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云泥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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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奴也察觉到了敌意，他出手之前，却听见一把干巴巴的苍老声音道：“老弟，是你家芳主叫我来的，别碍事！”
阿奴愣了一下，见来的是羊道长，便没出手，就见羊道长鬼魅一般，一手伸向了竹十一。
竹十一背对着阿奴与羊道长，只听见了风声。她本迈向红衣女子摊位的脚顿时收住，想都没想就跃身而起！
然而她到底还是估算错了自己的本事，平日里这一跃只怕连翻身绕后反攻的余地都带出来了，如今却远远达不到她想要的高度。
羊道长射出三支长钉，嗖嗖两支躲过去了，第三支却直扑向她后腰处。
情急之下，竹十一双手用力在拉车的牛头上一撑，硬生生将身体又抬起几分，堪堪躲过第三支长钉。
羊道长一惊，没想到这样她也能躲过去，急忙追击。这一追过去却坏了，牛被按着有些不耐烦，一晃头，牛角上的风灯忽地扑到他眼前，他急忙将风灯甩开，火光一晃，再看时，竹十一已经不见了！
羊道长心中觉得不好，还未及准备什么，整个人竟腾空而起！他脖颈上一根血红绸带，将他整个人挂在了牛车后头的古树上。
在羊道长的挣扎中，竹十一翩翩落地，对牛车旁的红衣女一礼：“多谢你的绦带。”
一旁看着的阿奴都呆住了。他才明白，方才与陆老儿那叫切磋，竹十一已经算彬彬有礼了，这一次，才是实战。
不算把大意的花无常踹下水，他上一次见竹十一动手，还是三年前的试丹会上。那时她击溃了陶广是以丰沛的灵力支撑着术法才做到的，便叫人多半以为她是仗着灵力汹涌，不想她如今落水狗儿似的，竟还能有这般身手！
若不是阿奴不错眼地盯着，几乎看不到方才那一瞬，她扯了女摊主手中绦带给羊道长下套了。
这正是花无常所说的体术！
阿奴终于明白了芳主日日挂在嘴边的那句“小毒物”，竹十一娘真真是条毒蛇！所谓打蛇不死必有后患，不管她到了什么狼狈地步，只要你一招不能将她毙命，只怕下一步就要被反咬一口。
羊道长还在头顶的树枝上犹自挣扎，那女人捂着嘴儿直乐，声音又软又嗲：“奴家有幸，能看见这老东西吃亏，也是值了。”
“咳咳咳……”羊道长扯了好半天，从怀中掏出骨刀才割断了禁锢在脖子上的丝绦，跌下来又在地上滚了几圈才爬起来。
竹十一倒是有些诧异地问那女人：“你们认识？”
“奴家红袖，有礼了。”红衣女还了一礼，笑道，“小姑娘是芳主的客人吧，奴与芳主也是老相识了呢。”又一指地上打滚的老道说，“这位羊道长曾是崆峒弟子，听说年轻的时候倒是有不少风流债哩，也不知怎么就沦落到今日这般，卖艺赚一两粒丹药的地步了。”
竹十一虽将羊道长击倒，到底还防着他，听红袖这么说，却有些奇怪：“卖艺？”
忽然一个声音插进来：“红袖，你还是老样子，什么都与人说。”
红袖一见来者，便笑得眉眼弯弯：“芳主竟亲自过来了。”
羊道长也连滚带爬地过来，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竹十一，对花无常道：“花爷不厚道呀，可把我坑苦了！”
竹十一这回明白了，显然羊道长跟花无常相熟，他来袭击自己怕是也得了花无常的默许的。于是横了花无常一眼：“你无聊？”
花无常哈哈大笑起来：“老羊，我早告诉过你了，要小心。”
老羊道长心有余悸地揉了揉脖颈，问花无常：“你养的是个新宠还是条毒蛇？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叫竹十一。”
羊道长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她：“三年前试丹大会上的那个竹十一？这不对呀，那一个看着可要比她大一些。”
阿奴点了点头：“就是试丹会上空雾山的竹十一。”
羊道长看了一眼花无常，“靠”了一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木着脸转身就跑。
“老羊别走啊，哈哈哈哈……”花无常笑得直打颤，羊道长哪里肯再听他的，很快就混入了人群中。
竹十一绕开他，走到红袖的牛车前，翻看那些竹笼。
阿奴与花无常并不上前，而是小声地说话。
阿奴先问：“芳主，可有那对枯角的消息？”
花无常摇摇头：“子时之前，只怕龙角不会出现。不到最后一刻，实在难说。”
阿奴点了点头：“果然如此……羊道长也不知？”
“他又不是空雾山的，且离开内丹派多年，只怕知道的也有限。”花无常叹了口气，转而问起了旁的，“小毒物没惹祸？”
“她跟陆老儿学了凌空符。”
“就这么一会儿就学会了？”花无常一愣，却又笑了，“听闻内丹派就知道修身养性，有事没事都拿自己一身肉膘儿拼命，丹符暗器什么都不教，这丫头是憋狠了吧？哎，阿奴，是不是内丹派的小孩儿出山都是这个德行？”
“芳主，内丹派叛逃过来的弟子，都是跟着瑶娘的。”
花无常嘴角一抽：“当我没问。”又一指竹十一，“在这儿见着红袖可是不容易，也亏得是上巳佳日。怎么就跟这小毒物对上脾气了呢？”
阿奴皱眉想了半天，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儿复杂，道：“不就是碰上了么？”
花无常摇头：“你太木头了，不懂女人心思。”
阿奴倒是虚心：“芳主怎么看？”
花无常斜了他一眼：“我也看不懂。要是她们的心思要是那么好懂，我还能叫谷里那老妖婆欺负了？”
阿奴抿了抿唇，却被花无常指着道：“你是我的人，不许将这话叫她们知道。你知道吗？瑶娘上次追着我砸了十几间房顶……”
“芳主，那可是银蟒？！”
阿奴一句话，叫得花无常顿时住了口，顺着阿奴的手指方向看去，却也惊呆了。
红袖的牛车看上去非常老旧，车轴处磨得漆黑锃亮，不知传了多少代人，车上箱笼里，灵力汩汩而出，仿似活物。竹十一便是被这奇异景象吸引了，恰引发了与羊道长的一场交锋。
此时再看箱笼内，幽幽闪烁着灵光，孔隙间还能一窥宝器真容。也不知是什么吸引着她，竹十一伸手掀开了其中一个不起眼的笼子，顿时银光四射，正是阿奴一口叫出的“银蟒”。
说是兵器，不如说是一道光线，将这暗夜照亮了大半，在竹十一伸手触上去的瞬间，倏忽缠绕到了她的腕上，倒像是只发光的臂钏[1]。
北洞仙君也不是没有仙器灵宝，只是那些东西只能远远看着，弟子们从不曾亲手把玩过，这一回倒十分新鲜，便抬起手腕细看起来。
这“银蟒”发银光，实际上却是透明的，隐隐能看见有些不平整，待凑近了看，却发觉有些熟悉……仔细想了想，竹十一恍然——这好似鳞片一般！难怪箍在臂上还有一阵阵的麻痒，正似蛇类以鳞片攀爬行走一般。
蛇头正在手腕贴着掌根处，蛇尾则缠在手肘了。她一时好奇，伸手摸了一下，它竟游动起来，在她臂上转了一圈儿。
“这是何物？”竹十一眼睛一亮，问红袖。
红袖也十分惊奇，拿羽毛扇子掩住了口：“银蟒这么多年，从不曾认主，今日倒是小姑娘的机缘了！”
竹十一茫然道：“认主？”
红袖笑了起来：“宝器也分个三六九等，上品自然是有灵性的，活物一般。不是你想买就能买到的，还要看它自己肯不肯择了你作主人。唉……说来就是因为这个，奴这里生意一直不好。”
一听“生意”二字，竹十一眼睛暗了暗，便猜这宝器不会便宜了。竹十一是个半死人，刚从坟墓里爬出来，唯一值钱的东西还是花无常随手给她的几粒长生丹。
正如读书人见着喜欢的孤本就走不动路一样，竹十一心里十分舍不得，不愿意将它脱下去了，但是要说钱，她是不信自己能买得起的，于是干巴巴地问：“这……要多少……”
红袖笑道：“它自己认主，我要贵了也昧良心不是？不多不少，只要三百。”
竹十一听了三百，就泄了气，不用说长生丹，就是铜钱，她都拿不出三百来，顿时局促起来，掏了半天将剩下的几颗丹药放下，问道：“不够的，我能不能下次……”
正纠结呢，忽地听到一个天籁之音：“买了。”
竹十一脑袋顶上探过来一只手，丢下了一个小锦囊。扔完了手也没缩回去，就势按在了竹十一的头上。竹十一念在他付钱的份儿上，硬生生地忍了。
红袖顿时捂着嘴笑了起来：“芳主是来千金博一笑的？却不是奴不肯卖您面子，长生丹可不收的。”
花无常却道：“谁与你算计这个？你自己看。”
红袖拿过锦囊打开，里头乌沉沉的，竟是小半袋晶莹如玉的鳞片，红袖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对竹十一道：“小姑娘，芳主帮你付了账，你且带着‘银蟒’去吧。”
竹十一没想到花无常竟肯出这笔钱，正要说什么，忽见两根竹竿竖在她身侧。她抬头一看，着实吓了一跳，她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已经被钩子抓得腾空而起，地上的牛车，草木，和花无常的头顶都变小了，竹十一被揪着以一个从未试过的角度看着脚下的景色。
等她停住了，却对上了一张木然没什么表情的面孔。坐在竹竿上的老者，木着脸……只有一个人——紫云仆！
就连竹十一都有些结巴了：“紫，紫云前辈……”
“你是银蟒的新主人。”紫云仆开口道。
他的声音苍老而低沉，语调也是波澜不惊的平和，甚至叫竹十一有种错觉，觉得他的声调里有些温柔味道。
紫云仆挪动了几步，将她放在了乌头门的枋子上。竹十一坐稳了，才有机会打量他。
一身十分华丽的紫色袍子，裹着他微驼的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箍在玉冠里，脸孔倒是苍老而严肃，并没有什么表情。
从地上看，紫云仆所乘的只是两根竹竿，倒叫人觉得像对高跷，可只有与他平视，才发现另有玄机。
这对竹竿竟是越往下越细，上面十分粗壮，且结结实实地扎在了一处，也不知用了什么机括，既能活动又十分稳当。再看紫云仆挪动的方式，竹十一暗自惊叹，这得是多深厚的灵力，才能浪费在操控巨竹移动上。
她还在打量，紫云仆却又开口了：“银蟒认了你，你要好好待它。”
“……前辈与这银蟒相熟？”
话一出口，银蟒整个亮了一亮，迅速在她臂上游动了一圈。方才红袖和紫云仆叫它的时候，明明什么动静也没有。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紫云仆脸上有些感慨，可仔细看，就又是个木头脸了。
木头脸的紫云仆说：“银蟒是吾家主人旧物。”
紫云仆的主人……是巫河大仙！竹十一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差点从枋子上跌下去，一甩手，银蟒立即勾住了枋子。
刚想爬上去，已被紫云仆捉住了两臂，轻飘飘地提到枋子上。这回紫云仆不松手了，道：“别怕，吾家主人虽是妖，却从不曾伤人……嗯？”
紫云仆奇怪地叫了一声，苍老的手划过她的脉门：“你的灵力为何如此断续？”
不等竹十一回答，紫云仆又皱起眉来：“你有命绝之象，体内灵力微弱，丹田虚空，却又有新生之意……奇怪，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脉相，像是个古老的咒决。”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云泥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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