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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二个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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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朋友,我往常可没有见过你这样大出风头的人物,那些个婆娘的眼睛都快粘在你身上了,就连风骚的老板娘也一直在往你这里看!”已经有些半醉的铁匠乔治恍恍惚惚走到了今天这场酒馆派对的耀眼人物身边,想要拍上他的肩膀,却因为酒精迷乱了视线只能无奈作罢。他磨蹭着肥大的屁股挤上了旁边的座位,仿佛想要蹭到一些他身边人的“风头”一般舍不得离开,含糊不清地打着招呼:“嘿,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做活?”
被他搭话的人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口中却是与他的实际行为截然不同的热络,“我叫做迪蒙,是个四处旅行的药剂师,最近才来到橄榄石王国。”
“哦,药剂师,哦!”铁匠乔治露出了艳羡的神色,在他们这些穷苦人眼中,能够救人的药剂师和牧师有着同等的庄严地位,他此刻的酒被吓清醒了一半,讪讪的样子似乎是打算退到一旁去了。
然而迪蒙却对他说话了,“我刚刚来这里,都不知道哪种酒最够劲,你似乎是个会喝酒的好汉子,能给我一些建议吗?”
“好汉子”这个词让铁匠乔治颇为受用,他一下子感觉到了某种责任,一口气说了好几种这里的招牌并且附上了许多有关的特色。迪蒙摆出了认真聆听的姿态,点了乔治正在喝的那一款,得到了铁匠乔治彻底放下的戒心和哈哈哈的大笑作为回馈。
两人碰了两次杯,成为(至少铁匠乔治是这样认为的)了可以畅谈的好朋友。
“说真的,迪蒙兄弟,要是你能早来两天就好了。”
“哦?”这是个不在迪蒙意料之中的感慨,他凭借着魔鬼的直觉感受到了将要发生的趣味,“为什么这样说?”
“要是贝蒂见到你这样优秀漂亮的男人,哪里会被亚度尼斯那个小混混哄得团团转?”乔治想到那个每次托他打磨厨具都会认认真真道谢的小姑娘就忍不住叹气连连,“她就像我的小女儿一样文静可爱、老实本分,一想到这样纯洁的鸽子就要被狡猾的乌鸦欺骗、玷污,我就不能用烈酒之外的办法来阻止我想要去手刃那混蛋的冲动!”说到这里的时候,铁匠乔治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显然是真的这样想的。
迪蒙知道他此刻说的话完全是真情实感,否则他也不会被这芬芳的杀意吸引到这个小城镇里来,只是此刻他却有些失了兴致,杀意应该和嫉妒、复仇搭配在一起,这种为了保护别人而起的杀心就像是在咖啡里放上了一大勺辣椒,足够让品尝的人崩溃。
“他若是居心不良,定然会遭受报应。”迪蒙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这话很好地抚平了铁匠乔治的愤怒,这壮实的汉子再一次叹息,“晚了晚了,如今就算是有人铲除了这个混球,贝蒂德生活也已经被毁了。她已经嫁给他了!女人嫁了男人,还能怎么办呢?她的幸运和不幸运都和他联结在一起了啊!可怜的贝蒂,糊涂的贝蒂……她哪里知道这恶棍所爱的、所赞美的都是她的财产啊,他哪里是在对她说情话,是对着那些金光闪闪的珠宝呢!”
这个判断也是真的。
迪蒙对这世上一切恶棍的行为都抱着欣赏的态度,他听说过亚度尼斯的大名,也记得他那在凡人间绝对属于出色的面容和口才,这都是他能够从一众恶棍中脱颖而出的武器。他也许是有爱情的,但他所爱慕的肯定不是如贝蒂这样只在天神的名单中出现的本分女孩子。迪蒙在几次眨眼的时间就看到了乔治口中的女主人公的所有,尽管格兰迪姆的存在让他对“美”的评价标准下降了好几个档次,贝蒂小姐依旧只能在及格线附近徘徊,更不用说她的性格还是如此的呆板无趣。
‘不过若是这姑娘在认清真相后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呢?’他恶劣地想道,‘只要稍加言语的诱导,也许她能够在我的信徒名单中出现呢。’
这忽闪而过的妙想让他不想再留在这里同这个平庸的铁匠浪费时间了,他敲击了一下桌面让铁匠乔治因为忽然涌上来的酒劲昏睡过去,而后他便离开了这家并不符合他审美趣味的酒馆。
恶魔走到了逃过了阳光统治的阴暗角落,打了个响指,一顶插着罕见鸟类尾羽的黑色礼帽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这是在他某一次帮了格兰迪姆某一个不大不小的忙后向她索要的,这顶帽子是她曾经耗费了三年心血锻造的完美炼金术产品,能够在不施展任何魔力(也就是不被任何侦测魔法发觉)的情况下进行全身的易容。格兰迪姆当初炼制它的时候毫无疑问是想要改变自己的形象,然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她只戴着它出去转遛过一圈便满脸怒气地将它塞进了箱底,从此再也没有使用过。
迪蒙没有打听过她这样做的原因,他对格兰迪姆的心思从来把握不准且女巫极端厌恶各种形式的打探,他只是秉持着不要浪费资源的想法将这顶了不起的魔帽要了过来。他凭借这道具做了几桩不错的买卖,现在他又打算做一桩了。
恶魔戴上了礼帽,在炼金术杰作的帮助下变成了一位有瀑布一般的棕色卷曲长发、宝石一般的碧绿色明亮眼睛、花瓣一般的娇嫩肌肤的女人,迪蒙思考了片刻后,又为自己换上了有绿色鳞片状花纹的轻薄裙子和绣着精美花边的白色低领的上衣,当然不能遗忘的是一双时下最流行的属于淑女的鞋子。在做完这些后他犹嫌不够地增添了亮闪闪的耳饰和项链,但他似乎疏忽了他的头顶,因为那里除了用花枝编成的简易的装饰外什么也没有。迪蒙用魔法制造出了一面水镜,他打量着镜子里的美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天哪,我都想要追求我自己了。”他用这样的话语称赞了自己的劳动成果,而后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这里。
亚度尼斯原本是很享受自己醒来的时刻的。
温暖的阳光,柔软的床垫,空气中似乎混杂着热牛奶的香甜气息,依稀能听见清脆的鸟鸣,那是在他名下的葡萄园里栖息的雀鸟。
这一切是那么美好,这一切正是那些没有本事又狠不下心的寻常人费劲一生的光阴也得不到的。
亚度尼斯的好心情一直维系到他低下头瞧见靠在他胸膛上的女人。
他每次看到她都想发出一声叹息,而他也必须将这叹息忍耐下喉咙深处(这可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
如果亚度尼斯的一生中还有什么不完满的话,那一定是他的妻子贝蒂了。她并不丑陋,只是太平庸了,平庸到让亚度尼斯恨不得她再丑陋一点,这样至少当他出去寻找乐趣的时候不会受到太多的非议。
但他却不能填补这一点点的缺漏,因为他如今生活中其他的满足都是以这一点点的缺漏为代价换来的。他的葡萄园、他的柔软的床、甚至连他所住的这座被刷成奶白色的小屋原先都是完完全全属于贝蒂的。而他能够得到这一切,则是通过一种名为婚姻的手段,这是一道将恋爱时的甜言蜜语锁进保险柜里加固起来的仪式。如亚度尼斯这样的人自然是反对这样的仪式,要知道哪怕是烈火一般的爱情在被锁禁锢后也会逐渐腐败,更不用说他对她连一点点火苗也没有,这婚姻就是彻头彻尾的牢笼,限制了他的风采。但当他想到这仪式有让一贫如洗的人获得财富的作用,又感到它并不是不能够接受的。
他不后悔,但总会有一些郁闷。
“亚度尼斯,你不多睡一会儿了吗?”似乎是被他的动静吵醒,贝蒂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我压得你不舒服了吗?”
是的!你让我全身都不舒服!
亚度尼斯在心里尖叫着,口中却笑着吐出截然不同的话语,“怎么会,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我的一切都在等待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