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郡》即墨唯

1、楔子+第一章

　　楔子

　　无论山底下天气如何变幻，良阴山始终四季如春。

　　顺着这条上山的小道走上两个时辰就能登上半山腰上的道观——良阴观。

　　多数香客都认为，若没有这良阴观，这良阴山自然也不会四季如春，而这处山脉自然也不会有这么多来虔诚跪拜的香客。

　　这就是那观主说的因果循环了罢？追根究底，哪有什么一定的结论。

　　说到这个观主，年纪不大，修行甚高。

　　呃，这是传说，没人见过这个观主出手。实际上见到他本人的，也是寥寥无几，他总是被传了神的。也勿怪，良阴观当真是灵，心诚则灵。

　　那些虔诚求拜的香客自清晨开观就络绎不绝，将那条蜿蜒山路都踏出了光亮。

　　良阴山下有个小镇，近日夜里总不安宁，一到日暮家家紧闭大门不再出入，本来一座好好儿的城，硬是变作死城。
　　说起原因，却也没有几个能形容明白。

　　这不，道观里的道童已经被询问无数次，问问那观主现在何处，可否见客。

　　道童也答不上来，他们都很少见到那个年轻的观主。

　　只知道观主称作“长郡”，偶来道观，坐不几时。

　　香客们求见无门，围着道观里的天尊像跪拜祈求，万盼天尊能显灵下山将那不知名的魔物给收了去，还小镇一片安宁。

　　且不说天尊像是否显灵，香客们也没了别的办法。

　　待日暮，道观里求拜的香客已经散去，两个小道童推着厚重的观门，就要关上。

　　突地一双手抵了门，道童朝外去看，只瞧门口站着一身着月牙白衫的男子，除却腰封滚了淡蓝的绣纹外，只余那乌黑长发倾泻而下，儒雅至极。

　　两道童眼睛亮了亮，将门敞开，对着那男子拱手拜下，嘴里不自禁的带上几分喜色：“拜见观主。”

　　那男子装束与道家完全不同，不想竟是这道观年轻的观主。

　　他受了礼，又虚抬那两个道童一下，而后白袍一掀迈进了道观。

　　待那道童将门关了跟上后，他才朝观里继续走。

　　那道童照惯例，跟在身后徐徐讲着观主不在时发生的点滴，一直讲到观主进了主殿抬头瞧着天尊像。

　　“你说，小镇有妖？”清冷声音却与那儒雅谪仙的外表不像，反叫人心生畏惧。

　　道童拱手回道：“香客说的。”

　　观主轻轻点头，道：“歇息去吧。”

　　道童应声，缓缓退出主殿。

　　那观主待道童都散去了，他才盘坐在天尊像前的蒲团，闭了双目，面色淡然。

　　“长郡云游这些时日，有何见解？”

　　长郡嘴角微翘，缓缓睁了眼，这原本只有长郡一人的主殿里，赫然竟多了一手持拂尘满头华发的老道长。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参透了？”

　　“怕是师尊都不能道一句参透了罢，我这样愚钝的弟子怎能参透参破。”

　　那老道长拂尘一挥，不由笑起，他在主殿踱了几步，道：“山下百姓正受煎熬，怕是你也已知晓才会在这时辰归来。”

　　“是。”长郡起身，“怕不是普通的妖。”

　　“且差这一劫道缘，去吧。”

　　长郡前袍一掀，双手交握跪拜，行了大礼。再抬头时，那老道长已然没了踪影。主殿两侧烛火微晃，似一阵微风吹过。

　　长郡怔然一阵，从地上起来，走到紧闭大门前，开了门，缓缓走出主殿。

　　生劫玄天立地，只差那最后一劫。师尊道玄自长郡小时便说，那最后一劫，往往是最难的劫。
　　前面那些生受的都不算。

　　长郡自小习道修炼，只为如同师尊一般得道成仙。他自小勤奋，道法精深，如他这般年纪便渡过劫难的，却也没了几个。
　　拜山的香客说，这良阴观的观主是神仙，是错也是不错。
　　长郡是半仙，就要成仙的半仙。

　　清风卷过，院中立着的长郡便也不见。
　　道童睡梦中，观主又不知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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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良阴山下的小镇，名为卧龙镇，是方圆百里最大一个小镇。小镇依附山水，村民大多以采茶捕鱼为生。
　　因良阴观的关系，卧龙镇也远近闻名，连带着商贸也兴旺起来。

　　近日虽被妖孽传闻覆盖，可一大早集市还是人声鼎沸挤满了南来北往的商客，好不热闹。
　　白日里是看不出一丝夜晚的可怖的。

　　可总有一丝一缕不易察觉的妖气在小镇萦绕不散，寻常人自然是察觉不出，长郡可以。

　　他在这热闹集市缓慢行走，顺着那妖气。

　　或者也不是妖气，准确来说，是魔。

　　六刹盘里魔气盘旋不尽的，也不过是个魔界小妖，许是刚成型，在清气环绕的良阴山就显得更突兀。
　　若当真是个道行厉害的魔物，长郡是未必能这么轻易就能察觉的。

　　即便如此，长郡却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命里劫数恰就是这么一个修炼刚成型的小魔。
　　道行高深的魔，是无形无色，无声无息，他若立在长郡面前，恐怕都不易察觉。
　　除非，他魔性大起，大开杀戒。

　　长郡知晓自己道行尚浅，相交师尊还有一大段距离。

　　长郡站在望月楼下，抬头望着二楼小台。

　　魔气在这里越发鼎盛，想必这里就是那物的落脚处。长郡有些想不明白，这魔物缘何盘踞在卧龙镇这个离良阴观如此近的地方。

　　举步进了这家客栈，小二抹布一甩，搭了肩上就朝长郡走去。

　　“爷，您一位吗？是住店还是吃食？”

　　“二楼小台，备些点心就一壶茶。”

　　“好嘞！爷您二楼请，小的这就来。”

　　二楼小台边放了三张木桌，除了依窗坐了一姑娘外，别无他人。

　　长郡微微顿步，怀里六刹盘贴在里衣嗡嗡作响。长郡曲起二指缩在袍袖中捏了个小诀刹了六刹盘的不安分。

　　待他做完这些再抬头，与那依窗女子对望。

　　那女子一身翠绿，连发髻上都是一支翠绿的步摇，额间垂了几丝碎发散在两鬓，双眸似水，哪有半分魔物的邪气。

　　若不是怀里不安分的六刹盘，长郡都以为找错了人。

　　那女子也不说话，只瞧着长郡走近了，再落座自己对面。

　　这处风景果然好，不止能瞧见远处隐在云雾间的良阴山，就连楼下集市过往行人都瞧个仔细。

　　小二端了点心上来，一瞧长郡竟在窗边与那女子同坐，怔了怔，终是眼神活络的，将点心放了两人桌子中间儿，添了两杯茶便退了下去。

　　那女子握起那杯茶，瞧着长郡，一笑，道：“道长苦寻到此，解解渴罢。小女子在这里喝了三天茶，这茶泡的还是不错的。”

　　“在等我。”长郡声音一贯冷淡，饮了茶，果然不错，唇齿留香。

　　女子忍不住笑出声，声音也那般好听，如同银铃：“道长真不怕小女子在这茶水中做什么手脚。”

　　长郡抬眼瞧着那女子，只见女子盯着自己一边笑一边也喝了茶，对着长郡晃晃手里空着的茶杯。

　　那女子起了身，压了半身探过去，脸蛋离长郡只余寸许，长郡纹丝不动。

　　女子细瞧了好一阵，眨眨眼，道：“我听人说，良阴山有个叫长郡的道长，云游四海，见妖便斩见魔便收，好生厉害。也听说道长修行甚高，心如止水。从前我还当这都是玩笑，今日一见，果真心中无物，心如止水。”女子手指在长郡胸前衣衫缓缓画圈，话说的半真半假还掺了几分娇嗔。
　　若不是长郡，换作寻常男人，怕是早就沦落裙下臣。

　　长郡瞧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她即便这般撩拨，那未施粉黛的精致脸颊，仍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费尽心机不惜以身试险跑来卧龙镇来引我，不知为何？”

　　“道长不知？”女子嗔怒，坐了回去，“为何故作不知！”

　　那眸子灵动的很，说着这嗔怒的话，眸子却落在长郡胸前。

　　长郡微低头，便苦笑。

　　原来是为了六刹盘。

　　长郡将那六刹盘从怀里取了出来放在桌面上，那女子双目圆整，显然未曾料到长郡竟就这么将这神物给拿了出来。

　　长郡曲起手指在六刹盘上敲了敲，六刹盘传出一阵清冽声音，声音围绕二楼回荡不散，寻常人听了悦耳，心魔听了却是痛不欲生。

　　抬眼去瞧，那女子果然捂了双耳咬着双唇瞪着六刹盘。

　　那眸子里，除了怕，还有欲望。

　　长郡道：“这六刹盘盘卧我心血一滴，除我以外，无人能操纵。况且，它对你修习梵圣真并无助益。”

　　那女子似未曾听到长郡说些什么，瞪着惊惧的双眸伸手便要抢六刹盘。

　　长郡哪里会如她意，手下捏诀拧了一道紫光朝女子手腕打去，女子反应迅速，一手抓握，一手五指曲起团起黑雾朝向长郡心口，长郡手掌拍向面前木桌，木桌受力朝女子小腹撞去，女子被迫只得收了去抓六刹盘的手，挡了木桌，眼眸已无天真，只余狠戾。
　　她眼中只剩六刹盘，除了它，再无其他。

　　长郡已经起身，手里握着六刹盘。

　　他微微叹气，道：“六刹盘与你当真无益。”

　　女子哪里会听，指掌间黑雾团绕，越发凶狠，长郡眉头微皱，先时他以为女子修习梵圣真，眼下去瞧，却也未必。

　　黑雾团绕浓厚，那女子曲起双手在胸前做了个符，续气朝长郡击去。

　　长郡一惊，他自是不将这点道行看在眼里，可若他躲了，借着这势头，这客栈怕是要毁。长郡本有心留她一命劝她归正，可她心狠手辣，怕是回头无岸。

　　长郡心下几番计较，手下不再留情。

　　眼前犹如无形鬼雾形破天之势朝面上袭来，长郡卸了腰间缠着的软剑，拔出瞬间清音缭绕，青光大显。
　　“夺！”长郡口诀吐出，青光剑在胸前折了耀眼至极的符字似蛟龙出海般朝那黑雾舔去，原本当有天崩地裂之势，却不想竟与黑雾相撞后无声无息，那黑雾竟被青光剑给吸附干净，留小小余力震翻了桌椅。

　　而那女子被青光剑反震的后退数步口吐鲜血。

　　长郡手握青光剑，朝那女子徐徐走去。

　　女子抬头含恨瞧着长郡，眼底却也不掩惊惧。

　　青光剑发出铮铮之音，手起剑落，眼看那女子将要被长郡收服，可同时，一抹无形罡气将长郡震退数尺，长郡尚未作出反应，罡气拧作气柱又朝长郡胸前打去，长郡避无可避，一招受力，被弹飞撞在身后墙体，气劲弹得墙面挂画纷纷落地，出现裂纹。

　　长郡喉头衔血，咬牙未曾吐出，撑着想抬眼去看到底是何人能将三分归元气伙作梵圣真同时发出，可眼前一黑，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