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茶》江照

6、6

　　那时候边茶不管不顾，满腔以为只要她们俩都在，就什么都无法阻挡。
　　两人在火车站找了个宾馆住下，边茶看了看自己手头的钱，和蒋子路的和在一起，居然只剩下五百出头。边茶头疼不已，蒋子路犹豫半晌，问：“要不，去我家？”
　　左右没有地方可去，边茶点头同意。两人赶紧跑到火车站窗口，拿身份证买了坐票，然而看着运行时间，边茶有些头晕。
　　十七个小时，边茶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头。蒋子路也垂头丧气，拍着边茶的肩膀，说：“宝宝，是我连累你。”
　　有她这句话，边茶知足了。

　　然而十七个点儿的火车坐下去，边茶几乎丢了半条命。她满心期待蒋子路妈妈是个柔情似水的女子，等见了面却难免有些差强人意。
　　那时候她不懂，而后很久张然笑着说：“典型单亲母亲，对子女控制欲极强，眼里不容沙子。你？她能看得上你就鬼了。”
　　张然一语中的，让边茶梗了好久，摔了杯子：“我不说了。”
　　“那别说啊。”张然悠哉悠哉，晃悠着腿，茶盘里的茗茶方才泡到，正是该喝的时候。
　　边茶恨得牙痒痒，抢了张然的茶，继续说了下去。

　　蒋子路的妈带着居高临下的表情看着边茶，口音带着浓重的闽南口音，边茶得靠猜才能明白她到底说了什么。
　　“你是路路的朋友？没听她提起啊。高中初中？”妇人带着天生的优越感，仿佛她是哪里的贵族。
　　“不是不是，大学的。”蒋子路忙来讲和，说：“来咱们这儿玩玩。”
　　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句话或许带着偏颇。但而后深入了解了，边茶才明白，其实如果这句话说对了，是真憾人心啊。
　　蒋子路在很多地方跟她母亲如出一辙，最典型的，大约就是满口嘴炮，其实什么责任都不愿意承担吧。
　　带来的钱很快花完，蒋子路问她母亲开口要钱，却只拿了五百——边茶回学校的机票都不得够。
　　边茶长叹口气，只好去找工作。好歹还有二十天，哪怕卖苦力，也得挣个回学校的路费。亏得边茶脑子没彻底烧坏，还知晓要回去上学。而蒋子路给她送了几天饭后，索性不去了。
　　南方冬天湿冷，蒋子路怕冷怕得不行，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窝在被窝里。而她母亲吝啬到，舍不得给边茶的客房开空调，借口空调坏掉了。
　　蒋子路说：“那就来跟我挤挤吧。”她说得时候挤眉弄眼，边茶心里一乐，却听妇人说：“这不太好吧？我晚上要找你聊天的。”
　　边茶本来雀跃的心一下沉入谷底，自觉说：“不用，我不怕冷。”
　　鬼才不怕冷。
　　累死累活二十天，蒋子路妈妈的脸色越来越差，简直恨不得问她什么时候走。临别的时候，边茶除了机票钱，还剩下三百，干脆都给了那位苦大仇深的中年女子。
　　这才算消停。
　　蒋子路送她去机场，讪笑：“别介意啊，我妈一直那样。喏这我的钱，你拿去先用。你下飞机给我电话，到学校也记得给我说声。”
　　接过两张崭新的毛爷爷，边茶扑过去抱着她，哭着说：“蒋子路，你不能不要我。”
　　“怎么会不要你？”蒋子路看了看过往的人，有些不好意思，拍拍她的脑门，说：“记得到了跟我说下。”
　　这人就是在这种时候很让人喜欢，边茶也不例外，自动忽略了她宁可在家打游戏也不出去打工帮她挣钱的抱怨，带着不舍和欣喜回到学校。
　　宿舍在开学前半个月就开了，边茶进宿舍的时候，刚刚好已经到了俩人，却如同陌生人一般。
　　她想了想，正犹豫要不要去退了租房，还能拿回一笔钱，电话响了。
　　方才她给蒋子路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她以为是她回过来，一看却是边母。
　　犹豫又犹豫，舍友看她的目光充满不解疑惑，边茶还是接了。
　　“妈。”
　　“茶妮儿，你怎么老不接电话？”
　　“没，有事没听到。”边茶忍住哽咽，装作若无其事。
　　“你看到没有，妈妈给你打钱了，你的生活费，你现在在哪里？钱够不够？”
　　“我在学校，够。”
　　“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该这么走了。你让我们老两口怎么办？就你一个女儿……”本累积的愧疚因为老人的啰嗦而损耗殆尽，边茶硬着嗓子，说：“妈，我还有事，先挂了。”
　　受不了舍友疑惑的表情，她瘪瘪嘴，招呼也不打，扬长而出。先去ATM机提了一千，再回到租房，也不顾脏兮兮的床单，她扑上去，自以为自己赢得了第一场胜利。

　　“现在回想，真他妈傻×。”边茶吞吐着烟雾，唇角抿着，不屑又生硬的线条，让张然怦然心动了一下。
　　她摇晃着脑袋，站起身打开窗户，让外面的风吹散这一室过往的腐败，没做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