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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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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长郡缘何入道?”
“度化众生。不重法力神通、长生不死,唯炼性淳心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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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郡自入道,很少昏睡这么长时候。床榻柔软,锦被贴身,摇曳烛光放在榻前小桌上。
长郡起了身,身上已然爽利,不见丝毫内伤。缓步在这上房转了片刻,手指刚搭上门,门从外被人打开。
“道长醒了?”
来人冰蓝对襟长衫,纹绣滚着竹叶金丝,黑发被羊脂玉发冠高高束起,双目璀璨,瞧着长郡时明媚笑容让原本就很好看的脸衬托的像是抹了一层光。
他手里握着象牙扇,打扮华贵又有些另长郡熟悉,一时想不起。
那人仍笑盈盈的看着长郡,等着长郡回答他的话,其实像个废话。
长郡拱手抱拳,道:“是公子救了在下么,谢谢。”
那人打开象牙扇,随意晃了几下,笑道:“道长别这么多礼,在下也是恰好在客栈,只可惜赶到二楼时,叫人跑了。”
那人说完话,折扇虚拖了一下,请长郡坐下,而后倒了一杯茶,又道:“道长伤还未好,多歇息才是。”
“请问……”
那人一笑,也对长郡拱手道:“江未,南海江未。”
长郡恍悟,怪不得一直觉得眼前这人装扮熟悉,原来是南海弟子。想来也是,这身华贵校服除了南海还能有哪个门派。
“良阴长郡,谢过救命之恩。”
江未笑起来,道:“同辈弟子我们都不要这么拘谨,道家尊称也便不必了,我唤你长郡可好?”
长郡点头。
江未又笑:“那长郡唤我江未便也好。”
长郡又点头,重复一句:“江未。”饮了口茶,长郡又道,“江未可与那人交过手?”
“不曾,我那时刚入客栈就感受到魔气萦绕,上了二楼那人已经不知踪迹,只余长郡一人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长郡伸手去摸怀内六刹盘,六刹盘已然没有动静,重伤了那女子后,那人难道已经离开良阴山了吗?
“江未为何来良阴?”
一直笑着的江未听了这话脸上笑容微微收敛,半晌后叹气道:“我是来请长郡的。”
“请我?”
江未起身,在屋内踱步,道:“长郡当真如同传说一般,良阴观避世修行,从不过问俗世。”
长郡未曾明白江未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微仰着头,瞧着江未。
江未也转头去瞧他,脸上已经完全没了笑意。
“长郡此次良阴山收妖被重创,可知对手何人?”
长郡总觉眼前这人说话极绕,他心思简单,猜不透。
江未叹气:“南海门派已经被灭门了。”
长郡一惊,站起身。
江未走到长郡面前,道:“若我推算不错,你此次收妖之人应该是魔界魔君,一个道魔相通的魔教始祖。”
长郡低头,想起昏迷前与罡气对战时那一刻的诧异。
三分归元气分明是道家心法,而梵圣真又是魔界最高心法。两者合一,这亦正亦邪的功力长郡怎么可能是对手。
江未看了看沉思的长郡,微微叹息,道:“长郡有所不知,我跟随师姐常年盘踞昆仑修行,待我知晓消息时,南海已经被魔界占据。现在南海已被魔界霸占,门下弟子死的死伤的伤……”
江未说到这里,竟有些接不下去。
长郡虽说只度化凡人,可云游时素来遵循魔气和妖气来维护一方安稳,南海门派他是当真半分不知。
这等惨事,道家佛家乃至仙家怎会坐视不理?这即便是请人出山,轮也轮不上自己啊。
“若江未说的不错,长郡与魔君交手不过两招已然重伤,修行甚微,怕是帮不了江未。”
“长郡此言差矣,长郡一定比江未更清楚,抑制梵圣真的法器就在长郡身上。”
长郡一怔,伸手摸了摸六刹盘。
道玄上仙将这六刹盘赠予长郡时,长郡只有十岁。
道玄那时只说,这六刹盘不过是一个能循妖的罗盘,需心血将养方能使其发挥功用。待长郡十劫过了八劫后,道玄才又说,这六刹盘实为上古神器,与南天圣剑同时使用可克制梵圣真。
心血将养是为将六刹盘原本灵气束缚至罗盘内,抑制它的灵性。未束缚心血的六刹盘若落入魔界手中,那是助其修炼梵圣真的最大神器。
可若它与南天圣剑同时使用,却能反克梵圣真。
六刹盘灵性非正,只有在道法纯正的将养下,才算是一个不为祸人间的法器。
而南天圣剑早在仙魔大战时,已经被毁。
“道玄师尊及一众上仙正为此事闭关,六刹盘若无南天圣剑,是无法发挥其本身作用的。”
长郡缓缓坐下。他有心相助,可此事道玄师尊都无解决办法,他一小小半仙,心有余而力不足。
江未伸手握着长郡手腕,道:“南天圣剑不算全毁,我知道余下半截剑就在昆仑,我们去寻玄铁,请仙剑圣君铸造,一定能恢复的!”
江未眼中有急切的盼望,也有极深的恨意。
长郡入世云游几十载,却是个心思极单纯的半仙,常年修道六根清净心无波澜,可被近在眼前的江未握着自己的手腕,用力之大彰显他内心的渴盼时,长郡内心忍不住还是起了波澜。
长郡知道他为南海灭门而恨,却又不知道恨从何来,是先从内心欲望开始,还是从别处。
道玄师尊说,长郡入世度化凡人,不过问其他俗事,待得道成仙有了仙家根骨才能过问。
长郡不懂,他一直以为道是度化,是普世,是过问。
不止凡人,还有同道。不止同道,还有佛。不止佛,还有仙。
良阴观不是不过问俗世,它解百姓困苦,解百姓危难,容留潜心修道人士,也除魔卫道。
可为何长郡不可?
道玄不说,长郡不问。
不问却不代表不好奇。
长郡低头看着江未握着自己的手腕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想知道答案。那最后一劫也许就是答案。
“希望长郡不会连累江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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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郡第一次与人一同入世,江未看起来却驾轻就熟。
他带着长郡坐船离开卧龙镇,小船在江面上飘逸,除却船家外,小船上也只有他和江未。
江未站在船尾瞧着江面,风卷起他的发带随风飞扬,带上脸上笑意,叫人瞧来是一不知愁的富家公子。
长郡总忍不住去看江未。他不明白,背负血海深仇为何还能这样高兴。
长郡想过,假如良阴观遭此大劫,长郡可还能平静对待?心底可会泛起波澜?会有恨吗?
“你在想什么?”江未回头看长郡,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长郡看着江未,想了想道:“只我二人去寻玄铁吗?”
江未嘴角一挑,道:“我二人不行吗?”
“倒不是。”
长郡觉得成形仓促,总有疏漏。江未笑笑,转回船舱,坐在长郡面前,道:“你怀里的六刹盘就是我们的法器,它对玄铁的灵敏怕是要比对妖魔的灵敏还要厉害。再多厉害仙家同行又怎样?徒增目标不说,还易生贪婪。”
长郡皱眉。
江未一笑,道:“长郡别不信,贪婪自心而起,生而不灭。有的人能抑制,有的人不能抑制。贪婪不止玄铁,还有你怀中的六刹盘。”
六刹盘已被长郡心血将养,除非长郡自行中断,那六刹盘无论被谁夺得除了判妖魔以外毫无用处,抢来何用?
江未见长郡明显不信,他抿嘴微笑,边笑边摇头,却不再答了。
小船在江面漂流,一路向东,行至东阳附近时,长郡怀里的六刹盘不安分起来。长郡起身走出船舱,看了看平静无波的江面,闭上双目。
江未扭头看他。
江未见过很多仙,也见过很多道士,长得好看的也有很多,只是像长郡这样长得好看面色清冷却又单纯如同孩童的人,太少见。
太好骗了这样的人,说什么信什么。
“江未。”长郡看着江未,“东阳有变。”
江未耸眉:“要去?”
长郡眉头一皱,想了想,却未答话。
江未忍不住笑,对船家道:“麻烦船家靠岸吧,我们改去东阳。”
长郡看着江未,道:“下次……”
“下次怎么?遇见妖就不收了?”江未笑笑,“道本来就是除魔卫道,遇见妖魔不除的,还能是道吗?“
“怕是会影响你寻找玄铁的行程。”
江未嘴角一挑,与长郡并排站立,看着东阳城离自己越来越近。
“玄铁并非只为我,你不是也与魔君交过手了吗?如果不收他,苍生安稳岂不危在旦夕?南海被灭也不过是开始而已。”
长郡看着江未。
江未又道:“况且,玄铁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
长郡觉得江未说这话的时候有长年累月求而不得的失望,又有自嘲。也许道玄师尊不许他入俗事,就是想他永远都猜不透人心。
而那些妖魔的欲望,来的更直接更容易对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