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童话］格兰迪姆》九月雪六月霜

206、第六十七个童话

　　国王厌恶那些仗着会魔法就肆意地践踏皇权，在他的国家里与他作对的女人。在初初登上王位时，为了站稳脚跟，他还会忍着气挤着笑做一些退让，也许在那个时候，他对自己的不自信也是他这么做的原因之一。在他的几项政策取得了显著的效果之后，他退让的次数越来越少，他感到自己的底气越来越足，也越来越不能够容忍那个女巫了。在他的梦中，他无数次迫使那女巫跪在他的面前、向他低头认错，而他呢，则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掼在地上，无视她的声声惨叫，当着她的面蹂躏她的那个情人。他不知多少次在这样的梦中笑出声来，又不知多少次反省自己在梦中表现出来的残酷。他想要做一个好国王，而一个好国王应该学会宽容和公正，无论他有多么讨厌那个女巫，他都必须依照律法来处理她，而不是放纵自己的欲望。
　　他的自律是很多大臣忠诚于他的原因，在这些臣子中甚至包括那位以智慧闻名，侍奉了两代君主的年迈臣子莱昂。他为国王献计献策，让不会魔法的他们有效地钳制住了那位挥挥手就能制造一片火海的女巫沙伦，就总体而言，莱昂很受重用，国王也颇为重视他，唯一遗憾的是这位老人的有些计策太过于保守了，这让国王时常会产生几分不爽快感。不，或许还有一件比较糟糕的事，莱昂年纪已经很大了，年纪大的人总会忘记一些事，比如说君臣的尊卑，莱昂有时候会说一些让国王不太高兴的话。
　　与莱昂相比，国王手下的另一位能臣吉姆就显得更讨人喜欢了。他虽然经验不足，但是他的聪明足以填补这一遗憾。而且他十分有礼貌，说出来的话总是让国王陛下舒心无比，而他那年轻英俊的容貌也比莱昂的老脸要让人看着顺眼很多。
　　不过无论国王自己本身的好恶，他自认他对这两人是极其公平的，并且丝毫不吝于给予他们信任就像他不吝惜给他们的奖赏。而当国王遇见麻烦的时候，这两名臣子也绝对不会弃他而去，他们三个人是不可分割的。
　　比如说现在就是如此。
　　“我应该怎么办？”国王烦躁地说道，“沙伦，那个可恶的女巫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我们应该怎么做？”
　　“我们当然应该尽快与捕猎队撇清关系。”莱昂说道，“捕猎队的一些行为确实是十分恶心，而且他们得罪了不少人，如果因为这个和沙伦开战，我们很难在道义上占据优势，也很难找到愿意对我们出手相助的援兵。”
　　一想到要对沙伦服软，国王就感到十万分的不舒服，他皱了皱眉头，决定姑且先把这个建议搁在一边，等到没有其他路能走的时候再使用它。
　　“吉姆，你有什么聪明的见解吗？”国王问道。
　　“陛下，我认为现在服软恐怕不好。”吉姆说道，“其他那些为我们奋战的士兵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认为我们是一群……一群……”他实在说不出那样不敬的词，只能为难地比了个小拇指，成功让国王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要将捕猎队做的坏事公之于众，他们能够理解的。”莱昂冷哼了一声说道，“而且我们的很多士兵都更关心自己的利益，一些恩惠足够让他们继续效力了。”
　　“天哪，多么残酷的话语。”吉姆摇着头说道，“恕我直言，莱昂大人，您……您太功利了，也许您应该多看一些诗歌，它们能让您知道人的情感有多么复杂。”
　　“再复杂能复杂到哪里去？”莱昂抬高了语调，他被吉姆的话激出了两三分怒气，稍稍表现出了一点点激动，“就算我再不懂，我也知道，如果那些士兵知道自己将要和那些动动嘴地动山摇的怪女人们决斗，他们说不定得吓得抱头鼠窜。”
　　“莱昂大人，你这是在鼓励我们向女巫妥协吗？”吉姆惊讶地说道，“您是认真的吗？又一次？那国王陛下的尊严就荡然无存了，您有没有考虑过这件事？”他在说完这句话后立刻转过身去向国王请求赦免他方才的不敬言语。
　　莱昂被气得连胡须都在发抖，他恶狠狠地瞪了吉姆一眼，看向了国王，等待着他的决断。
　　国王心中已经有了考量，他斟酌了一番，说道：“捕猎队是按照我的命令行事的，虽然其中有一些败类，但是他们都为红宝石王国的安定做出了贡献，我不能将他们弃之不顾。虽然会冒一些风险，但我们和沙伦作对的事做得还少吗？”
　　“可是陛下，这次和以前不一样。”莱昂急切地说道。
　　“我觉得没什么不一样的。”国王的声音冷了下来，“莱昂，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应该明白臣子在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吧。”
　　莱昂的嘴唇动了动，低下了头。
　　国王已经做出了决断。
　　“不过你放心，莱昂。”国王说道，“只要女巫不主动开战，我们不会轻举妄动，这也是为我的部下的性命安全负责。”
　　莱昂胡乱地应了几声“是”，他感到呼吸有些不畅，□□劲驱逐的衰老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他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宫殿，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一时竟不知道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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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兰迪姆等待的时间比她预想的还要久一些。
　　大约在所有人都入睡了以后，她才感到自己的结界被人触碰了，接着她闻到了一阵酒气，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跑上了楼，他推开了侍女们的搀扶，也拒绝了妻子的关心，推开了自己书桌的门。
　　也就是格兰迪姆呆着的地方的门。
　　女巫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迹，因此那个男人开门的一刹那便呆住了，他做着惊叫的动作却发不出声音，女巫眨了下眼睛，房门碰的一声关上了，咔嗒一声，门锁自己落下，在还没有追上来的外人看来，这就是他们心情不好的男主人自己把自己锁在了书房里。
　　“你告诉过我书房里不应该沾上酒气。”格兰迪姆说道，她走近了那个男人，停在他三步远的地方，“你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莱昂……”
　　红宝石王国的重臣靠着门滑到了地上，他曲着腿，双手环抱膝盖，将头埋在双膝间如同一个孩子般呜咽起来。
　　那是所有希望破灭之后的痛苦。
　　“事情还没有坏到你彻底无能为力的地步。”格兰迪姆说道，“你只是对那个国王寄予了过多的希望，所以现在有些承受不了打击罢了。”
　　“他以前……有英明主君的模样。”莱昂说道，他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些，至少表面上看上去平静一些，“我不明白，是我让他变得如此愚蠢又虚伪的吗？”
　　“谁知道呢。”格兰迪姆有些许冷漠地说道，“一个人无论变成怎样都不值得奇怪。”
　　“……”莱昂伸直了一条腿，他微微仰着头看着格兰迪姆，就像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女巫时那样，只不过那个时候他眼中充满了惊奇与迷惑，而现在他的眼睛里的情感是茫然。又过了一会儿，他喃喃地说道，“我不会后悔的。”
　　“嗯？”格兰迪姆发出了一个疑问的鼻音，等待着他的后文。
　　“女巫的权力超过了她们的贡献，这种超然的地位是不正常的。”他说道，“用超然地位的女巫来制约王权，这种做法可以理解，但绝对有问题。”
　　“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件事都是有问题的。”格兰迪姆说道，“我从来没有说过你的认知是错误的，事实上，很多人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帮助你吗？”格兰迪姆说道，“因为你不需要我的帮助，因为我的帮助对你而言毫无作用，甚至可以说……我的帮助会让你的努力彻底变成一个笑话。”
　　“你真正在意的不是什么权力斗争。”女巫半蹲下身，在莱昂身边轻轻地说道，“而是人们盲目崇拜魔法这种东西，忽视了身为平凡人的力量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