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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无名剑冢1 ...


  •   身后传来某个人的戏谑声:“哟,这不是琼华的两位大丨爷么?怎么,我家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琼华剑冢了?”

      秦远聆转身望去,只见那少年一身雪白布衫,胸前绣着一朵小小的、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的琼花,蔫蔫地垂在那一地雪白上。正是:素锦染琼霜,无语费思量。这正是琼华最低阶弟子的校服,这校服的主人一张颇为讨喜的娃娃脸,正是白天见过的那个“后会无期”的刻薄少年。

      “怎么是你?”

      秦远聆很是费解。白天见到他时,他对自己种种讽刺,对本门更是极为不敬,根本没放在眼里的样子,怎么一到晚上再见时,他反而换了一身和自己同门的校服,还声称忘思峰上这个小小茅屋是他家?

      “喂……喂!问你们呢,在我家门口做什么?不是要去剑冢吗?”

      “哦……那个……大师兄?你怎么了?”宁远道见秦远聆久久不吱声,又盯着那少年看了许久没甚动作,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好大力拍了拍他的背,小声道:“大师兄,人家问咱们话呢。”

      秦远聆愣了一愣,晃神道:“哦……啊?”

      宁远道觉得自己大师兄是魔怔了,从没见过他这样呆滞的表情,当下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对付对付:“在下宁远道,这是我大师兄秦远聆,敢问小兄弟你是哪位师尊座下?”

      那少年啧了一声,颇不耐烦地道:“我?我只不过是琼花观里的看花童,我师父把我捡回来就把我扔在这没管过,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么……呵,我就是个没人要的,也没什么名字。”

      “那你能带我们去剑冢吗?白天多有失礼,是我不对,对不住了。”秦远聆缓过神来,听他一番说辞,也觉白天的疑问都可解释了,便好生道了个歉,望他能带自己和宁远道去剑冢。

      那少年蹙眉:“这个嘛……你们是来闭关的话,我自当遵大师兄的命。不过那里确实不太好找,现在又到了晚间,要找到那路更是难上加难,不若你们在我这住上一晚,明日一早我再带你们去。”

      秦远聆与宁远道二话没说便答应了——有房子住总比风餐露宿的好。

      三人同屋而眠,一晚上倒相安无事,既没有再吵架,更没有一言不和就动手。

      屋外是明月清风,屋内是三道不尽相同的身影,却沐浴着同一片月光,围绕着同一阵夜风。

      有时候转折点就是来得如此静谧,不打一声招呼就潜伏在每个人的岁月长河中,不知何时何地才显山露水。

      黑夜的眼睛盯着秦远聆瞧,秦远聆盯着某个人瞧。

      “那个……小师弟,你真的……没名字吗?”他犹豫出声,声音回荡在整个屋室里,参和着宁远道时有时无的呼噜声,就这样闯进了那少年的耳中。

      他缓缓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浓密的睫毛扇了扇清冷的空气,便不再动作。他翻过身去背对着秦远聆,似乎消无声息地叹了口气:“以前……也应当是有的罢。可惜我不记得了。十岁以前的事,我统统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当时很热,整个人都像被火烧一样,然后一睁眼,就在琼花观里了。听说是琼华某个仙人将我捡回来救了一命,但实在不方便带我上山,便将我扔在这了。”

      秦远聆心中唏嘘不已:这也不知是哪位师叔师伯干的,救人也不救到底。早知如此,你还不如不被救的好。但秦远聆这几年跟在玄素真人身边学习讨教,性子早已不似原来那么直白,自然不会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又想安慰他几句,便合眼道:“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丨九。有人顺了一辈子,到最后不得好死的有之;有人苦了大半辈子,到最后苦尽甘来寿终正寝的有之。你不要想太多了。你既没有名字,我们叫着不方便,便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那少年又翻了个身,平躺开来:“愿……愿今年……满月……花开……”

      “嗯……?”

      秦远聆正想再说,却发现对方已睡着了。他无声笑了笑,嘴角在月光下拉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也慢慢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三人醒来之后,那少年果真如约带秦、宁二人去找琼华剑冢。

      将近剑冢之时,日头已高,想是快到午时了。

      “你不去琼花观么?那里有没有人管?”宁远道突然想起这件事,随口问道。

      “我今天不当值。就是当值,也没什么要紧的,那株玉响要到午后才能浇水。”

      “你说的……可是那株极品琼花、琼花观独一株的镶月玉响?”

      “是啊,怎么?”

      秦远聆和宁远道闻言都兴奋起来,宁远道更是眼睛发亮:“大师兄!真的有啊!小兄弟,不瞒你说,咱们师兄弟俩偷偷下山来好多次啦,就是为了去琼花观看那株极品!没想到……”

      那少年好笑地看着他,又看看一脸郁闷的秦远聆,抢过话去:“没想到每次都看不到,回去还被师父教训了一顿?”

      “教训……那倒没有。只是师父说那株要到满月的夜晚才开花,咱们只要闭关两年能出师了,便随我们看去,他老人家管不着。”

      “呵……玄素真人果然好秉性,对徒儿也管得这么松?”

      “是啊,师父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可惜他收满三个徒弟了,不然我倒是很想做你师兄!”

      宁远道是个爽快人,想什么说什么口无遮拦惯了,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只是那少年隐隐有些不快,但他不知怎的,看见秦远聆时想起昨天夜里那番对话,觉得自己对这人再也刻薄不起来,连带着他师弟也觉得没什么好计较的了,便只眨了眨眼道:“做我师兄倒是不必了,不过等你们出关,我倒是可以带你们去看那株玉响。……前提是你们能顺利出关。”

      他说着便将人带到了剑冢入口之处。

      那剑冢说白了就是个山洞,自然也有些人工斧凿的痕迹。只是若不是有人带着他们来,就这样的一个山洞,确实不能让人确信它就是琼华的剑冢,既无牌匾,也无标记,实在很难与其他山洞分别。

      宁远道:“这……就是剑冢?怎么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呵呵,你进去就知道了。”少年挑眉看他。

      秦远聆倚在山洞口的石壁上挑眉看那少年,忽觉背后一片凹凸不平的触感,转身摸上石壁,只见一行刻字:天下为名来,我为无名往。

      那行字不大,刻的是狂草,乍一看便被埋在周围的石缝纹理之中难以分辨,只是稍稍凸出,竟然是阳刻的。

      “天下为名来……我为……无……名……往……这是哪位前辈所刻吗?怪不得……怪不得……”

      秦远聆细细摩挲着那两行字,喃喃自语,眼中的光彩似是放空了,又似是入定了,他感到自己的思维像一潭寒渊,越是深入,越是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良久,他才回过神来。

      那两人方才见他若有所思,不便打扰,便一直在旁边等着。这下他醒悟过来,都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之乎者也之类,没想到他刚一回神,头一句竟是:“小师弟,我给你起个名罢。”

      那两人目瞪口呆地看他,他也不甚在意,自顾自地说道:“你不愿,我也不强求……”

      “为什么?”

      “嗯?”

      “我问你:为什么?为什么对我的名字有如此执念?昨天还说随便取一个,今天就主动请缨要给我取名字,说实话,我看不懂你!”

      秦远聆眼神暗了暗,道:“我不想我碰到的任何一个人,在以后我说起他时,竟然不知道他的姓名。剑冢无名,方能长在;人无名,不成活。”

      宁远道知道大师兄要发表言论,一早捂住耳朵到一旁坐着去了,只剩秦远聆和那少年在那两行刻字前,相视无语。

      “是啊……你说得对。人无名,不成活。我这几年……早已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活着了。除了那株玉响,大约也没人需要我罢。……虽然我也不需要别人。”

      秦远聆握了握拳,又盯着那两行字沉默了许久,最终忍不住叹道:“从此以后,你就叫阿愿了,好不好?你与琼花有缘,又愿她今年满月开花,今后咱们就叫你花愿,你若是同意,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那少年似乎神情恍惚了一下,哽着嗓子应道:“好……多谢秦师兄赠名。你……你们小心着些,剑冢里面……”

      “我知道了,我们会小心的。”秦远聆知他意思,只是……“你进去过么?”

      花愿自觉说漏了嘴,便也不再掩饰:“我既然知道在哪,那自然也是进去过的。剑冢不算禁地罢?”

      “当然不算。好了,咱们走吧。”秦远聆招呼坐在一边看风景的宁远道进剑冢,却被花愿拉住,不禁问道:“还有事?”

      花愿也不同他们打哈哈,直言:“你们进去之后,我便可回去了。只是里面……你们一时半会儿会没饭吃的。你们还没辟谷罢?玄素真人也当真狠得下心让自己爱徒来剑冢,不过该说他还是舍不得你们,让你们两个人一起来,否则就算真神进去,也没有十成把握能回得来。不如我同你们进去罢,这样你们不至于饿死在里面……”

      他提了提自己背着的包裹,示意里面有干粮。

      秦远聆和宁远道万分感激地向他行了个礼,两人交换了意见,商量之后,秦远聆还是说道:“如此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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