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童话］格兰迪姆》九月雪六月霜

20、第四个童话

　　铁匠乔治的脸被炉火照得通红。
　　“还没有去休息吗，老头子？”他那双手和他一样粗糙的妻子爱丽丝将小面包和牛奶放在他身后的小桌子上，她的耳朵有些不好所以说话的声音很大，像是在咆哮一样，但她的眼中又时时刻刻流露出对丈夫的关怀，老乔治最喜欢的就是她这种温柔的爽利。
　　“还没呢！”他以同样的音量回道，“打完这幅马嚼子我就去睡！”
　　“马嚼子？”乔治的妻子走到他的身边，拿起那张订单瞧了瞧，“是贝蒂的啊，她又要出门了吗？”
　　“嘿，听说是要去玫瑰城做生意呢。”乔治笑着说道，“她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子，嘿，自从她那个狼心狗肺的臭小子被丢进监狱后她的日子越过越好了。要我说，如果她再早一些发现那小毒蛇的真面目，她现在一定是我们王国里最富有的女人了！”
　　“唉，你们这些男人只能瞧见金子。”
　　“瞧你这话说的，你们女人又看见什么男人看不见的东西了？”
　　“难道你没有瞧见贝蒂越发消瘦的面庞吗？”爱丽丝说道，“她一个人生活是多么辛劳啊！这也就罢了，雨夜的孤单又有多少人能够忍受呢？”
　　乔治嘟囔了几句，一时找不出能够反驳妻子的言语。

　　贝蒂在整理房间的时候又找到了亚度尼斯留下的东西，但和第一次第二次的嫌恶、第三次的怅然若失比起来，她现在已经能够毫无波动地把这些东西和其他寻常的家具摆设一视同仁地对待了，有用的就留下、没用的就扔到一边。
　　她不会再思念亚度尼斯了，倒是有些难以忘记那个叫碧翠丝的女人，她似乎曾经受过什么刺激，对亚度尼斯这样的男性怀有刻骨的仇恨以致于一直执着于劝说她亲自向亚度尼斯报复，在发现劝说贝蒂在亚度尼斯的身体上复仇几乎是无望的之后，她又一直怂恿她在精神上折磨亚度尼斯。贝蒂确实是感激碧翠丝的，如果没有她，她如今说不定已经被埋在自家的花园中了，但她没有办法违心地说自己喜欢碧翠丝、想要和她交朋友。
　　或许这是因为两个人对事物的看法有很大差异的原因吧，她并不觉得让亚度尼斯痛苦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她也不想原谅他，只是觉得和这个男人的任何纠缠都实在是乏味得可以。
　　碧翠丝的突然消失代表这件事彻底落下了帷幕，贝蒂也逐渐走出了这段特殊婚姻的阴影，为自己开辟了新生活。她失去了谈情说爱的兴趣，利用身边的本钱从事一些买卖。在几十年前女商人是难以被理解的一类人，但如今受到蓝宝石王国、绿松石王国一带民风的影响，女子自食其力地养活自己已经越发寻常了，而在所有的职业之中，对体力的要求不是那么高的商人一直是许多有自强之意的女性的选择。
　　贝蒂的天分不像老乔治夸赞的那样高，但她也确实是有从父亲那里继承得来的天赋的，再加上她诚实温和的天性，一本万利做不到，赚个两三倍却不是难题。这两年来，她一步一步地积累着财富，又不吝于用这财富帮助别人，每一天的生活都颇为充实。
　　达莲娜姑母也为她感到高兴。
　　“今天雪停了，运气真好呢。”贝蒂对为自己送来马嚼子的老乔治说道，“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哎，这算什么呢，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上次如果没有你及时送来的药材，我家女儿的病可没办法好得那么快呢。”老乔治说道，“不过这可是一段远路，你真的不需要雇一个为你赶车的人吗？多一个人陪着也多一份安全。”
　　“马上就是过节的时候了，这个时候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家人团聚了吧。”贝蒂说道，“我以前也走过这段路，不会有问题的。”
　　“路上小心啊。”老乔治叮嘱道。
　　“嗯，我会注意的，谢谢您了。”贝蒂说道，她将马嚼子戴在马嘴上，以流畅的动作翻上了马背，在两年之前这对她而言还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然而如今，她已经习惯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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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蒙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将已经调配好的柠檬蜂蜜汁用小刷子抹到烤得金黄的烧鹅之上，力求让每一处得到的酱料都丝毫不差。在他身后的餐桌上，餐盘、餐巾、红酒杯都已经被整整齐齐地摆好了，如同流动的红色水晶一般的美酒散发着醉人的芬芳。
　　忽然，迪蒙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不被邀请的客人可是没有上餐桌的资格的哦。”他闭上眼感知了片刻后报出了来人的名字，“道格拉斯。”
　　在得到表示肯定的一声冷哼后，迪蒙的刷子继续工作起来，他一边处理着烧鹅的翅膀内侧，一边询问着自己的同类的来意：“你离开了你那座宏伟的荆棘城堡，来到我这蘑菇一样的小屋是有什么目的吗？”
　　“蘑菇一样的小屋”是道格拉斯曾经给予迪蒙的住处的评价，这个秉持着传统的恶魔极其鄙视迪蒙的小家子气，他如同几千年前的先祖一样追捧着黑暗和财宝。正如同道格拉斯看不惯迪蒙一样，迪蒙也同样不愿意和道格拉斯多相处，因此他格外好奇道格拉斯的来意。
　　“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罢了。”道格拉斯说道，他的语气中有显而易见的嘲讽，“我听说你之前试图夺取一个灵魂，但却可耻地以失败告终了。”
　　“如果你听消息听全了的话，就该知道我在这之后又染黑了两个灵魂，两个神庙祭司的灵魂。”迪蒙强调道。
　　“我从未听说过失败是可以用不相关的胜利抵消的。”道格拉斯冷笑道，“你输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迪蒙，这就是你的能耐？”
　　“随你怎么说。”迪蒙也以同样嘲讽的语气回应道，“一个只能够和新手恶魔抢夺小偷强盗灵魂的家伙什么时候也能够在这种事上对我指手画脚了？”
　　“你也只能在这个时候得意了，迪蒙。”道格拉斯面上显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自负神情，“在我把装有那个女孩灵魂的瓶子扔到你面前后，你将彻底做实自己的笑柄地位。”
　　“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话，我倒是真愿意欣赏欣赏哩。”迪蒙说道。
　　他已经处理好了烧鹅一边的翅膀，只差另一边就能彻底完工了。然而感受到道格拉斯的气息消失在自己感知范围内的一瞬间，他立刻丢下了刷子和酱料碗，急急忙忙地启动了传送魔法来到了仅仅用几句话就将贝蒂的灵魂带出恶魔掌控范围的格兰迪姆的身边。
　　“你急急忙忙的样子真是百年难得一见。”格兰迪姆从书山书海里露出半个身子，看着迪蒙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听说了一个不利于你朋友的消息，因而为你感到着急。”迪蒙说道。
　　“据我所知，我的朋友们都好好的。”格兰迪姆说道。
　　“你最好再占卜一下，因为你的其中一位朋友，曾经的绿松石王国宫廷女巫达莲娜即将悲痛欲绝。”迪蒙说道，“我为这位老人感到由衷的悲伤。”
　　“你只是为自己即将扫地的颜面感到悲伤而已。”格兰迪姆直截了当地指出了恶魔的私心，“你可以接受失败，却没有办法接受同僚的成功吗？”
　　“我可以接受失败，也可以接受同僚的成功，只是不希望这两件事在一起发生，尤其是在那位同僚的名字是道格拉斯的情况下。”迪蒙说道，他眯了眯眼睛，露出了深究的神情，“看来，你的水晶球又告诉了你将要发生的事。”
　　“我必须把握每一个机会。”格兰迪姆说道。
　　“窥伺是一个惹人厌恶的爱好，就算窥伺的人是一个美女也一样。”
　　“那只是因为那个人还不够美而已。”对于人类对美丽事物的钦慕无比了解的格兰迪姆冷笑道，“你回去吧，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小心眼的恶魔，我已经抓住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