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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算盘·春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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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发现密室的是飞天御剑流的两个弟子。
他们师从飞天流学习忍道已经四年,但还是只能帮忙打杂跑腿,只学得了一些入门功夫。
任谁都会不忿。
所以他们在发现密室的时候,并没有张扬。
昨天那熊熊的火势大家都亲眼看到了,被困在里面的人即使有机会逃入密室,也多半受了重伤。
起码伤到连他们都可以轻易对付的程度。
飞天御剑流的弟子们对他们的师兄一向很有信心,还有一点就是,他们不知道昨日被困火中的究竟是什么人。
于是他们决定自己开启密室,把里面的人捉拿出来,立上一等大功,从此登堂入室,成为飞天御剑流的正式弟子。
他们辛辛苦苦地搬开了密室上面烧成了灰烬的家具,撬掉了布在下面的千年寒铁,然后转动机关,握着忍刀的手已布满了汗水。
密室的门被打开。
扑鼻的酒味传来。
一名弟子伸头进里面四下张望了一番,只看见屋角一盏油灯灯光如豆,然后便是堆积着的酒坛,哪里有人。
“格老子的。”他骂了声,转头对同伴说,“不过是一个酒窖罢了,没人!”
门被重重关上,那两人骂骂咧咧地离去。
隐身在暗处的“田度”,皱起了双眉。
“弦。”被离弦的袖子紧紧缠住了腰的楚天暮听得两人的脚步渐渐远去,离弦却没半点放自己下去的意思,不由出声唤道。
现在这个姿势,实在是很不舒服。
楚天暮被离弦用袖子卷住了腰,两人一上一下,正贴在壁上,脸对着脸,呼吸相闻。
他的手脚无处可放,也只能死死缠在离弦身上。
这密室的门垂直而开,若是只在门口窥视,便发现不了他们。
他们是在赌。
幸好,他们的运气一向不差。
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
但离弦还是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楚天暮心中不免起了疑惑。
终于离弦袖子一送一收,楚天暮稳稳落地,而他自己,却在站稳的同时,不可抑制地剧烈咳嗽起来。
楚天暮知道这是他的痼疾,早年在东奔西走的挑战中被人伤了肺,一直没有好好休养调理,积压下来竟变得病势沉重入骨。最近两年,他的身体越来越差,虽然他不曾跟自己说过半句,但每次咳出来的鲜红岂瞒得过他的眼睛。
一炷香时分过去。
离弦咳喘渐平,知道楚天暮始终冷冷旁观,还是不由苦笑。
这难道不正是他要的么。
将染得绯红的帕子收入袖中,他纤细的眉毛轻扬,正对上楚天暮的双瞳。
离弦目光清冷却柔和,触及楚天暮暗含讥讽又带三分复杂的眼光,一点情绪未到眼底,已散去无痕。
两人正被困在密室之中。
敌人虽退,却随时可能去而复返。
偏偏他们正在做的事,竟是互相对视。
还好他们至少还知道,要想办法出去。
“那假‘田度’为何费尽心机力气,只为夺一张小笺。”
“玄碎烟究竟是不是真的失踪。”
“为何他们手上会有‘春寒’、‘玉墀’。”
“哈,我看今年这个年,我们是真的过不了了。”楚天暮笑道,又勾了一坛酒,仰头便饮。
离弦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这次却不再阻止。
现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尽快恢复功力,虽则那些人忍术无双,若是有十成功力自己还是有绝对的把握可全身而退。
楚天暮身上的玉墀之毒,四日一到即会自行解开,此时,便由他喝个痛快也未尝不可。
毕竟人生在世最难得的事,便是事事尽意。
他自己虽做不到,能看到有人做到,还是会很高兴的。
于是离弦由着楚天暮喝酒,自己重新在屋角坐下,运气调息。刚才妄动内力,又牵动旧伤,反噬之力着实不轻,接下去更要二十万分的小心才是。
他还不能死在这里。
“田度”正在钱庄的主人房里来回踱步。
他实在不能完全放心。
焚毁了斗室之后,他并没有发现楚离二人的尸骨。
但以楚天暮的伤势,他们也不可能在丝毫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逸出这座庄子。
唯一可能的就是他们藏匿于地下。
今晨,已有两个弟子发现了密室。
若是去开启密室的人是他,楚离二人还可能故意隐身,但那两个一看便武功低微的弟子,任哪个被困于地下的人都会想先杀了他们然后装作弟子混出山庄。
所以当时他一直在旁观看。
然,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本该对那里彻底放心重新检查山庄内部,“田度”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还是很在意那间小小的密室。
玄碎烟原来用来储酒的地方。
最后“田度”终于决定,乘夜自己亲自过去查探一番。
本来做到了他这个地位上的人,很少会做出这种以身犯险的决定。但这一次事关重大,楚离二人在江湖上也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如果说能这么轻易就被自己烧死,这种话说出来连他自己也不会信的。况且,这本该是他的任务,若被主人手下其他人发觉他并没有完成任务,只怕主人最终会留他不得。
于是“田度”最后还是去了。
这是他一生中下的最后一个决定。
密室的门被又一次打开。
冰蓝色的光芒飞泻而出,“田度”身形滴溜溜地一转,那一道冷芒便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
“你们果然在这里!”他怒道,双手往腰间一掣,竟抽出一个铁算盘来,想来这才是他真正趁手的武器。
传统的忍者,用的多是苦无、手里剑这些兵器,假“田度”用的却是算盘,可见并不是这群忍者的“自己人”,多半是后来才投靠了他们的组织的。
不过刹那,楚离二人已明白了为何他会在深夜亲自来查看的道理。
“田度”的铁算盘舞起来章法精严,大开大阖,每一招都挟着风声,又狠又快,招招都向楚天暮身上招呼过去。
刚才离弦一刀挥出,分了“田度”片刻的神,早已挟着楚天暮从密室跳到地面,见他把楚天暮当作了自己的弱点,竟也顺势把楚天暮护在了身后,断红带起淡淡青影,平平迎上“田度”的铁算盘。
兵器相交,“田度”马上明白离弦虽是招式精妙,内力却远不如前,加上他还要护着中了“玉墀”的楚天暮,自己的胜算陡然增加了许多,而且,战局拖得越久,对自己就越有利。
离弦也深知这一点。
所以他流云大袖微卷,断红已在手。
刀影宛若美人覆在面上的轻纱,朦朦胧胧地卷来,轻轻落下。
看似既缓且轻,实则又快又狠。
“田度”用手中算盘荡开刀影,眼角余光又见一片诡异的冰蓝。
哪一处,才是真正的断红?
哪一招,才是真正要取他性命的刀法?
断红只有一把。
在离弦手中使来,刀影却在绝不可能同时出现的两处出现了。
因为那个人,是离弦。
“田度”握着铁算盘的手突然见汗。
在这一刹那,他明白了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敌人。
不管如何努力,一辈子也不可能战胜的人。
断红只是光芒初绽,已击破了“田度”的心理。
但他的攻势不歇。
即使再怕,即使不可能战胜,他还是必须打完这场仗。
因为他,已无退路。
为了活下去。
事实上,用三成功力引出两处刀意已是离弦目前的极限。
他的用意只是让“田度”知难而退。
不过看来希望已经落空。
“田度”的招式依旧不正面对上他手中“断红”,而是招招往毫无还手之力的楚天暮身上招呼,离弦不得不回刀相护。“断红”轻且薄,与厚重的铁算盘相交,往往被制,转眼间竟抵抗得有些吃力起来。
“呛”一声轻响,“断红”与铁算盘再次碰撞在一起,荡出一串火光。铁算盘终是被这绝代神兵斫出了一道裂口,但离弦也被“田度”内力所震,“断红”险些脱手。
“田度”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时机。
铁算盘突然从中裂开,粒粒算珠与中间相串的铁签,挟着风声往楚离二人的方向激射而来。
离弦刚刚握稳了手中的断红刀。
他左袖拂动,卷落了射向自己身后的七颗算珠,右手断红舞起一片青影,挡下直取自己上三路的另外十四颗。
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有两只手。
离弦自然也是。
那么,现在激射向他胸腹之间的那枝铁签,他便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下了。
除非他有第三只手。
铁签刺入白衣。
细微的裂帛声传来。
然后,突然力尽落地。
“田度”的身体缓缓倒下,他的右臂上,插着一把小小的飞刀。
泛着青色的,菲薄小刀。
它有个名字,叫做“春寒”。
把它插在“田度”身上的人,是楚天暮。
所以“田度”在将他的算盘变成暗器的时候,最后才会力竭。
因为他已经中了“春寒”。
收回断红,离弦又轻咳起来。不同的是,这回似乎是为了掩饰脸上泛起的微微红晕。
刚才是楚天暮伸手入他袖中,取出“春寒”,然后掷了出去。
“没想到玄宫主的酒,不仅是好酒,而且还是能解百毒的好酒。”楚天暮笑道,所以,他既不怕“玉墀”,又不怕“春寒”,而在最后一刻出手救了离弦。
“多谢楚城主夸赞。”突然有个声音应道,虽是听来如在耳畔,楚离二人却知道那人还离得很远,只不过以雄浑的内力相佐,是以语声才能及远。
他们刚刚打退了假“田度”。
楚天暮功力虽复,离弦身上却还有伤。
现在来的显然是一名高手。
那,他究竟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