实没多少，一瓶酒里大半瓶都是瑟兰迪尔帮忙喝完的，凯勒布弥尔的酒量实在非常有限，这种烈酒半瓶已经是极限了。
哈尔迪尔把凯勒布弥尔带走后，加里安走到瑟兰迪尔身边，兴冲冲拍他的肩膀：“可以啊陛下。这才一个晚上，你们两个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瑟兰迪尔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转头就走。
第二天，凯勒布弥尔去书房找埃尔隆德，不巧他与格洛芬德尔和瑟兰迪尔正在里面谈事。
“抱歉，我打扰到你们了？”凯勒布弥尔探了个头，连忙退了出去，“那我等一会儿再过来。”
“没事，只是普通叙旧罢了，凯勒布弥尔小姐如果有什么事，就进来说吧。”出人意料的是，瑟兰迪尔先开了口，埃尔隆德和格洛芬德尔都看了他一眼，但也都没说什么。
凯勒布弥尔也不是什么会一再客气的人，看了看几人的脸色，也没推辞，径直走了进来。瑟兰迪尔观察她，发现她果然如她昨晚誓言所说一样一脸平静，全没有昨晚那般几近崩溃的模样了。
“埃尔隆德领主，格洛芬德尔大人，”她一一对几人点头致意，轮到瑟兰迪尔时，她微微偏过头，神情竟然没有一点不自然，“您是？”
瑟兰迪尔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丫头不是演技太好，就是喝醉后干脆把昨天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凭瑟兰迪尔对凯勒布弥尔的了解，绝对是第二种猜测的可能性更大！
“这位是大绿林的国王，瑟兰迪尔陛下。”埃尔隆德介绍道，“你们昨天婚礼时应该见过的。”
“是吗？”听见婚礼这两个字，凯勒布弥尔轻哼一声，“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
埃尔隆德尴尬地对瑟兰迪尔笑笑：“她就是这个样子，你别见怪。”
“没事。”瑟兰迪尔暗地磨牙，表面却还是云淡风轻。
“你找我有什么事，凯勒布弥尔？”埃尔隆德岔开话题。
“我——”凯勒布弥尔话刚起了个头，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神情一凛，倏地扭头，直直看向瑟兰迪尔——身后的加里安。
加里安被她看得如芒刺在背，冷汗直冒，心里暗暗叫苦，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又惹着了这位大小姐。
“你……”凯勒布弥尔慢慢朝加里安走去，一脸狐疑，“第一纪元时，我是不是在多瑞亚斯见过你？”
惊天霹雳！
“啊？您记忆力这么好啊，都过去这么久了，您还记得我。”加里安苦着脸。
“我就知道是你！”凯勒布弥尔一拍桌子，“我告诉你，当年你做的事我都还记得清楚着呢！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出你！”
“……那还真是荣幸。”加里安心惊胆战地瞄了瑟兰迪尔一眼，发现瑟兰迪尔也正看着他，表情高深莫测，顿时后心一凉，“那既然您记得我，您应该也记得瑟兰迪尔陛下吧？”
凯勒布弥尔怔了一下，愣愣地看向瑟兰迪尔，从头到脚打量了他好几遍。
“没印象。”毫不犹豫。
瑟兰迪尔：“……”
“不，不，您再想想，一定能想起来的。”加里安忙不迭道，这可关系着他下下个月的奖金问题，“当时我……弄出那些事的时候，瑟兰迪尔陛下也在那里啊。”
凯勒布弥尔眉头紧皱，又想了半天，突然一拍手心，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
瑟兰迪尔一愣。
“是吧？您果然记得！”
“就是那个欧瑞费尔之子，柔弱的瑟兰迪尔对吧？”
“噗！”格洛芬德尔一口水差点没喷出去，被呛得咳嗽连连。
那个奇怪的形容词缀是什么玩意啊？谁能告诉他瑟兰迪尔和柔弱这两个词是怎么联系到一起去的？！
“太失礼了，凯勒布弥尔。”埃尔隆德沉声批评道，可是瑟兰迪尔分明看出他在强忍笑意。
“……”加里安已经能预见他的奖金即将离他遥遥远去了。
“咳，言归正传，凯勒布弥尔，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埃尔隆德假咳几声，勉强恢复了严肃。
“哦，是这样，”凯勒布弥尔抿抿唇，“我是来向您辞行的。”
“辞行？”埃尔隆德皱起眉头，“你要去哪里？”
“还没想好。”凯勒布弥尔说，“从小到大，我不是在多瑞亚斯，就是在瑞文戴尔这种地方，就算稍微走远一点都有一大批侍卫陪着，虽然安全，但我已经厌倦了。现在索伦也已经败亡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去看看中土其他地方，应该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了。”
房间内一时完全静默下来，格洛芬德尔不复刚才那副散漫的样子，他清楚凯勒布弥尔在想些什么，但他却无法说出口。
埃尔隆德很是为难：“凯勒鹏大人和凯兰崔尔夫人怎么说？”
“Ada和Nana说，只要您同意，他们就没意见。”
岳父岳母，你们也太坑了！埃尔隆德内心仿佛有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可是……”
“那不如这样。”瑟兰迪尔突然开口，凯勒布弥尔看向他。“如果凯勒布弥尔殿下还没有决定要去哪里，第一站就先随我去大绿林做客如何？这样埃尔隆德也不用太过担心你的安全问题。”
埃尔隆德沉吟片刻：“若能如此，自然最好。”
凯勒布弥尔静静地看了瑟兰迪尔一会儿，微微笑了起来，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