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忘梦集》黔墨

7、第七章 梦启琼华4

　　“那个婴儿……是我吗？”

　　苏远清眨了眨泛着水光的大眼睛，听故事听到一半，问出声来。

　　他今年已经六岁，前两年就已开始和两位大他十岁的师兄一起读书，但毕竟年龄太小，柳笑濯还是将他的教习时间同秦远聆、宁远道二人分将开来，教他从最基础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开始学习，是以这最小的徒弟少有能与两位师兄一道的时候。今天是休学日，师兄弟三人终于迎来了十天一次的兄弟聚首之日。刚碰面，两个大的就被小的缠着讲自己是怎么被捡到的。两个少年也不拒绝，你一言我一语，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被翻了出来——包括自家师父的黑历史。

　　刚说到两人捡到一个婴儿后累得睡着了，小家伙就打断了他们，问那个婴儿是不是他。

　　“自然是啦，你瞧师父他老人家，除了咱们仨，哪里还有别的徒弟？”

　　“我也想要师弟！”苏远清不甘心地嘟着嘴道。

　　“等着吧！说不定哪天又捡到个有资质的婴儿，你就有师弟啦！”宁远道没心没肺道。

　　秦远聆在一旁没说话。

　　恐怕只有他知道，他们的师父此生不会再收第四个徒弟了。这件事是历代掌门才能知道的事：琼华掌门一生最多只能收三个徒弟，收了就不得逐出师门，而且必定要尽心尽力地教导，最后择优传位，另外两个可由继位之人自行处理。

　　玄素真人自然不可能将全部都告诉秦远聆，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告诉宁远道。苏远清还小，不懂事，所以暂时不会和他透露这些事，但秦远聆知道，依照师父的性格，将来肯定不会将他排除在外。

　　他从独自一人，到有两个师弟，不过一年的功夫。入门前有兄弟父母相伴，入门后也从未感受过孤独的滋味，因此对这平稳度过的四年可说是毫无实感，既不觉得光阴似箭，更不觉得度日如年，只是好像少些什么。师弟们虽然闹腾，他看着也不觉得厌烦，但也从未想加入他们。两个师父倒是经常在一起促膝长谈，有时也会带上自己，家事国事天下事，无所不谈。

　　只是这山上呆久了，道行不到家，谁都会觉得有些闷。秦远聆和宁远道到了叛逆的时候，两个师父拦也拦不住，只得任他们去了。

　　小时候觊觎过的琼花观极品琼花，两人一连去找了十几次，都没看见过半颗。

　　“你们去找那株镶月玉响了？”

　　“镶月玉响？”

　　“为师说的就是那株极品琼花，叫镶月玉响。”

　　两个少年点了点头：“是啊，可是已经去了十二次了，半株都没见着。”

　　玄素真人淡淡一笑：“你们何时去的？”

　　“就……上次咱们面壁……啊不是……是上上次您老人家给咱们做糖芋苗……也不对……”

　　玄素真人也懒得计较，扶额打断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去的时间不对，那株镶月玉响只在每月十五的子时开放，白天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那下次……咳，有机会的话……”

　　“我知道你们好奇，不过下次再有机会估计也是两年后了。”

　　“为什么？”

　　“你们两个，基础都已夯实，接下来的两年，你们会很忙很忙的。”

　　“忙到连下山的机会都没有？”

　　“忙到连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

　　玄素真人不意外地看见两人惊恐地立马捂了捂自己的肚子，似乎在为它默哀。

　　“为师并非要你们辟谷，还不到时候。”

　　两人如蒙大赦。

　　秦远聆道：“师父，那您说的……可是要我们闭关？”

　　“正是。你们两个精进神速，资质甚佳，到了时候了。明日起你们就去忘思峰吧。”

　　“是。”

　　忘思峰在扬州北郊，离琼花观不到三里地，说琼花观就在忘思峰山脚下也不为过。忘思峰是平原地区为数不多的高峰，算不得雄伟壮丽，却胜在清奇灵秀，山中也多是常青植物，四季如春。知道的人都说，琼花观的灵气应当也是从山中而来，吸收万物之灵，因而生有琼花极品。

　　秦远聆同宁远道一路走一路看。自玄素真人说他们基础已经夯实起，意思也就很明了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因此让他们去忘思峰闭关之时，他也就几乎不会再什么都管了。两人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正大光明地下山观光，一路上都是左瞧瞧右看看。其实他们入门之前也都是在城中生活的，只是这几年潜心修道，差不多也将小时候的种种忘得干净了，此时好奇的同时也感到十分怀念。

　　他们自城中穿过，不多时便到了忘思峰脚下。

　　来忘思峰闭关，还有一层原因是琼华的剑冢便是在忘思峰上。他两人到了择剑认主的时候，玄素真人便也没让他们带任何兵刃，只叫他们先徒步上得忘思峰，找到琼华剑冢，而后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大师兄，你找得到剑冢在哪吗？”宁远道瞅着弯弯曲曲不知通向何方的山道很是犯愁。

　　秦远聆看了看手中地图，半晌才道：“……试试吧。”

　　“大师兄啊……其实，有没有比较简单的法子能确定方位啊？”

　　“你的意思是……用灵眼？”

　　既是琼华这种修仙，门派的剑冢，应当有大量集中在一起的灵力才是。只是修冢的人会不会故意将其封印，这就很难说了。

　　两个人都用灵眼探查了一遍山中灵力分布，确实有零零散散的灵光外泄，但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有大量灵光出现的地方。

　　“我说……”

　　两人正焦急，忽听见身后传来疑问声，具是吓了一跳。他俩都在用灵眼，灵力全部都集中在了眼部，因此根本注意不到身后的情况。忽然有人从身后冒了出来，确实有些危险。两人吃一堑长一智，后来再没这么大条过。

　　只是眼前的情况有点奇怪。他两人闻声转身过来时，看见一瘦小少年。两人都还未来得及从眼部分散灵力，所以看得很是清楚：这少年浑身充满了淡黄色的灵力，仔细看看，表面还笼着一层紫色。

　　“两位有何贵干？”

　　这少年面无表情地询问。他看上去比秦远聆和宁远道都小一些，身体瘦弱，却长着一副多肉的娃娃脸。两人对视一眼，不知这少年是哪里冒出来的、要干什么，秦远聆随口问道：“你又是谁？在这干嘛？”

　　那少年人不大，脾气却很臭。他挑了挑眉，哂道：“这里又不是你家的，就你来得，别人就来不得吗？”

　　“自然是来得的。只是咱们要去这忘思峰上一个地方，却不是人人都去得的。”

　　“忘思峰上？你们是要去剑冢吗？”

　　两人一惊，宁远道追问：“你怎么知道？”

　　那少年抬眼白他：“你们穿着琼华的校服，谁不知道这忘思峰上有你们琼华的剑冢？”

　　秦远聆从来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又不像宁远道那样大条，对眼前这个少年的态度已忍无可忍，便开口道：“你既认得琼华校服，也知道剑冢，何必要如此说话？我们不过是听你的问话才和你在这说话的，你以为我很稀得理你吗？若你无事，咱们就此告别了！”

　　“行，反正我确实没事，咱们后会无期罢！”说完转身便走。

　　宁远道急了，将秦远聆拉到一旁：“大师兄，这怎么就让他走了呀？看他样子，说不定真知道剑冢在哪儿呢，也省得我们找不是？”

　　“随他去，反正咱们又不是找不到地儿，最多耽搁一会罢了。”

　　两人就这么下定决心让那少年走了。

　　秦远聆气那少年不假，可他很快就后悔放那少年走了。——两人兜兜转转了大半天，地图也看了，灵眼也探查了，可是仍然没能找到那剑冢在哪。此时已接近天黑，再找不着地方，他们必然是要风餐露宿了。

　　“大师兄……不如咱们先吃饭？”

　　“吃饭？”

　　“对啊，吃饭！”

　　“你带干粮了？带的什么？”

　　“没，我白天在城里顺手买的，但是只有白面馒头。”

　　“……”

　　秦远聆脸上明明白白是大写的三个字——“不乐意”。不吃饭可以，但吃饭不能没有肉。

　　“大师兄，有的吃就不错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师父没让带钱。”

　　“那你馒头哪来的？”

　　“买的啊。”

　　“不是没带钱么？”

　　“没给钱买的。”

　　秦远聆皱眉：“我还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这梁上君子的嗜好了？”

　　宁远道无辜地望向他：“不是我啊，是你嘛。”

　　“难不成还是我干的？”

　　“对啊，你忘了？咱们在围观画糖人的时候……旁边那个化妆化得很吓人的大娘，向你抛了个媚眼就冲过来塞给了你的几个白面馒头。”

　　“那它们怎么在你手上？”

　　“你被撞了一身的胭脂水粉，用手去掸的时候顺手塞给我的呗。”

　　秦远聆和宁远道一路走一路说，说了一大堆白天的事，也没心思吃饭，只想快些找到那剑冢。焦虑之中猛地看见树丛之中一间茅草屋，两人想也没想，如获至宝地跑过去一番打量，确定不是鬼屋之后上前敲了门。

　　“有人吗？请问有人吗？”

　　少年特有的沙哑嗓音中还带着点稚嫩，一声声地同敲门声回荡在林间。敲了一会，仍然无人应答。两人垂头丧气地正准备转身离开　　似曾相识的情形又发生了。

　　身后传来某个人的戏谑声：“哟，这不是琼华的两位大爷么？怎么，我家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琼华剑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